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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阿农。”声不响,店里空,字字听得明白。“我找阿农。”

      掌柜的抬头打量,客是个生客。身上罩着毛皮斗篷,头脸一并遮严实,露在外头的只有一只手,跟声息一样细嫩,白白净净,指甲缝里都不见一点脏。指尖拈着一锭碎银子,轻轻磕在柜面上。

      找阿农。

      掌柜的不言声,也不接银子,眼神再往高抬。西头靠墙一张桌,先来的两个客正赶着吃食。

      听见话,癞和尚放下碗,“哐”一声响,震得柜面上碎银都要跟着跳两跳。骆归直只顾着吃,脸埋在碗里,吸溜了一嘴面,呼噜噜往下咽。
      癞和尚步子迈开,两下就到了跟前,揪住领子,把那人提起来。
      看样子是个不带功夫的。掌柜的喊了一声,叫癞和尚留手,别在店里弄出人命。他是个听不进人话的,一把挥出去,就把那人掼在桌面上,摔得声都哑了,叫唤也没听见一声。

      风帽抖落,倒是一副好相貌,小脸嫩得白玉一样,圆睁着眼,吓得满头汗,也没损了半分标致。真不屈那一身打扮,掌柜的咂了嘴,低头再不管。

      “说,从哪知道的?”癞和尚一只手卡上脖子,粗声问他。

      “啊,啊。”
      许是吓坏了,就知道干张嘴,蹦不出一个字来。

      癞和尚性子急,掐住脖子提起来,再往桌面上撞回去,震得他五脏六腑都打颤,扯着嗓子死命往外咳。
      骆归直还正吃着,癞和尚看他一眼,没法,还得自己问。
      “谁叫你来的?”
      “青姐,胡集镇的青姐。”
      癞和尚手上加劲,提住再撞了他一回,桌子腿咯咯响,眼看要散架。“胡集早没人了,去年姓白的领着人打进去,死的死,跑的跑。哪来什么青姐,你姐?倒是让她自己过来!”
      “和尚。”
      骆归直吃饱喝足放下碗,到底走过来,一手拦在他胳膊上,别真掼死了。

      扶着那人下了地,给他扯扯衣服,理平顺了。“和尚是佛门清净人,没进过百花楼,没见过青姐。不怕。”
      “嗯。”他担着惊,小声应答。
      “你找我?”骆归直扯过凳子,一边坐下,仰头问他。
      他猛抬头,不知打哪借了一副胆子,盯着眼跟前的人,从头到脚看一遍,再盯回脸上。
      一身衣裳尽是灰土,脏得看不出本色,脸上也沾着泥印子,底下隐约看见黑黝黝的面皮。倒像是任意一个路边的挑夫,地里的农人,过眼也记不住样貌。

      “你是阿农?”

      骆归直点点头,“我姓骆,字阿农。你别这么叫。”
      “骆爷。”他低了头,慌着改口。“青姐叫我来找你,想请你寻个人。百花楼的头牌姑娘,叫翠凤的,她原本有个弟弟钟小满,小她九岁,去年刚满十岁,从小带在身边,楼里的姐妹都喜欢他。”
      “拣要紧的说。”
      骆归直言语和气,癞和尚一旁瞪着眼,吓得他舌头打结,连滚带爬的往下交代。
      “翠凤姐有个男人,是西樵的山贼头领赵鹏运,他让白总兵抓去砍头,她跟着吊颈寻了死。临去把小满托付给青姐,去年白总兵领着人马进胡集,兵荒马乱的,小满就跑丢了。”
      骆归直仔细听着,世道乱,都是寻常事。
      “原本也没想着寻他,逃乱出去的,家家户户都不齐全,要是让人拐带走了,更没法。也就是十来天前,白总兵急病死了,青姐得了准信,有人见过小满,还有另外十几个孩子,转卖到山里去了。”
      “地方?”
      “黑谷。”
      癞和尚“呼”一声凑到跟前,又把他提起来。骆归直看了一眼,没拦着。自己要进黑谷,知道的人多不过一只手。这名字从他嘴里出来,凑得太巧。

      “青姐让你来的?”想了想,问道。
      “是。”
      “瞎话。”
      癞和尚就手往他肚子掏过去一拳,他缩着腰干呕,弯弯的挂在半空里,躲也没处躲。
      骆归直也不抬头,仍是问:“再说,你是怎么来的?”
      “我,我听青姐说起过骆爷,要进黑谷,只有找骆爷。我挨处找骆爷常落脚的地方,一路问过来,到今天才算遇上。”他抓着癞和尚胳膊喘气,断续说道。

      骆归直拿着他的话捉摸,信,还是不信。青姐是个知进退的,不能沾这回事,他为了什么到这,都得是他自己的主意。

      “只要能让我进黑谷,骆爷要多少银子都成,要是不够,我不论想什么法都给骆爷补上。”
      “青姐没告诉你,黑谷是个什么地方?”
      “是最恶的强盗窝子。”他答得快,句末抖了一抖,仍是怕的。这么怕,还想着要去。百花楼,男倌女娼,倒有这么重的义气。
      “叫什么?”
      “瑞玉。”
      “我每年少说去一趟百花楼,没见过你。”
      “骆爷去的是前院,姑娘们住的地方。我们这样的,都在别院里。”他紫涨着脸,大声答道。骆归直问他楼里一应景物陈设,他也说的丝毫不差。癞和尚听到后来,到底觉出不对,甩手把他扔地下。
      骆归直看着他,只管笑。“和尚,你只有色戒守得严实。”
      癞和尚哼一声,站到一边不理。

      骆归直再去扶他,他跪趴在地下不起来,不住磕头,要他一句话。骆归直蹲身下来,托着他下巴抬起脸,抹干净他脸上蹭的土。
      尖俏的一张脸,更显出一对乌溜溜的眼,眼波瑟缩着,小兔儿一般。
      “瑞玉是花名,本来叫什么?”声音打着飘,悠悠问道。
      “朱衣里。”
      “地名?”
      “青姐说,我是从南边买过来的,是这么个地名,一直当自己姓名。”

      “跟我上楼。”骆归直站起身,自顾自往楼梯去。
      “阿农!”癞和尚在他身后喊,动了怒气。

      朱衣里怕他,提着斗篷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跟过去,追着骆归直的脚跟,往楼上跑。他这是应了,要带着他往黑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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