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羽纱寒

5、雪夜双影

　　她有意躲着他，他就算把康都都翻了也找不到。是她说的，如果她走了，他就绝对找不到她。
　　这一刻他觉得她说的都会成真。心里莫名的害怕起来，如果她一辈子不出现？
　　不，她只是躲起来了而已。秦毅这样安慰自己,竟然有些慌乱了。
　　呵，他觉得自己挺可笑。
　　“王爷，她会不会在宫中？”云嬷嬷斗胆说道。
　　他哪里都找过了，唯独皇宫。可是，他不想去。
　　“或许吧！”什么时候他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了。
　　他怕，她真的在宫中。
　　“你喜欢她我把她给你就是了。”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当日和皇兄的说的话闪现在脑中，秦毅感到莫名的害怕。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出征之日。
　　秦毅在城楼下，率兵三十万，在万民的目送中奔赴战场。缓缓远离康都。秦毅回头看，环顾四周，想找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找什么。
　　“我发现他爱上你了。”秦傲对身边着太监服的月影说道。
　　“是么？爱上又如何呢？”月影冷笑，他不是恨透她了？恨她害了琼莹吗？还烧了她住的秋水阁。如果这是爱，那么，这样的爱太重了。
　　“你死心了？”秦傲疑惑，蹙眉问道
　　“他还没记起我，怎会死心？无论怎样，那份恩，那份情，我说过我会要回他的心，我不会放弃的。”月影看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人，此刻，她多想下去牵上一匹马，奔到他身边。可是……
　　秦傲无奈的摇摇头，感情这种东西，真让人揪心。只可惜他是一个皇帝，要想做一个出色的皇帝就不能做个出色的人，这是她说的。而人的感情牵绊他不配有。
　　夜，风过无痕，酒入愁肠谁更愁？
　　“好久没和你在一起喝酒了！”秦傲陪月影喝了几壶酒，脸颊泛红，他一直都不胜酒力。
　　“是啊！”月影抬头望月，笑道：“月下举杯，对影成双。”双？呵，月影笑了，她没有双，从来都是一个人而已。
　　秦傲看着她，心揪痛起来。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感情倾注在她这里。
　　拿起酒壶，两人仰头灌下，潇洒一回。在一旁的小纪子看着着急：“皇上，龙体保重啊！”看样子快要哭了。
　　“滚，别烦朕。”秦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这样的感情。小纪子看得心疼，退了下去。他想，也许这样也好吧，皇上在人前做得一丝错误都没有，完美得无可挑剔。人后还不能让他真实做一回自己吗？
　　酒入喉咙火辣辣的，月影想醉，奈何越发清醒。天上的明月不知阴晴圆缺，因为乌云遮住了她的光华。
　　翌日，秦傲忍着头痛醒来。
　　小纪子高兴得快哭了：“皇上，您终于起来了，担心死奴才了。”他一夜未敢合眼，一直守着，现在皇上终于醒了。
　　“她走了，是吗？”秦傲问道，声音掩不住淡淡的失落。
　　小纪子给他穿衣服，闻声，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说道：“月小姐走了，她留了信给您。”
　　秦傲眼角一瞥看到放在桌上的信，心中百味杂陈，她还是走了。昨夜，应该是离别吧。“放起来吧。”
　　离开，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但是，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新的开始并不是他所想的样子。
　　“是。”小纪子过去把信收好。
　　安陵与盛国边境的阳城，黄土飞沙，战场厮杀，战马嘶鸣，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秦毅站在高大的城楼上，一袭黄金盔甲，霸气慑人。看着城外破败不堪的战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报！”一个报兵冲进营帐“王爷，安陵王亲征，我们损失过大。”
　　“传令下去，撤回城里。”秦毅命令。没想到安陵王会亲自来，看来这次他真要吞下盛国。
　　但是，有他在，安陵王，休想。
　　这一次的战争比往前的都要棘手，他有把握覆灭安陵，但是没有把握让自己完好的回去。回到自己的营帐，浑身酸疼的他还在想办法怎么对付安陵王。
　　眼乏了，他轻轻拿出怀里的那没画完的半幅画，那是一个少年的骑马的背影，衣袂翻飞，泼墨长发，马上雄姿英发。那一瞬间记忆是那么清晰的涌上来。
　　“对不起。”
　　曾经高傲狂妄的男人对着一幅画，不，半幅画说了一句他自认为一生都不会话说的话。对不起，这三个字除了皇兄，他再也没对谁说过。
　　现在他说给谁听？谁又听得到？
　　闭上眼回想起过往，从第一次见到她，和她说话交心到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再报复一般的伤害她，一幕一幕在眼前出现，他的心揪在一起窒息难受。为什么要在她走后才知道？为什么是在他伤害她之后才醒过来？他曾想着让她自己走出王府，永世不敢再进王府。然而，现在他就是让她回去，也做不到。她说过要是她走了他永远都找不到。
　　重重的呼了一口浊气，秦毅睁开眼，眼神变得犀利。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大敌当前，没有时间来后悔。拿剑起身，做该做的事。
　　战时一直延长到十一月份。冬天来了，雪花落下，给战场覆上一层白色。似是要掩盖那些杀戮。但是，真的能掩盖吗？
　　安陵王不退兵，也不进攻。但是他的营帐怎么都无法进去，外围像是有一层他们看不到的东西隔住，无法冲破。这个发现让他很困惑，问了许多人竟是没知道。
　　不得已，趁着僵持的时间，秦毅下令让士兵一刻都不能放松的训练，一边准备好粮草。做好一切准备是他的习惯，他习惯了主动，纵使安陵王不进攻，也不会放松。谁知道这不是安陵王的诡计？
　　正在看沙池的秦毅，被冲进来的士兵打断。
　　“有什么情况？”他抬眸问道。
　　“王爷，安陵王撤兵了。现在正往安陵的方向退走。”士兵报道。
　　“什么？”营帐里的所有军官都惊讶了，包括秦毅。
　　“或许安陵王此次打的是心理战。”一个将军立刻说道。
　　“有这个可能，他纯粹想要和我们比耐性啊。”一人附和。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好像哪里不对。”一个年少的副官在一边嘀咕道，显然他不是很赞成前面的人所说。
　　感到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的脸瞬间惨白，结结道：“我……我……”
　　“他想的没有错。”秦毅开口了，斜睨着那个少年副官，对在场所有人警告“你们听着，勿要掉以轻心，安陵王的狡猾你们不是不知道。”
　　“是”纵人齐声道。
　　夜色如墨，寒风拂面。月影褪去平日的白衣，换上夜行衣披着一件墨狐斗篷，摸索来到秦毅的帐篷。里面，那人的影子落在帐上，重重摇曳。月影轻轻触摸。心里杂乱难受。无论怎样，始终无法劝说自己，她还是想来看他一眼。
　　她离开皇宫，回到那个还可以收留她的地方，一个幽森的地宫。在那里，她突然不想走出来了，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了。那么，她这样勉强，有意思吗？
　　安安静静的过着每一天，听着下属回报他的一举一动。她终究是要失败的。有一天听不到他的消息，她就觉得一天中少了什么。
　　后来，晚上越发的多梦。梦中，他找到了他爱的那个人。他们很幸福，而她，在一边看着，伸手想要去触摸他，画面却碎裂开来，什么都没有了。她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前夜，她又做梦了。她梦到自己死了，身边什么也没有。秦傲也不见。孤单的感觉涌上头。她一个人来到奈何桥，久久不敢移动脚步。
　　“来，喝了这碗汤吧。”那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她看着那一碗可以瞬间抹除记忆的汤汁。笑得苦涩：“我可以不喝吗？”
　　“你可以不喝，但是，你要永远留在这忘川里，你愿意吗？”老婆婆再次说道，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不悦。
　　要永远留在忘川，她环顾整个忘川。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是那么的无助，让人看了心疼。
　　“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她很平静的说道。
　　“人的心愿是永远无法完成的，完成了这一个，又想完成那一个，永远无止境。”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慢慢远离忘川。
　　眼角酸涩起来。
　　“谁？”她太投入，没有感到有人走近，闻声立刻转身迅速就走。
　　“王爷！”有士兵叫道，秦毅追着黑影也出去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刚才那个士兵惊呆了。
　　月影暗道不好，看了前面的路，再向前就是一片雪原了，他一直穷追不舍，她不再多想，一个回身，丢了一颗烟雾弹给他。
　　秦毅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招，侧身避过，继续追赶，也不说话。
　　秦毅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得这么紧，他早就知道有人在帐外，他想看看那人想做什么，不料被发现，她跑了他就有种势必要追上的感觉。
　　月影怎么跑都甩不掉他，心一横，她立刻停下来，回头就给他一记掌风。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劲，秦毅没料到她突然的袭击，险些中了她的招。
　　不再多想，和她交起手来，招式过三，凭着这种熟悉感秦毅的心提了起来，是她！这个认知让他兴奋起来，狠下决心，这次怎样都不能让她走了。几招下来，不分高下。月影不知他意，一味想着要摆脱他。
　　“别走！”
　　低低的呼唤，成功制止月影的动作，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如此温柔？在月影分神的这一瞬间，秦毅立刻上前抱紧她。“阿月，别走。”那语气很卑微，在她耳边祈求。
　　月影的心忽然像被什么击中隐隐揪痛起来，阿月？他叫她阿月？这不是幻觉吗？久久之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月，跟我回去，好吗？”见她不出声，他吻着她的墨发，这一刻他心痛，他害怕，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下她。他知道自己伤她很深，情急之下索性把她的身体转过来，扯下她的面纱，低头胡乱吻了她的双唇，秦毅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彻底失败的人，慌乱到无法控制自己。他的身体竟然微微颤抖。月影感到他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害怕。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泛着晶莹的水光。
　　“怎么了？阿月。”苦涩流入口中。秦毅捧着她的脸，看到她的泪水，慌张起来。“是我不好，对不起。”他说着，紧紧把她抱紧，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他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月影抬起手，抱着他精瘦的腰。重重呼了一口气。秦毅感受着腰上那双手的温度。泪差点溢眶而出。
　　“毅，我跟你回去。”
　　那一瞬间秦毅觉得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一般。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月影的手抚上他似剑的眉毛，微笑道：“我们回去吧，这里冷。”这回秦毅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这雪原上，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风还是冷得刺骨。
　　他的心，此刻犹如六月的太阳。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打横抱起她，一步一步往营帐的方向。他走的很小心，看着前方的路，他多希望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他就这么抱着她一直走下去。就像小时候他背着她下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