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祁桑

165、生桩（三十）

　　按这短短几日，我对这只四眼田鸡的了解，当我看到那个凹陷的口子的时候，我就大概明白了他心里那些阴险的小九九。

　　我左右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因为四眼正背对着那个缺口，所以按照与四面正面相对的朋友的角度来看，是根本看不到那个缺口的，更何况，朋友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四眼身上，更无法注意到那个危险的缺口。

　　不行，我得提醒他，我发出声音，但很无奈的是，我刚才差点被掐死，喉咙到现在还疼，我的声音变得极其嘶哑。“小心——”我发出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我想要提醒他，可我不知道是我声音太嘶哑太轻，还是当时周围情况太混乱，朋友似乎并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们依然拳来脚往，眼看着两人已经靠近桥边。

　　我紧张极了，多次试图叫住朋友，但都无济于事，我只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起来，然后向他们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四眼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同时大概也认为到了时机。朋友刚刚才滑步向右前侧，同时矮身躲过了四眼一记，刚抬起手准备反击一招之时，四眼却一反常态，他没有做出原先的格挡姿势，反而顺势向后一侧，这样一来，他就让出了一个位置，从朋友和缺口之间闪出，让朋友靠近那个缺口处，同时也因为这一退，躲开了朋友的攻击。拳风错着他的脸颊而过，掀起了他耳畔的发丝，这次他果然不再退，不再像先前那般继续闪躲，而是迅速伸出左手，握住了朋友的拳头，又攀住他的大臂，自己则整个转过来，趁势用背顶住朋友的身前。他要借朋友自己的力道，将朋友推下桥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半秒之间，朋友根本没有看到那个缺口，也就没有对此防备，一拳出去，人重心本就靠前……

　　“小心！”我依然在喊他，桥下还是如猛兽一般的漆黑河水，耳畔河浪声滔滔不绝，甚至似乎比平时听来更响了。

　　“不要……不要过去！”就在眼前了，我马上就要拉到他了，而此时他似乎从周遭的嘈杂中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动作稍滞，而就在这一刻，四眼抓住了他的手。下一秒，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四眼用尽全力，将朋友甩了出去，朋友顿时就从桥栏另一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白乾！”我跌撞在地上，看着眼前一幕，登时愣在原地，我几乎已经到了他们旁边，只差一秒我就能拉住他……

　　真的……就差一秒……

　　当时我只感觉一股怒意直冲上脑，整个脑袋仿佛都要涨开了，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是悲愤？是痛苦？还是无尽的仇恨？这一瞬间，我竟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我撕扯着嗓子扑倒了桥栏上往下瞧，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黑色的河水！黑色的一切！

　　我扭头就冲向已经精疲力尽的四眼身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压在地上，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镜被我打掉了，颧骨开裂沁出鲜血，嘴角的血迹也隐约可见。他想要推开我，却不知道是他已无反抗的力气，还是被愤怒冲了头脑的我迸发出的力道太大，让他无力抵抗，反正他被我压在地上打了足足十几拳。可是让我毛骨悚然的却是，在此期间，不论他被打得满脸是血，被打得头昏眼花，他都一直瞪着眼睛死盯着我，甚至流露出令人发毛的笑意。

　　妈的，笑？你他妈还敢笑？“好，我让你笑。”我停下了手，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行，在左边呢。”我咬着牙，艰难地站起身，抓着四眼的衣领，直接把他往桥下拖，拿我做实验是吧？害怕那个鬼是吧？要抢八角盘是吧？推我朋友是吧？我就让你跟它来个近距离接触。

　　我知道自己的脸当时是什么样的，如果有一面镜子这时候让我自己看看的话，恐怕我都会被我自己吓到。

　　齐爷和艾慕此时也都懵了，没人能想到四眼会把朋友推下桥，也没有人能想到我能把四眼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可是，一旦我把他扔到桥下面，是不是就算谋杀了？

　　“叶宗！不要下桥！”齐爷朝我大喊。

　　艾慕也高声制止我，此时没有了齐爷牵制的那群大汉也三三两两朝我冲过来，想拦住我，不让我把他们的老大扔进鬼魂堆里。

　　“你这是谋杀！”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在指控我。

　　我就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顿时就爆了，理智全无，我声嘶力竭呵斥：“他不是谋杀？！他骗我们跪伏而出不是谋杀？他把人推下这条吃人的河不是谋杀？就你们可以谋杀？老子他妈的不可以？”

　　当时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几个大汉竟然一时间都没拦下我来，又让我走出了好几米。可最终，我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四眼让他们抢了回去。

　　而艾慕和齐爷此时此刻也冲到了我身边，他们一人一边扶住了我，皆是面色沉重，艾慕抬头看着我，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齐爷：“你……先别急，人未必没了，我们再找找。”我一双充血的眼睛看向他，他却立即移开了目光，你看，他自己都不信他自己刚才说的话。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我感觉到艾慕抓着我胳膊的手忽然一紧，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顿时一股火又涌了上来。四眼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虽然要几个人搀扶着才能站稳，但他此时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黑洞洞的圆口子，一如黑漆漆的河水，像野兽在虎视眈眈，像鬼怪阴冷的眸子，紧盯着我们。

　　我的天！他竟然带着枪？他是不是疯了？

　　“哈哈哈！怎么样？”他像个疯子，一脸的血，一脸怪异的笑，“艾师傅，你过来，我给你一条生路，至于你们俩，我给你们一个选项，不想吃子弹，就自己下桥去。哦不，这样选项是不是太少了，也可以跟你们的朋友一起从这儿跳下去。”说到这里他扬了扬枪，笑道：“也不知道这里的水是什么滋味，死之前是什么感觉。”

　　我握紧了拳头，我明知他在刺激我，可我实在忍不住。并不是我消极悲观，不愿意相信朋友还有希望，因为经历了那么多，知道了那么多，我知道只要掉下这条河，就凶多吉少了。

　　“咳咳……怎么说？想好了吗？”四眼狞笑着。

　　还不等我说话，艾慕高声答道：“你想要八角盘就必须要用我卓家人的血，不然，按照现在的情况，恐怕即使我们死了，你们也得陪葬。”说着，她指了指桥下的恐怖的情形，紧接着又说：“你想要八角盘我可以给你，先过了今夜，我们的恩怨可以明天天亮了之后再说。”

　　“天亮？”四眼重复了一句，却立即驳回了艾慕的提议：“你觉得我还能等到天亮？”

　　这话什么意思？我和艾慕对看一眼，这话似乎有别的意思啊，我先前就一直在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今夜要处理完这个单子，看来确实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我和齐爷不约而同地不动声色地想让艾慕往后躲，可艾慕不退反而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她自信十足地低声道：“他不敢对我开枪，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就是，就在我们僵持之际，这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轰隆隆几声过后，大雨便倾盆而下。原本就够阴森的环境变得更阴郁了。

　　“我没有耐心了。”雨声中，说话声似乎被稀释了，四眼给我们下了最后的通牒。

　　就在我们必须做出最后的抉择的时候，一道闪电劈过，漆黑的天幕顿时被斩成了两半，一道银光从天顶劈下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像是在天边打了几个旋，穿过云层，狠狠落了下来，耳畔四周此时此刻都是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震动了。

　　而就在这亮起来的一瞬间，我、艾慕和齐爷三人都是大吸了一口冷气，纵是身经百战的我们，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就在四眼那群人的身后的桥栏上，正蹲着一个黑色的不断淌着水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