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祁桑

158、生桩（二十三）

　　“据说那个算命先生花了大力气，算了足足一天一夜，算得自己是冷汗涔涔，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当然这是我爸爷说的，他应该也是听来的。一直到第二天，天都已大黑，才堪堪算出来。两个多月了，终于有了点消息。钱老爷当即叫人知会一声官府那边，自己也立马带了人就去了龙爷桥。说来也怪，要说龙爷桥那边吧，那条河叫北行河，向来水势不猛，甚至有些水性好的还能下个水，但大概也就是从两个月以前开始，那条河不知为何，水流变得湍急异常，很多人猜测是上流哪个口子冲断了，水泄得快了，不过既然对老百姓没什么影响，也就没人去深究这事儿。只不过到了夜里，本来光照就不足，这河水晚上看上去就跟墨汁一样黑，有黑又凶，有点瘆人。

　　“那群人到了龙爷桥，夜里环境实在不利于找人，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找了一天一夜，把附近能找到的人家全部都翻了一遍，你想，整整两个月毫无头绪，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线索，就跟救命稻草一样，自然是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去找，可以称得上是掘地三尺了。但问题就是不管他们怎么寻，就是没消息。后来，渐渐就有人失去了信心，有手底下的人就去跟钱老爷说是不是被那个算命的给骗了，刚开始钱老爷还坚信能找着。因为当时那个地舆生死活不愿意跟着过来，钱老爷只好就差了个人再去确认。

　　“据说那个问事儿的人回来说，那个地舆生算了这一卦之后，就躲在房里没再出现于人前，此时这个家丁一去找，他才走出来。这一瞧，把当时客栈里的人都吓了一跳，那地舆生不过两日不见人，如今竟模样大变，头发糟乱，发髻歪斜，束冠也斜在一边，整个人面色发黑，一双本来炯炯有神的双目深深凹陷，背也驼着，再不像前几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听来人把话一说，他登时抬起头，目光聚焦了起来，那双眼睛不如先前有神，但隐隐透着一股凶光。闻言当即抬手一掐算，低声道：‘青蛟北有缠腰龙，黑龙爷尝桥下风！’说罢又躲了回去，再敲门也不开了。

　　大家一听确实还是提到了龙爷啊，应该是这儿没错，可是龙爷桥就这么点屁大的地方，又找了整整两日两夜，整个龙爷桥地界是真的被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什么也没找到，钱老爷也不禁开始怀疑了。第三日，等天蒙蒙亮，钱家人又浩浩荡荡往那个地舆生下榻的客栈去了。

　　“本想找地舆生问个明白，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到客栈楼下就看到老板站在门口一副一筹莫展、欲哭无泪的模样，客栈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群人。原本怒气冲冲的一群人登时没了劲头，老远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人太多，钱老爷也就没往里挤，只差人过去问怎么回事，谁料这一问，把所有人都吓蒙了，那个算命的今天被人发现，死了，而且死得相当诡异。”

　　我跟艾慕相视一眼，只听司机继续道：“钱老爷他们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让官府拉走了，老板说那个算命的是死在了旅店的大门口，一大清早那个老板都又是害怕又是头大，店里所有客人都给吓跑了，亏了一大笔，估计之后也没人敢来住了。

　　“问他人是怎么死的，说是被一根粗绳吊死在了牌匾下。”

　　我说吊死有什么诡异的？应该说死因诡异吧，应该不会是自己自杀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快速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回了路上，不紧不慢地说：“可不，死因肯定是问题的，不过我说的是死相诡异，因为吊死他的那根粗绳不是你想的那种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绳，而是两根纤绳缠在一起，连上面的绳结都在，还有，怪就怪在纤绳和尸体都是湿漉漉的，尸体浑身是水，还不是一般的湿，一般湿了挂一会应该也差不多干了，至少不会往下滴水，可那具尸体上的水不断往下淌，从发现尸体到人群慌乱到官府来人，至少折腾了半个时辰，我爸爷这么说的，出入肯定有，不过我估计也差不了多少时间吧，这么长的时间里，尸体都在不断淌水，没停过。甚至说那具尸体被运到了义庄之后，依然连续几天都在不断淌水，反正这水就像是从尸体里不断往外冒出来的。”

　　这司机师傅说到这里，自己狠狠吸了口烟，然后边吐烟边低声道：“瓜批，小时候听到这觉得害怕，现在说起来还是令人汗毛直立……”

　　“还有啊，尸体不单会冒水，动作也很怪，照理说吊死的人，口目张大，舌头外吐，四肢下垂，双肩下塌，这具尸体却是不走寻常路，跟活人似的，一只手直直指向前方，还伸出一根手指呢。”说到这正巧碰见红灯，司机师傅停下车，喝了口水。

　　做我们这一行的其实经常也会碰到各种尸体，所以在一些前辈留下的手札中，我也看到过不少描述尸体的，或是解释一些现象，这些内容其实也就是法医学的部分内容，为的是区分正常死亡和灵异事件，听到这里，我不由得说：“其实这种现象也是可以解释的，人死之后会尸僵，保持死亡时的姿势。这只能说明那个算命先生是死了之后让人挂上去的。”

　　“对啊，这我晓得，我爸爷说当时官府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初步就定了不是自杀，那问题就是谁是凶手？还有他死之前到底在指什么？”师傅点头回答说。

　　“后来查到凶手了吗？还有尸体为什么冒水？”艾慕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我心道女孩子是不是都爱听故事，原来连艾慕也不例外，听得都入迷了这是。

　　“没啊，这是个悬案，什么也查不到，后来也没破的。不过我爸爷说，后来在算命先生的房间里发现了疑点。前一天钱老爷去找他的时候房间里很正常，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但是人死了之后，官府去查他的房间嘛，发现他房间里的地上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罗盘、镜子、小鼎之类，房间里用红色的颜料还是什么画了很多怪异的图形……”

　　“朱砂？”我脱口。

　　“谁知道，可能是吧，我觉得也有可能是黑狗血吧，不是说黑狗血驱邪吗？”司机师傅耸了耸肩，“反正我爸爷说具体是啥他也不知道，那案子查了两个月毫无进展，悬而不决，再说这个算命的也不是本地人，在以前一个外乡人，还是个常年游历四方的算命先生，除了名字啥信息也没有，本来就很难查，时间久了就没办法也没人再查了，自然而然地成了悬案。再之后，那个房间里的图案也就被洗掉了。只不过，我爸爷说官府查房间的时候有好事的人跟着进去看过，后来坊间传闻说墙上画的不是什么怪图案，其实是这里的地图。”

　　“地图？”我不禁觉得奇怪，“怎么说也应该是符之类的东西吧？”

　　艾慕没接我的茬，而是绕回了这个故事最早的问题上：“那这样的话，线索不就又断了吗？那后来钱小姐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别急，我继续给你们说啊。那个算命的死了之后，钱老爷也一度以为线索断了，但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找女儿，于是还是隔了几天就带几个人去龙爷桥那边找，还告诉街坊邻里，提供消息的，帮忙找到人的都有重金相谢。

　　“后来大概像这样找了半年之久，除了钱老爷，所有人都觉得没有继续找的必要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个小孩，光着脚，一脚的泥巴，身上也脏兮兮的，跑到钱家，家丁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野孩子，没让他继续往前走，谁料这孩子上来就说要见钱老爷，问他找钱老爷有什么事情，他竟然说他看到了钱小姐。

　　“钱老爷很快见了他，一问之下，这孩子并不住在龙爷桥。是前一天，跟小伙伴去龙爷桥附近玩。几个孩子玩的野了，没发觉天都黑了，大伙儿就沿着河往回走，但是我之前也说过，龙爷桥那个地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晚上水流会更大一些，有个小孩走得太靠河了，一个不小心脚一滑，让水给卷进去了。几个小孩子里有两个十四五岁的，两个大孩子反应快，上去就拽住了人，大家齐心协力把人拉回来了，这个来报信的孩子年纪小，就站在大小孩的后头，帮忙拉住了大小孩的衣服。就在那个卷入河中的小孩子被拽上来的瞬间，他看见那个小孩子背后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女人，而且是一身白绸缎，乍看就知道十分华贵的衣服。那女人瞪着眼，张着嘴，向他们这边伸着手，模样挺吓人的，像是要把人再拉回去似的。

　　“他当时就吓得不轻，赶忙问旁边人看见没有，大部分人没看见，但是另外有两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小的孩子表示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

　　“这下所有人都吓到了，加快了脚步往家跑，也不敢再走河边上了。回去之后这孩子把这事跟家里人一说，都说是他看错了，人怎么可能站在河水里，肯定是眼花了。他说可是不止他一个人看见，大人们说估计是在河边或者河对岸的，几个孩子受到惊吓，看花了眼。”

　　我说这小孩就算看见个女人，怎么会知道是钱小姐？

　　司机师傅笑了声，说：“小伙子，你还别不信，这世界上，真的是无巧不成书。这个小孩儿，曾经见过钱小姐一次。这个钱小姐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偶尔一年出两次门去庙里，这个小孩平时也是到处野的，每天基本都在路上晃悠，玩儿，曾经碰见过一次。因为钱小姐本身没多少人见过，神神秘秘的大家闺秀，所以他记得特别牢。他把这话跟家里大人如实说了，他们家人一想，也可怜钱老爷老来失女，就让孩子天亮了来告诉钱老爷一声，至于是不是，谁也说不准，但至少，这是这半年来唯一的线索，就算是个乌龙，也不能错失了找到人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消息的到来，并没有让钱家人多么喜悦，因为从这个孩子的叙述中可以听出，钱小姐可能并非安然无恙，为什么他们把龙爷桥周遭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为什么这个小孩子会看到钱小姐出现在了河水中？

　　细想之下，甚至有些令人胆寒。

　　钱老爷已经快崩溃了，寻找女儿几乎成了他的执念，管他在河里还是在天上，反正有消息就去找。

　　结果当天，就出了一件震惊全城的事情，也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