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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生桩(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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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一句话。
平平静静,却让我重燃希望。
“叶宗,你听好了,你今天死不了。”他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哑,用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的话说这种声音她们统称为低音炮。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闭嘴了,没有继续往下说。我静静候着,也不催促,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话了,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但令我自己都吃惊的是,寥寥几个字,竟能叫我立即稳住心绪,作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想,我对他的信任根本已经超乎我自己的想象了。
接着他重重得咳了几声,像是得了感冒,我问他怎么了还好吗他却完全不理我的问题,只顾着自己说:“我师父给你的那张敷在不在身上?”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说在,他又问我三枚铜钱在不在身上。
我说在的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他轻笑了一声:“还好,你都带着。”
“听你意思是有办法?”他这话一出,我心头顿时一轻。我觉得可能是有戏了,小爷今儿个应该不能下去陪阎王打麻将了,但还是很不确定地问:“真的能行?齐爷说赵师傅的预知从没错过。”
电话的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浅笑,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斩钉截铁:“别人不行,但你行。”
我说过誉了过誉了,麻烦你说人话。
接下来姬师傅把电话接了过去,又是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权威感听来就让人心安:“赵守银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了,这件事情,叶宗,首先你要知道,她的预知确实从没错过,她的预知证明了后面一定会发生的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儿我们必然改变不了。”他顿了顿,“但是我们可以钻空子,因为你跟正常人不一样。”
我心道姬师傅你这是骂我呢还是怎么样?什么叫我跟正常人不一样,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正常人呗。
反正我也不敢说话,只好听着。心头却又升起一丝疑惑,这通电话原本只是一通告别电话,我真的没想到我还有救,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给我想出办法。
是啊,不奇怪吗?他们听到这件事不过几分钟,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快想出办法?而且朋友和姬师傅的反应近乎冷静,我觉得有点不合常理。
“是这样的。”姬师傅打断了我的思绪,也不给我解释为什么别人不行而我可以,直接就让我把他给我的那张敷展开,正面朝北,然后把三枚铜钱分别放在敷的东、西和西南位置。
“放好了吗?放好了脱衣服。”姬师傅的声音波澜不惊,我却是有点懵圈:“啊?脱衣服干吗?”
“取血啊干吗。”姬师傅一副怎么你这都不知道的语气回我。
我恍然大悟:“是不是十三鬼穴?”
“不是。”姬师傅笑道,“小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十三鬼穴的。你这样,有没有小刀或者尖利点的小签子?”
“我有一把纯金的刀。”我立即回答,然后抓起了赵师傅桌上的小刀。
“很好,挺好我接下来的话记住了,千万不可做错。”姬师傅又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要你取自己身上三处血。第一处在心脏位置,第二处胸腔正中,咽喉下一虎口,第三处腹下三寸。”
我听得浑身汗毛直立,他却继续语气平静道:“心脏位置的血滴三滴在西南方向的铜钱中心,胸腔血滴三滴在东面位置的铜钱中心,腹下三寸血滴三滴在西面位置的铜钱中心。记住千万不要滴错也不能滴在敷其他的位置上,否则神仙难救。对了,身上有没有带红绳?”
我说得极快,我记都来不及记,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我急急忙忙地摸了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才想起来,最后一簇红绳刚才在外面招魂的时候用掉了。正着急呢,目光正巧落在那张圆桌上,一抹鲜艳的红色从几本书下面冒出了头,我赶紧过去一抽,还真是根红绳,我连忙跟姬师傅说红绳有了。他嗯了一声,让我等滴完血之后,用红绳走一圈一线簋,最好先用油之类的东西浸一下,不要让红绳从中间烧断。
我纳闷:“什么是一线簋?”
“嗯?你不是在赵守银行坛的房间吗?有个像口锅似的,三个脚的东西瞧见没?”姬师傅提到锅子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就是刚才那个北京老火锅,原来这东西叫一线簋。
“对,就是这玩意儿,走一圈,烧红绳,然后把灰集起来,吃了。”我有点不确定地问:“吃了?”
“吃了。”姬师傅又重复了一遍。
我看着手上抓着的红绳,又看看一线簋,忽然感觉自己喉咙口有些干痒,我入行也有几年了,跟朋友走的单也不在少,红绳我们一直用,但是还从没入过口呢,这玩意儿吃了不知道会不会拉肚子……
姬师傅这时候又补了一句:“赶紧的吧,吃完之后记得找个地方坐下。”我心道姬师傅这人还真是细心,这会儿还提醒我小心休息。
说完他就挂了,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已挂断”三个字,我缓缓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然后脱掉了衣服。我觉得此刻的我真的是怀上了一种必死的决心了。我拿起小刀,明晃晃的刀刃在烛光下闪着森森寒光,刚才听姬师傅说要在自己身上开洞的时候真有些胆颤,不过现在真被逼到了这儿了,心里倒是镇定了些,豁出去了。
我照着姬师傅所言,在自己身上开洞,利刃没入血肉的感觉从纯金的刀柄上传来,竟比疼痛感来得更快,那感觉令我头皮一阵发麻,随之而来的就是钻心的疼痛,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滴到了刀柄上,我猛吸了几口凉气,却丝毫不敢放松小刀,只好再狠狠心朝里再扎进去几分,手上的动作却也不敢太快,只能忍着痛,小心翼翼把刀移开些,避免落在敷上。
然后看差不多了,再小心地把刀横着,移到铜钱正上方,再将刀立起来,那原本包裹在刀刃上的血,像是闻见了什么似的,朝着一个方向就奔了过去。
一滴,两滴,三滴。
一滴,两滴,三滴。
一滴,两滴,三滴。
我做得十分小心,这个房间里我孤身一人,不像从前,犯了错有人扛,犯了错有人补救。这是我唯一活下来的机会,我还不想死,那我只能靠自己去牢牢抓住。
看着被血染红了的铜钱,我站了起来,没由来得一阵晕眩,大概是蹲的时间太长了。我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此时手边也没有任何可以包扎的东西,我能做的只有尽量压住,先止住血,不过我的右手也没有停下,拔起一根蜡烛把红线放在了那个小圆坑里,然后朝它滴蜡,等蜡油把红线浸了个透就重新拿出来绕住一线簋,点燃。大概算是否极泰来吧,我这次运气还算好,红绳果真没有从中间断开,直接烧到了尾。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看胸口的血洞是否还在流血,已是争分夺秒,赵师傅预言我会死,但没有具体的时间,谁知道呢?也许下一秒我突然就死了。
我飞快地把香集在一起,也顾不上桌子脏不脏了,一手托在桌边,一手将灰向其扫过来,等绳灰尽入掌中,我仰头一吞而尽。
没有水的滋润,干巴巴的灰一下就附着在了我的咽喉中,那突如其来又干又痒的感觉让我猛咳起来。咳嗽声顿时充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一声接一声,一声接一声,我胸口和下腹因为伤口和剧烈的咳嗽变得奇痛无比,但是我根本停不下来……
“咳咳咳!”
“咳咳咳!”我耳边响起了无数剧烈的咳嗽声,我好像有些耳鸣了,根本分不清这咳嗽声是我的,还是其他人的,只感觉全世界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这令人崩溃的声响。这个声响不停绕着我,从我的耳中死命地往里钻,钻到我的心脏,钻到我的伤口,我整个脑袋胀得生疼,我都不用看就知道我现在一定满面通红,青筋暴起,头好像要爆了一样。
我站不稳了,跌坐在赵师傅的凳子上,咳得几乎晕厥,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稍微缓过一点气来,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得忘记了身上难忍的痛楚。
我发现自己极高,非常高,具体有多高,就是我的头顶住了天花板。我抬头,不禁抬手摸了摸,确实就是刚才我看见的那面镜子,此时我的天灵盖正贴着它。
“我操,怎么回事?”我不由自主地低声骂了一句。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刚才说话了,但是我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随即低头往脚下看。
我看见我现在整个人都腾在半空中,我的脚下面坐着一个人,那人正用一种万分诡异的表情抬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