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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捌 ...

  •   【羽】

      初到桑海时,我们众人都是以异容之术潜入城中。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那个隐藏在楼梯的阴暗处的瘦弱的少年的身影,最初的相遇,他是一身不起眼的短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然而那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个眼神,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或许有时记住一个人就是这样无意而简单的一瞥。

      或许那时我是担忧的,是惊奇的,是惘然的。可就是这样记住了这略显忧愁的双眸,浅浅的带着忧伤,显得那么茫远,永不着边际。可当我再次回眸时,一切又是空空如也,宛如只是我一时的错觉。

      直至第二日我和天明离开客栈时,也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

      小圣贤庄,儒家的书院。

      初至这里,迎接我们的是张良先生。以前便曾听闻过他的才识非凡,如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贤庄大的出奇,花草池塘,河流水榭,阁宇钟阙。难怪范师傅说儒家向来很会享受,果然如此。

      天明对新鲜的事物都很好奇,到处乱转。走了许久,直到到了一间屋舍前,张良先生推门而入,说道:“好了,到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房间,衣物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自己打点下吧。”

      天明盯着床边的木牌看了许久,喃语着:“...子明...那个是子羽?...”他歪着头,像是看到了什么晦涩难懂的东西,指着不由问道:“张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以后你们名字就是子明和子羽了。”张良先生简单的回答道。

      我轻笑了一声,“张良先生,这也是我们隐藏身份的方法。”没有任何的质疑。

      张良先生微微颔首,称赞道:“子羽果然聪明。”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天明好奇的问,“张良先生!”

      他莞尔一笑,“按照辈分来说,你们应该叫我三师公。”

      天明皱着眉,有点儿惘然的说,“三师公?...你有那么老吗?”

      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

      张良先生笑着离开了。

      我们按照张良先生的吩咐换上了儒家的衣饰。儒家的衣饰较为繁琐,宽松的衣襟,配上长带的腰带,长至脚边的裤脚,长屐的履,光穿上就是一个极为繁杂的过程,和我平日里的穿着的便于行动的紫靛箭袖骑服有极大的区别,可是儒家的衣饰较为宽松,更舒适些。

      我坐在床榻边,无趣的等待着,却迟迟不见天明那小子出来,“喂,小子!你到底穿好了没有,快一点。”我催促道。

      “就好了,就好了,怎么还有一个节呀!...”他口中不满的嘟哝着,过了一会儿,“好了!”他大步走了出来。

      我转身回头看他,“呃?...小子,你......”不由的惊住了,他到底是怎么穿那衣服的。

      他显得有些难受的摆了摆手,外衣的宽松的衣襟滑落到了手臂上,他抬起完全罩在衣袖里的手把衣襟拉上,但又很快又落了下去,裤脚长的完全拖到了地上,还被他若无其事的踩在脚底下,连腰带的结也打得乱七八糟,也难怪他把衣服穿成这样了。不过对天明来说,能把那么复杂的儒家的衣饰穿成这样已经是他发挥的不错了。

      “那个...”我不知对此该作何评价。

      天明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满怀欣喜的问我,“怎么样?...我觉得很帅呀!是不是感觉我很有学问的样子呀?”

      “......”

      他清了清嗓子,向我做了一拱,“兄台,小弟这厢有礼了。”

      看着他故做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赌气的看着我,“讨厌!都怪这儒家的衣服宽宽大大的,穿起来又这么麻烦。哼,我不穿了!”他大声宣誓的说,做势要把衣服脱了。

      “喂!别!我不笑你了。”我忙喝住他:“这也是我们隐藏身份的办法。你应该也很清楚现在外面有多乱,大家都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才让我们留在儒家的,你就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还是乖乖听张良先生的话吧。”我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默默答应了,转头问我,“唉,少羽!不是说贤庄是靠海的吗?怎么都没看到海呀?”他回视着四周说。

      我走到窗边,慢慢推开窗户,“你看,这不是吗?”

      潮汐声和海风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窗外浩淼的海面,波澜涌起。

      “海!”天明激动的凑到窗边,“哇!好大呀!原来这就是海呀。”他抬手放在眉上眺望着远处,发出一声一声的惊叹。

      我无奈的笑笑,转身背靠在窗户上,闭上眼睛听着海风,海浪的声息。

      心情很平静,平静的出奇。这样享受平和的生活,的确会让人忘记一切的杀戮,争斗,也难怪儒家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之下,又怎么会去反秦国呢。

      可我就算生活如何安逸,我依旧不动心,国仇家恨,终是不得不报的。我垂着头暗暗的想。

      已经辰时了。

      伏念先生早就到了,不远处的钟磬也被敲响了。我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座位,仍旧是空空如也。

      我无奈,明明都叫他早点起床了,那小子又赖床,应该那时候就把他一起拖起来的,现在就只好祈祷他会及时赶到了。

      不知不觉间,点名已过了一半,他还是迟迟未到。

      “子羽!”

      我应道:“到!”心中暗叫不妙,到他了,还是没有赶上吗。

      “子明!”一派寂静。只有钟磬又响了第二次。

      我望向门外,他还是没来,讲堂上的伏念先生脸色依旧阴沉,点名之人不厌其烦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子明!”

      学子们小声的议论着,轻轻发出些嗤笑的声音:

      “又迟到了,那个傻瓜。”

      “算上这次那小子连续迟到三次了吧。”

      “又有好戏看喽!”

      ......

      “子明!”同钟磬的第三声一起想起。

      我叹了一口气。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不要再敲了!我...我来啦!...”天明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点头一看,才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放着一个木盒,“唉!唉!...啊!”他根本来不及停下来,就直接撞上了那个木盒,强烈的冲击力让他飞了出去,把那点名之人也一起撞倒了,头向下重重摔在了地上。撞翻的木盒里的饭菜碗碟也散了出来,杂乱的落了一地。

      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甚至反应不过来。无奈的扶额,这小子就不能做些不起眼的小事吗?每次都是这么让人惊心动魄的。

      满堂的学子哄笑起来,伏念先生侧脸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少年的眼中依旧波澜不经,他停顿了几秒后,缓缓走了进来。学子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与其他儒家弟子端坐席上,默默侧视凝望着那个仿佛对我们视而不见,若无人的粗布衣的少年。我不由回想起当时楼梯转角的那双灵动目光,不禁浮起了些什么,却又难以琢磨那其中的缘由。

      总之,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少年和一般人不大一样。他秀气的过分,似乎总是这么平静,这般的性格完全不会出现在他此般年龄的人身上,而这个少年的犹豫淡然似乎超乎想象。想到这里,我不禁峻然蹙眉。

      他走到天明面前,淡淡的开口,“请让一下......”声音轻轻盈盈。

      天明默默站了起来,有些不解其意的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的摸着自己的头发。

      他在地板上跪了下来,取下肩上的粗布,默默无言的擦拭着地板上的油污。阳光细细的交织在他的身上,纤长晰白的手指擦拭着乌迹,没有沾上任何,依旧清秀无暇,浓密细碎的黛浓色刘海在清风的微拂下慢扬慢落,衬托出他清丽脱俗的五官,络白色的皮肤,唇红齿白,像极了女子。

      我不知为何倏然间有了这样的感受。

      他身形纤弱细削,显出一副孱弱,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在丁掌柜的客栈中整日奔波劳苦,却还能这般毫无怨言?

      是性情本来如此...还是承载过太多痛处,早已忘却了苦涩的味道?

      “哎呀,是谁呀!把我辛辛苦苦烧的饭菜的弄撒了...”一个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丁掌柜站在门前质问着,看到呆立在一旁天明,无奈了,“怎么又是你小子,天...呃,子明...”

      伏念先生歉意的低语:“抱歉了,丁掌柜。又要麻烦你再做一份。”

      “罢了罢了。”丁掌柜并未在意的摆了摆手,转口说道:“我到没什么,只是...又要麻烦石兰山上山下的多跑一趟了。”

      伏念先生望着一言不发的少年:“让你受累了,石兰。”

      少年依旧默然。

      我抬手合在胸前,默想着:原来...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做石兰。

      石兰。心中不觉深深刻下了这个简单却沁心的名字。莫非,是以楚地的香草石兰为名的么?是是而非,它轻轻地触动了我一些,一丝未明的好感。

      他收拾好一切,便默默转身离去,没有停留,依旧无声无息。慢慢消失在转角。

      学教结束了,学子三三两两的散开,我一眼就看到天明一个人垂头丧气的走在前面。

      我加快步伐走到他身旁,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怎么了?你平时不是一直很高兴的吗?”

      “别管我!”他打开我的手。

      我抓住他的肩,“喂......怎么了?”他的举动显得很反常。

      路过的儒家弟子对我打着招呼,“嗨,子羽!”“子羽!”“子羽好呀!”“子羽,昨天谢谢你送我的那把北诏的短剑。”

      “你喜欢就好了。”我回答道。

      天明一直低着头,不顾我又径直走了。

      我不知他是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了?”我依旧问道。

      天明却仍低头不语。

      一旁的儒家弟子说道,“子明,因为没有被师尊打手心,所以心里不舒服吧。哈哈...”其他的儒家的弟子都讽刺的笑了起来。

      天明不甘心的冲他们大喊:“哼,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堂堂墨家巨呜呜......”我匆忙捂上他的嘴,学子们惊愕了。

      我忙替他自圆其说:“子明呀,你是个儒家弟子,怎么老是说那些什么木头,锯子,刷子什么的做什么?怎么可以因贪玩而荒废了学业呢?”我顾及的用余辉看了一下那些发愣的儒家弟子。

      天明拼命挣扎着,“呜呜呜......”不服气的想拉开我捂住他的手。

      我凑近他的耳边,低语:“小子,我们现在是隐藏身份在这里,你应该知道事什么该做,什么话不该说,不然你会害死大家。”

      他愣了一下,动作迟疑了下来,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对我点了点头。

      我慢慢松开了手,回头笑着看着身后的儒家弟子,“呵,子明同学你说是吧。”

      “子羽兄,你说的甚是有理。”天明故作认真的说。

      儒家弟子的脸色缓和过来,又笑着说,“子羽,我们一去海边吧?”

      “子羽去的话,我也去。”

      “我也要去。”

      “我也是。”

      ......

      似乎松了一口气,我看了一眼天明:“唉!要不要也和大哥一起去呀!”

      “...不要。”他有几分失落的偏过头,“他们每次都只叫你,从来就不会叫我!而且...我才不做你的跟班小弟。”说完他独自一人离开,我不由的心中一丝浅浅的歉意。

      我回头,说道:“那...我们走吧!”

      走出六艺馆,一个儒家弟子说道:“刚才,那个傻瓜天明,说什么木匠句子,真是可笑。”

      我冷眼省视了他一眼,“哦,是吗!确实可笑。”我冷笑了一声。

      “我听成了墨家巨子,吓了我一跳呢。”另一个人似乎心有余悸的说。

      其他几人也应答着:“最近桑海到处是通缉令,昨天我也看到...而且还多了两名少年,其中一个还很像子羽你呢!”

      “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说子羽是叛逆分子。”另一人用力撞了他一下。

      他慌忙向我赔不是:“对不起呀,子羽,我只是...”

      我垂眉,无含义的笑着:“没什么!只是...如果我真的是叛逆分子的话,你刚才说的话可就要倒大霉了,呵呵...”说毕,我笑了起来。

      那几名儒家弟子也随我大笑起来。

      别过他们,我转身走上回廊去找天明,不知那小子在哪里,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目光无意间望向荷塘,一个纤瘦身影在那儿。

      脚步停驻了下来。

      是他,石兰。他果然还是独处。他在地上写划了些什么,但写了几字,又停了下来,长久的迟疑,终究没有再下笔,随后转身离开了。

      我走到那里,地上是用赤石写出的痕迹,可我从未见过这样文字,更不懂其中的含义,只是这似乎和我曾经见过的阴阳家的咒符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不成,石兰他与阴阳家有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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