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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你在多想什么 ...

  •   言宴以为那放在钱夹中的照片多少是有些含义的,甚至是有些暗示乃至承诺的,因而一年后得知初因在大学找了个女友时,脑中是瞬间的空白。

      心头有一声轻轻的叹息。言宴垂下头靠在言母的腿上,淡淡道:“那很好啊”

      言母却一弹她的脑袋:“我和你讲是要你不要学尊尊的样,男孩子胡来三两年是不打紧的,女孩子却是一步都不可错的。”

      言宴合上眼皮,依旧淡淡道:“晓得。”

      言母继续絮叨:“你初伯母可是不高兴,道‘一个上海,一个山西,那毕业后到底是哪个跟哪个呢,何况女方年纪还大上那么几年呢’大学里的恋爱终究是不牢靠,也是不便宜的,你说是不是?”

      言宴未答,睁开眼,静静看着前方,与视线相平的茶几上放着各色梅子果饯,言宴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微皱眉。稍久方开口道:“妈妈,你说我去哪里好呢?”

      言母似被突然问住,亦有一段停顿方开口:“我自然是希望你愈近愈好,上海甚至便留在杭州。不过,也随你。”

      言宴轻轻叹口气:“妈妈,我想去香港,出国也是好的。”

      言母顺顺言宴的头发,这个枕在自己腿上如猫一样蜷着的女儿,仿佛昨日才出生,现在竟是大姑娘,竟就要离开自己了,不禁感慨一叹,道:“好。”

      高三的最后半年,言宴很忙,初因亦忙,两人并没有什么联系,就像之前的许多年,知道有这么个人,或许有时还会想起,或许想起时心中还会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是毕竟是从未主动联系过的。似乎这不咸不淡不疏不密的关系正好,进一步退一步便都是分崩离析。

      偶尔看着夹在书本里的照片,会有一丝恍惚。如初因所愿,言宴最终没有将小照放在相册的一处旮旯,然而这到底算什么,言宴不知。

      班里的人其实已经浮躁了,四周的人都开始讨论着去向,仿佛说出来便能不紧张些。言宴有些茫然,又有些释然,终于要自己做决定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初因来了电话,电话两头都有些沉默,仿佛两人间有了什么尴尬的事。最后初因道:“梅宝,其实北京也挺好。”

      于是护照,签证,托福都被搁置在了书架。初母有些埋怨初音最后的干预,言家半年来的忙活都没了用处。言父言母却看得开:“总归是梅宝自己的选择,我们两个倒也乐得近些。”

      言宴看着手边的通知书微微发怔,情愿,不情愿,可都是一个原因呢。

      期待什么,失望什么,其实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不过一向自持不外露而已。然而却是极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起起落落,似在魔障里执着。

      终归是介意的,尽管选择了北京,言宴去了一墙之隔的P大。

      临行前,言父在酒店包了个包厢让高中里和言宴玩的好的朋友们聚聚,并没有家长在场,为的不拘着他们。

      叫了些酒,红白啤的混着喝,便是从小跟着家长混饭局的言宴也有些撑不住,头突突的疼。

      而酒精,天生是为一些平日不多见的热闹存在的。
      酒酣耳热,有男生站起来,说:“言宴啊,你怎么总是那么淡,害的我喜欢你那么久都没敢说啊”

      男生起哄,女生也是一脸兴奋的尖叫。好事者将两人推到一起,要言宴尽快给答复。

      有时候酒醉的头痛和神智的清明是并不矛盾的,便如现在,头依然突突的疼着,但言宴面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清明,她甚至记得起上小学时曾和眼前这个男生去一个郊外的茶园参加一个先进少先队的活动,他俩一组,言宴扶茶秧,男生填土。第二天,那个男生还跑来给她看手上起的水泡,笑说这回可算是真正做了先进了,言宴当时则笑了他一句“十指不沾阳春水”男生叫陈渠闻,和言宴小学同班了三年,高中同校,如今大学亦是同校。男生,在言宴的接触范围里也已算是很优秀了,然而,总也有人比他更为出色一点。

      陈渠闻似是醉了,原本不多话的男生也说了很多。

      “好多年了,转来转去,我们俩竟也没转开,总在不远不近的,看得见,也能打声招呼,然而言宴,有一天,我发现,我竟是不满足这样的”

      “听说你要出国的时候,我的心是猛的一沉,我没想到我已经这样的看重你,也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会这么紧张一个人”

      “最后一天有人说你签了p大,我不信,向招生处的老师证实,你不知那天我有多高兴,比知道自己考上p大还要高兴。”

      “我便觉得兜转了那么多年,突然大起大落的两下,或许是在暗示我也该和你说了。”

      “言宴,你怎么说?”

      这样面对面,况还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纵言宴一向冷持,此时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小女儿的羞意。

      一旁看客起哄“答应,答应”

      然而热闹中,言宴却突然冷静下来,虽然脸上仍是羞红,心里却一片清晰,清晰中慢慢浮现画面,那是冬日的梅园,阴沉的天下,梅花满枝头,一簇簇,挤挤挨挨,冷风中还绰约的摇摆,画面中还有一个古旧的亭子,里面有两个少年,一坐一站,亦是古旧的姿势,古旧得那女孩身上的衣服似倏忽换成一套竹白色素布裁成的中袖短旗袍,掐金的盘香扣,及膝的衣襟摆子影着几朵细细的海棠,而那个眉目清好的男孩,也似乎穿上湖蓝的长衫,虚握着一把未题字的白面福州骨扇,儒雅的不像话。画面的颜色愈发的旧而深了,像在时光中迅速的倒退,退到百多年前,在老上海的一个弄堂中,成为一个铁艺相框的收藏,在斑驳的铁锈中,成血干后的一种诡异的颜色。

      言母的话在脑中清晰起来,你尊尊哥哥在大学找了个女朋友呢。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陈渠闻有些紧张,周围的人亦怕这场热闹最后成一场尴尬,便有人打圆场道:“言宴害羞了,待会儿旁观者一律清场,让小两口自己解决啊”

      这时言宴转向陈渠闻,说道:“这么多年,转来转去都是我这个老同学,陈渠闻,你没觉着烦”

      陈渠闻一笑:“怎么会”

      “我可是知道你小学时坐班里第一排,远没现在那么人模人样,也知道你曾因为没选上班长躲在小卖部偷偷哭,也知道你唱歌从不着调,一上音乐课就头疼脑热迟到早退的,你在我眼中可没别人眼里那么光鲜,陈渠闻,你还确定?”言宴淡笑着道。

      已有人听出言宴话里的意思,原先有些消停的起哄便更闹腾起来,渐渐更多的人反应过来,整个包厢便像是炸开了锅。

      陈渠闻眼睛亮亮的,言宴却躲开他的目光,心里有些紧。

      八月的杭城,亮晃晃的的太阳将所有的人与物都晒成了白蜡,似是随时都能消去棱角,成模糊的一滩烛油。然而西湖的荷花却开到了最美的时候,为了看荷花,许多人顶着似火骄阳前往,金黄的阳光似烙铁熨在手上身上,盯着柏油马路看久了,便会觉得那马路是冒出热气的,连带着马路上方的气流也变的歪歪扭扭。然而看到荷花的刹那,却又觉得这所有的苦修都值得的。很多的事便是这样,总是极苦的与极乐的放在一起,让人不知是悲是喜。

      去年初因报到时因为初父手里好几个工程赶工,也因为初因是男孩,放心,就只是由家里送到机场,再拜托那边生意上有往来的人打点照顾。因此这年言宴上京时,初父初母跑来组团,说是总要体会一下送游子远行时家长的复杂心情的。再者近年去北京出差,也总在钢筋水泥结构里来去匆匆,未曾好好领略帝都风采,便趁着有几天空闲好好玩玩,顺便看看暑假赶课题未回的初因。

      初因来电时,言宴同他打趣:“你倒成了最末的缘由”

      初因在那头轻笑:“在我家,自小你是比我受宠的”

      初因是与合司玥一同来接机的。

      见到一群大人,合司玥并不局促,落落大方。与言宴招呼道:“你就是梅宝?初因常提起你。”

      言宴是觉的合司玥过于玲珑的,又不大欢喜生人故作亲密的叫自己小名,当下有些不喜。便也未摘下一直带着的茶色墨镜,只礼貌道:“姐姐好”

      车子之前已然安排好。直接去了学校,将注册,缴费,入住等一系列手续办好,又将寝室收拾妥当,一行人回了下榻的酒店。

      晚饭就在酒店用了。言宴一向挑嘴,不觉得这一桌珍馐多可口,略用了几口,就只拿了高脚杯晃着酒玩。

      初父见了,问:“怎么,梅宝,不合口?”

      言宴未答,言母便先开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囡是比太后还难伺候的”

      一桌人笑了,初母道:“女儿家嘛,总是娇惯些才显得可怜的”

      言父却摇摇头:“小时候每次我要给她立些规矩,你们就个顶个的要唱对台,现在惯成这样,最后吃苦头的倒不知是别人还是自己”

      初父笑道:“你还好意思埋怨我们了,当初院里谁不知言工宠囡直宠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一桌人又笑,言父被说的没法,只无奈的笑道:“是喽,教女无方啊”

      言宴正歪在座椅上,酒杯握在手里也只不停的晃,并不喝。便听见合司玥问道:“梅宝吃不惯北方菜?。”

      正想起身回答,一旁初因将刚舀的羹汤放到她面前,接口道:“她啊,是忌酸,忌辣,忌腥,忌油,挑食的不像样。”初因做的随意,开口也随意,然而言宴却因着面前那碗甜羹僵愣了一会。片刻后端过,又歪进座椅里,尝了几口,搁下。“若是你也吃个十几年任阿姨做的饭菜,就不信你能比我还好些。”

      初因道:“倒成任阿姨的不是了,不过任阿姨确实将你养的无法无边了,你怎么不将她带来做伴读?”

      言宴歪头将身旁挨坐的两人看了一眼,初因将羹汤轻放在合司玥面前,合司玥温温一笑,低头浅尝。两人虽都未发一言,却显得默契而安谐。言宴收回目光,淡淡道:“好提议。”

      饭后,初因与合司玥回学校,其他人便也回房间休息了。

      洗完澡穿上睡衣出来,听见大人们在套房的客厅里说话,便听见初母生气道:“我倒不知道初因如今胆子这样大了”

      言母劝道:“我看那女孩子,样貌好,处来性格也是不差的,与尊尊正相配呢,你又何苦来”

      初母似仍不解气,道:“阿选,你是知道带女孩子见家长是多大的事的,这次一道的是你们一家还好,不然别人家还怎么以为我们家教差呢。”

      初父却在这时开口道:“这个初因是和我解释了的。他说:‘父亲们当劳力还可以,母亲们虽然贴心,怕也对学校生活不熟悉。司玥虽然是外校的,但学校生活总不会差太多。让她来与梅宝说一声,怕是比母亲们的千叮万嘱要受用些。’”

      初母有些冷笑道:“呵,什么时候你儿子是同你说而不同我说了?”语气间掩不住的尖刻。
      言宴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虽在套房中,房子隔音很好,门合上,声音被堆叠放到书架,静谧如期而至。

      没有开灯,只有对面高层建筑的灯光透窗而入,幽幽暗暗。

      言宴盯着那没有合窗帘的窗子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挡住光,半晌没动。

      那次,多少是有些回复邦交的意思。然而回过头细想,两人间其实也并没有过什么矛盾,联系的疏少本便是多年的常态。然言宴却清楚的记得那日听言母说初因找了个女朋友时的心情,直觉那是一种背叛,因而对初因便也抱有一种气愤与怨怼,而对于初音的疏少联系也便倾向性的另眼看待了,之后遇着初因言语中也有了些对付。然而不管幼小时如何的交好亲密,总归两人间是从未有过正式的牵扯的,便是那年寒假夹在钱包的小照,初因虽做的暧昧,但言宴多半也只是自我的臆测。因而生起这样不合情谊的怨怼,可见有些苦恼并非是两个人的过失而仅是一个人的在意的。

      初因送公共课书来的时候,言宴与陈渠闻在一起。两人坐在路边的长凳上,秋暮时分,有些凉。
      背对着初因来时的方向,言宴是先听到了他的声音,“坐这么凉的凳子,不怕到时候闹肚子?”
      转过身,初因被笼在将夜未夜的蓝紫天幕与将明未明的橙黄灯光中,眉骨高高,人中深刻,当真是十分好看的。
      “哦,你来的这么快,夜饭呢?”言宴站起身。
      初因却不答,有些凉凉的看向她身后的陈渠闻。
      言宴见了,便与初因道:“陈渠闻。你应该知道他是谁的。”
      “尊尊哥哥。常与你提的”这是对陈渠闻说了。
      陈渠闻站起,接过初因带来的书,淡笑道:“麻烦了”
      然而初因却是侧了目光看向一旁的言宴,轻声道:“哪里。”其实初因也是极讨厌别人唤他小名的,便是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也是让他极不欢喜的。
      言宴无所谓的笑笑:“你倒是吃饭没,若没有,便一起用吧。”
      初因只是看着她,夜色中目光有些沉沉的“晚上有课,不必了。”
      初因走后,陈渠闻感慨道:“你身边倒都是些精英,怪不得这么些年都对我不上心。”
      言宴挑眉看他:“自惭形秽了?”
      陈渠闻夸张的一跳眉:“拜托,我也在你身边那”
      言宴便往前跑开些距离,赖皮道:“这就不是了。”
      陈渠闻好笑的看着她少见的孩子气,突然正色道“言宴,你跑不掉了”便追了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你在多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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