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是海峡》珩行天下

5、自己煮咖啡

　　文阑在对话栏里输入长长一串字：“你知道吗，我妈说我应该向你好好学习。我就说，好的，电话拿来，我一定去好好瞻仰，要不要我给他修个人民英雄纪念碑啊。很恶毒的话噢？可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元隽先发回来一个笑脸，又发来一行字，“你小时候好乖的，长大这么叛逆。”
　　文阑看见后不满地撇撇嘴，也很快写道，“这哪叫叛逆，这是自己肯定自我价值，是建立自信。”
　　“难道你以前自卑？”
　　文阑停下在键盘上飞快起落的手指，歪着头对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半晌，这才继续写道：“是，我自卑。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自卑？”发送成功后又赶紧补了一句，“全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就是大人们总拿我说事儿，是吗？”
　　这一次，文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打了行字，“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两人又闲闲地聊了会儿各自对将来的计划，就结束了聊天。
　　文阑下了线，去厨房煮咖啡。

　　全不锈钢的蒸馏咖啡杯，深色的粉末放在中间带细细滤网的圆格里，下半部分矮胖敦实的底座杯里装清水，上半部分是深削的空杯，正中立着一根瘦长的蒸汽通管。灌好水拧紧上下两部分，放到电炉上，水沸腾后，蒸汽往上，滤过咖啡粉，再往上，冷凝成水，从通管出口溢出来，往下流注在空杯里。
　　深深棕褐色的Espresso咖啡，浓郁的香气四溢。文阑就守在一边，看着这自己煮出来的咖啡，从透明的清水到芬芳的馥郁。这样的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文阑曾经是不喝咖啡的，觉得品茶更有滋有味。
　　茶是好茶，地方也是好地方，午后常常有明媚的阳光，宿舍露天阳台外是一株高可参天的椴树，大片大片碧绿如玉的叶子，五月会开浅浅的花。只是这样的生活，太慢，慢得来仿佛连时间都会和自己一起瞌睡，睁不开眼，醒不过来。
　　如果9点上课到13点，如果14点上课到16点，如果18点上课到22点，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有多么匆忙，多么不适合恬淡饮茶的滋味。
　　法国同学解释说：汽车要汽油，生活要咖啡，这是一样的道理。
　　而喝过咖啡，的确上课不再睡眼惺忪，的确不再觉得午休是多么的必需而没有办法放弃。

　　系秘书室门口有台咖啡自动售卖机，上面有四个选项：卡布奇诺，咖啡，牛奶咖啡，咖啡加奶。
　　有一天课间文阑买了杯牛奶咖啡，Annie买了杯咖啡加奶，两个人闲闲地靠墙站着一边喝一边说话。文阑贼贼地笑着问Annie：“牛奶咖啡和咖啡加奶有区别吗？”Annie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加奶，认真地回答：“当然有区别。”
　　文阑笑得益发无赖：“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咖啡豆，一样的牛奶，同一台机器煮出来，投币的地方都只有一个，说不定来负责清洁和添加的人都没有换过。”
　　Annie一口喝完杯里剩下的咖啡，捏了纸杯轻轻一抛，正好落进不远处的回收垃圾桶里，这才转过头来冲着文阑笑意盈盈、温吞吞地解释道：“一个是牛奶加到咖啡里，一个是咖啡加到牛奶里，就象一个是女追男，一个是男追女，你说有没有区别？”
　　一向嘴硬的文阑顿时哑口无言，不得不认，的确，有区别，且貌似区别还不小。

　　文阑总是煮Espresso，却又不像法国人那样用小小秀气的杯子来单喝这纯纯的黑咖啡，也不像一些意大利人那样还会加烈酒或者一大勺白糖。她喜欢用黑咖啡配奶油，买了含30%脂肪的鲜打奶油（Whipping cream）回来，乳白的液体在拧紧盖子的玻璃瓶子里，拿在手中用力上下摇晃一会儿，就变成软滑发泡的沫沫，再摇一会儿，就成抹蛋糕上的那种凝滑粘稠的奶油。
　　有一次文阑一边守着电炉上正煮着的蒸馏咖啡，一边摇奶油，或许还在一边想事情，等到咖啡煮好，才发现密闭瓶子里的奶油已经被她摇成了黄油分离，一团软软的黄油泡在浅浅白色的清涟液体里。
　　冰箱里再没有多的奶油或牛奶，她只得试着把那些油啊水啊全都加到热热的咖啡里，用小调羹搅啊搅，搅啊搅，那油和水却再也不可能融合。那时候她也不过只能无事悲秋地在心里暗叹，或许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吧，一旦彼此分离，就很难再回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