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凉》死心不改

70、表态

　　这个年像是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的，幸好的是它的终点站还算平坦，要不然林炘还不知道要忐忑到什么时候。
　　随着新年的降临，老太太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一改之前严肃颓沉之色。林炘甚至有种错觉，老太太已经准了她和简单的事，因为老太太有时会开口向她询问关于简单的消息但是随后又会想到老太太是不是想到了新的方法来对付她们？林炘搞不懂，猜不透一时间喜半参忧。
　　林炘有些狐疑，老太太的态度暧昧而又模糊，给了她一点光亮却又极快的将它隐去，似乎在掩盖和隐藏的背后要告诉她什么一般。
　　不过要告诉她什么，林炘始终悟不透。
　　老太太自房间出来就看到林炘杵着额头发呆，轻咳了声，林炘这才回过神。
　　林炘低头乖巧的叫了一声外婆。
　　老太太把穿的像只小企鹅似的希望交到林炘手里，“带他去人民公园转转，一个年过的可把这小家伙闷坏了。”
　　林炘为难的看了看一脸雀跃的希望，“不行，我们走了家里就没人了。”家里人都出去拜年了，怎么也不能把老太太自己撇家里。
　　希望小嘴一撇，眼泪汪汪的，抱着林炘的大腿不住的哀求，“姐姐，你就带我出去玩玩吧。”
　　老太太跺了跺拐杖，中气十足，“我不是人么！怎么嫌弃我没用，连个家都不能看了吗？”
　　林炘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老太太强硬得态度也就作罢，对着老太太叮嘱了几句就拉着希望出去了，只想着快去快回。
　　十分钟后，老太太迎来了她的客人。
　　简单坐在摇椅上，背挺的笔直却又不显得僵硬，视线落在窗外的花园里，梅花开的很好，颜色粉嫩，在冰天雪地里别有一番韵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老太太也在看梅花，神情专注，眼里有迷离恍惚的光，像暗夜的指明灯。
　　老太太穿了一身新衣，是手工缝制的黑色棉袄，胸前绣了一朵开的正当鲜艳的万寿菊，手里拿着拐杖，面色红润，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质感。这种质感是经历过岁月，风雨后的才有宁静和淡然。
　　老太太的感叹让简单心里一酸，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她该难过的时候，简单迅速的调整了情绪，唇角边漾出一个微笑，“其实人还是一样的，不过是心态发生了改变而已。”
　　老太太眯着眼躺在摇椅上，峭瘦的手交叠着，神态坦然。
　　“心都变了，人还能是原来的那个人么？就像这花开一样，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开出样子气味都一样的花，可是我却知道它不是原来的那朵花了。”
　　简单温和的看着老太太，柔声的说，“那是因为它长大了吧。”
　　“我倒觉得这是顺应自然规律，就像一杯开水放久了总要凉一样。人也是如此，不管一生有多精彩，多不平凡，最后都要化为一把灰尘，连同着那些偏执的深爱的一起。等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坚持是不能放下的呢，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语气悠然表情闲适，不时的还会喝上一口香茶，有淳淳引诱之意。
　　老太太的意思明显不过，简单也不在装傻，坐直了身子恭敬的说，“没走到那步以前我都会选择坚持。”
　　“哦？那我可是听说你和小炘已经分开了。这也叫坚持么。”
　　“太过坚持也会带来伤害，而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您，那是适度的妥协，不是放弃。”
　　老太太轻笑，眼里有赞赏之色顿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却是另开话头，“简丫头，你可怪我？”
　　“怪什么？”简单反问。
　　“怪我狠心拆散你们，怪我迂腐古板、怪我对你不留情面、怪我把你们的事情暗中告诉你的父母……”
　　老太太一一陈列着那些历历在目的反对，阖上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只有峭瘦的眼脸透出了些疲惫。
　　好像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老太太就苍老了许多。
　　摇椅轻轻摆动，太阳的光芒随着摆动的幅度给老太太渡上一层深浅不一的金粉，老太太和简单来时想象的一样温和，这让简单的心又安了不少，简单蠕动着嘴唇想说不怪，为什么会怪呢，所有的责难和关心不都是来源于内心深处的爱么。老太太却挥手制止了她的开口。
　　“简丫头啊，你别怪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以后的路能平坦一些。林炘是我一手带大的，没人能比我了解她，她性子犟，典型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所以当我知道她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这是已成定局的事了。刚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又惊又怕，整日整夜的都在想这女孩子怎么能喜欢女孩子呢。后来看小炘对你笑得时候就突然明白了，那笑容跟她外公是一个模样，连嘴角上扬的角度都丝毫不差，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老太太慢条斯理的说着，银发在光芒里闪闪发亮，这亮光晃晕了简单的眼。
　　老太太停顿了会儿又继续说道，“那会儿我就想着我给你们一些考验，如果撑不过去那就正好分开，再也不纠缠，要是撑过去了呢我就想尽办法护你们周全。可是转念又想想，如果你们真的撑过去了我又能有多少日子可以替你们挡风遮雨。俗话说得好，授之鱼不如授之以渔，所以我就把我余下的时光变成磨难送给你们，我想这是我在有生之年，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我希望我是你们最大的阻碍和难关，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学会如何轻松应对以后的阻挠，我才能安心的放任你们自己回归现实。而现在似乎和我预料的进展要出入一些，你们还没有反击我就已经默许了。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但愿我的良苦用心能够为你们以后的前行起到些帮助，”
　　简单惊讶过后复转沉默，老太太的视线像是伏天的阳光，灼的她的生生发疼，此刻任何言语在老太太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简单的眼睛有些湿润，在老太太殷切的目光里，坚定的点头。
　　老太太发出一声叹息，悠远绵长。她在叹息中轻轻的说，“今天就到这儿吧，让我把剩下的那些说给小炘听吧，她已经陪着我这老太婆强颜欢笑好些天了。”说完重咳了几声，那咳声压抑凝重，咳的简单的心也随之沉重，明明是该高兴的，可她却有着另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像是漆黑黑的乌云一直盘踞在简单脑海，沉闷的让人喘息不过。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还带着未平静的喘息，脸上有着大片潮红，老太太的背有些驼，简单看到她拄着拐杖的手青筋凸起。
　　太阳被一片乌云隐去，天空灰暗如薄暮，连温暖的阳台都笼聚了些阴冷。简单倒了一杯热茶送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含笑拍了拍简单的手，眼里是简单见过很多次的宠溺。
　　简单鼻子一酸，眼底就氤氲起了薄雾。
　　梅花不受影响依然开的很美丽，随风摇曳，颜色鲜艳，美的宛如一副写意画。
　　老太太指了指那开的正好的梅花，说，“简丫头，你看那梅花开的多好。我和老尤结婚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树开的鲜艳的花儿。前些日子我还做梦梦到老尤站在梅花底下对我说，我来接你了。不由得叹一句这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规律啊。”
　　简单眼前一黑，神经末梢都在发抖，眼睛像是沾上了洋葱一样，辛辣酸涩。
　　她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些话竟是老太太说给自己听的…
　　简单告辞了老太太挤的，有些恍惚的走在人群拥街道上，石板路上是厚厚的雪毯，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这种声音让简单有些烦乱，不禁加快了步伐，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扰人的声音。有冷风吹过激的简单一个冷颤，简单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开车了。
　　简单有些沮丧还有些难过，这里离她住的房子最近，可是她现在却分外想回到那个居住了二十年的家。
　　简妈妈看到来人是小女儿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门打开就进卧室去了，随后门被用力的关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简爸爸从简单进门的时候就开始心疼了，这大雪天的怎么就穿这么少再看看这脚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又穿着高跟鞋呢。
　　唉，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让他们做父母这么放心不下呢？
　　简单刚做到沙发上，脚就被简爸抬了起来。
　　“没事爸，我自己来吧。”简单作势就要抽回脚。
　　简爸爸朝简单挤眉弄眼，然后夸张的说，“啊。我的傻孩子啊，你是不想要这双脚了么？你看看这肿的啊，堪比我们家楼下那猪蹄了。来，爸爸给你揉…。”
　　话还没落音，紧闭的卧室门就被啪的一声打开，简妈妈脚下生了风似的跑了过来。
　　白皙的脚踝高高肿起，青紫色的痕迹在那洁白的肌肤上有些狰狞，简妈妈把手里的卫生纸一把洒在了简单身上，语调尖锐，“你就作吧！你就给我作吧！”
　　简妈说着眼泪就留下来了，精神颓废脸色蜡黄，瞪着简单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一头时髦的卷发显然也是好几天没打理过的样子。
　　简单没有被简妈这一吼给吓住，捡起了散落的卫生纸把它放回原位后想要拉简妈坐下来好好说，手刚碰到简妈的手臂就被甩开，简单毫不气馁的又拉了一次，这次没被甩开。
　　简妈绷着脸坐在简单右边，眼泪不停的留着。
　　“妈！”简单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撒娇的感觉。
　　简妈不说话。
　　“妈，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有多难受你知道么。”
　　简妈还是不说话。
　　“妈，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啊。”
　　简妈的眼泪止住了，简单趁机说道，“妈，老太太找我了。”她不想在这样和家人僵持着了。
　　“她是不是欺负你了？”简妈终于转过头了，音调瞬间抬高了八度，简单进门时凄清的模样她可是记着呢。
　　简单突然有些想笑，“不是，是老太太表态了。”
　　简妈怔住了，半晌才缓过神，看看女儿这一脸满足喜悦的表情，这刚消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一下冒了上来。
　　“她表态管什么用！你是我女儿！掌权的是我！我要是不同意，天王老子来都没辙。”
　　“妈，您就不能尊重我的选择么。”简单的声音染上了凄色。
　　简妈沉默，心里闷闷的疼。
　　简爸拍了拍简单的肩膀，温和的说，“你妈她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跟你闹是觉得对你负责任，她不想等你以后后悔的时候埋怨她不过问关心你的事。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
　　简妈瞪圆了眼睛朝简爸吼，“你说谁想明白了！我可没想明白！”

作者有话说

　　会修改的会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