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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子 ...

  •   “小榭的伤口倒是不会致命,要命的是他如今是血过多,这箭头若是不赶紧拔除,恐怕会落下残疾。”老金皱眉看着床上一团血污的少年:“可是如今咱们这里没有备着足够的止血药和麻沸散,若是贸然拔箭……”
      “城里如今一片混乱,根本没有药铺开门。”岳娘皱了皱眉,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那檀木盒子透着一股子檀木清香,上面嵌着两颗绿色的宝石,一看便知道不凡,里面自然放的是岳娘平时珍藏的一些个宝贝,她用簪子开了锁,从里面取出一片薄若蝉翼的小玉佩塞入沈榭口中:“古禅寒玉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功能,却能暂时保住他性命。”
      岳娘想了想,看了华昭一眼:“你且把这个小孩送回家去,外面正乱着,怕是他家里人也急着找,若是出了三长两短,小榭这般牺牲可就白费了。”
      原来当时小榭怀中竟是保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硬生生的挨了两箭,他仗着自己轻功了得,竟是从箭雨中逃了出来。东躲西藏终于甩开了追兵,却已经是体力不支了。
      华昭眸子一沉,点点头,抱起那个早已吓傻的孩子跃出了屋子。
      “咳咳。”床上的人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缝,似乎是想要起身,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震的面色惨白,脱口而出:“靠,真他妈的疼。”
      抚妍一把按住他,些微的哽咽:“你还知道疼!逞英雄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疼。”
      沈榭声音有些沙哑,虚弱的连说话都万分吃力,却硬是扬起一丝笑意:“总不能……咳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那群……混蛋,”他眼底透着浓浓的恨意和杀气,咬牙切齿地开口:“竟是连……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先别说话了,你身上伤要紧。”岳娘和老金皱了皱眉:“抚妍去拿剪子匕首和药酒过来,子山你去烧壶热水。先想办法帮小榭拔箭止血才是。”说着岳娘便要去扯开沈榭鲜血淋漓的长袍。
      抚妍一愣,想也没想下意识地跨前一步挡住岳娘的手:“我来!”
      岳娘被推了个踉跄,略带薄怒又疑惑地看着她:“抚妍!?”
      抚妍看了沈榭一眼,脸色白了白,咬着下唇站在那里不言语。
      “抚妍你这是?”老金皱了皱眉,只当是小姑娘别扭不愿意让别人碰自己的情郎,却也有些恼抚妍的不懂事。
      沈榭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抬眼与抚妍对视:“岳娘,你……咳咳……若不让她来,怕是……这丫头,又要恼……恼我好些日子。我可受不得……咳咳,她那碎碎念道。你们都出去吧……抚妍一个人就够了……”
      岳娘一怔,皱眉刚想开口,便听得沈榭又脸色苍白的嚎叫道:“痛死我了,有什么话……咳咳……让她替我把这该死的箭头撤出来……再说……哎呀,好痛!”
      岳娘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不识好歹!”便和老金子山出了屋子。
      “多谢。”沈榭神色暗了暗,叹了口气:“替我遮掩又让你受委屈了。”
      抚妍闻言只是低头用烛台熏烤着匕首和剪子,脸色苍白,泪水却滴落下来:“你真当你身子是铁打的?你好好一个姑娘家,非要女扮男装便也罢了,如今更是这般不管不顾,你……!小榭,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你一个妹妹了啊!若连你都……”抚妍哽咽,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沈榭唇角动了动,露出一丝愧疚,讪讪道:“秦姐姐,我知道你担心,可是便是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样选择。”她又低头有些自嘲地一笑,叹息:“本来不想招惹是非,可是自己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就是改不了。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悔。”
      抚妍脸色煞白,盯着她许久,长叹一声:“小榭啊……”
      秦抚妍认识小榭大概是在四年以前。
      秦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有几分闲钱薄田,却因为家乡闹了疫病,居家打算往沐阳城迁徙。不料路上却遇到了劫匪,不仅劫了财,还杀了秦家一家十余口人。而秦抚妍因为长得美貌,那几个贼人竟是想要轻薄她。
      恰巧女扮男装的沈榭路过,见得如此作恶之事,怒而拔剑救了秦抚妍一命,还替抚妍安葬了家人。
      抚妍无处可去,又不知沈榭实乃蛾眉,便道要以身相许常伴沈榭左右报恩,唬得沈榭一步踉跄险些摔了个一嘴泥。
      沈榭只道自己逍遥自在惯了,又是个没有营生的穷小子,不配秦抚妍这样的佳人,便要转身而去。谁料秦抚妍虽是弱质女流,却也是个极为刚毅的性子,随即拔了簪子便抵在脖颈上,目光决然。
      沈榭性子看似不羁,心肠却是极软,看着秦抚妍竟是真的用力,脖间渗出血来,只得挠头苦笑着应了。跟着沈榭的日子并不好过,沈榭是孤儿,四处飘零度日,性子喜好多管闲事,经常和人打起来受伤,又为了养家糊口常去那些龙蛇混杂的地方做工,便是赌坊这种地方只要给钱她也是去的,加上多了抚妍需要照顾,沈榭更是忙碌,日子过得有几分胆战心惊,好几次月尾交不出房钱被房主赶了出来。可是饶是这样,沈榭也从来没有半句埋怨,也不曾说弃抚妍而去,整日里仍是嬉皮笑脸地对人。
      沈榭的一次受伤,抚妍才发现沈榭竟是女儿身,虽是有些芳心遗憾,却也不由得更加的怜惜和敬佩眼前这个少女,便再也不肯离去,只把沈榭当成妹妹一般照料,沈榭索性便认了秦抚妍做姐姐。
      其实她早就应当知道,沈榭从来不是一个见得惯滥杀无辜的人,她也知道,不管再来多少次,沈榭的选择都绝不会变。
      “会很疼,若是忍不住便叫出来吧。”秦抚妍用温水将血衣和伤口分离开来,微凉的手颤抖着剪开了伤口附近的衣物,虽然不是要害,可是伤口看上去依然恐怖,抚妍皱了皱眉,刀子却怎么也下不去。
      沈榭眉梢一挑,虽然说话有些吃力,轻快的笑容却仿佛身上中箭的并不是自己一般:“姐姐这一刀可要准一些,痛一次可比慢慢来一直痛好多了。”
      秦抚妍咬紧下唇,却比沈榭还看上去紧张疼痛几分,惹得沈榭又忍不住嬉笑起来,却扯得肩头伤口又剧烈疼痛,一时间笑的有些狰狞。
      见得如此,秦抚妍狠了狠心,一刀子划了下去。
      “唔。”沈榭闷哼了一声,咬紧牙关却是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可是脸上的惨白和额上的冷汗还有那张煞白的脸蛋却让人揪心。那箭头虽是避开要害,却也入肉不浅,秦抚妍知道若是手软反而会使得疼痛更久,她定了定神,手上又是用力。
      沈榭紧紧攒着手边的被子,竟是硬生生的将被面抓了五个骷髅,一丝血迹从唇上渗出,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剜骨之痛尤其是常人受得了的?奈何沈榭性子极为倔强,却不肯示弱半分,硬生生的受了下来。
      秦抚妍身子抖的更加厉害,眼睛红了一圈:“疼就叫出来吧,会好受些。”
      “拔箭。”沈榭咬牙切齿地开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秦抚妍好不容易稳住了双手,握住箭翎,一把拔了出来,顿时原本止住的血又喷了出来。沈榭却竟是没有哼一声。
      手忙脚乱地拿着棉布止血,又将屋子里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仅剩的小半瓶金创药洒在伤口,秦抚妍竟也是忙的一头汗。有了第一支箭的经验,秦抚妍拔第二支的时候也镇定果决了不少,沈榭却是清醒的挨过了两次剧痛。待得抚妍收拾干净唤众人进屋之时,沈榭终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沈榭却素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被勒令在床上躺了二十来日,她便已是觉得浑身痒痒,只想下床跑跑跳跳。
      “抚妍,你就让我活动活动吧!”沈榭一脸无赖的笑着,讨好地看着秦抚妍:“你看,我真的没事了,你说今天阳光这么明媚,你好歹让我出去晒晒太阳,再躺下去我都要发霉了。”
      抚妍怒视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会。
      沈榭得了个没趣,挠挠一头乱发,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抚妍,我头发好几日不洗,有些味道了,替我洗头吧。”沈榭笑眯眯得把玩着确实有些油腻的长发,眸中精光一闪。
      抚妍盯着她看了许久,皱了皱眉:“那你等会儿,我去替你烧水。”
      见得抚妍去搬炉子,沈榭立刻掀起被子蹦了起来,落地时腿还有些痛觉,忍不住龇牙咧嘴一番,手上却也不懈怠,果断地扯过一件外袍披上,趁着抚妍转身舀水之时,一溜烟儿地溜出了家门。
      果然还是外面阳光明媚,出来走走就是舒坦。沈榭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一脸惬意地享受着日光下的微风,若是脚伤能不那么疼,一切大概就更好了,心情愉悦地朝着常年熟悉的繁华闹市走去。
      虽然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日,可是路上却安静的出奇。许多店家都索性关了门,怕招惹杀戮,整条街道上空落落的,即便是路过个把人,也是步履匆匆,不肯做半步停留。沈榭眼神一变,陡然愤怒起来。
      虽然她这些日子都在养伤,却也听抚妍提及。刺杀纪家家主之人并没有被找到,纪家和城主更加的怒不可支,下令搜城搜了数次,便是她和抚妍住的如此远的小院子也被搜了三回。死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无法让他们停手么?他们怎么敢……怎么还敢……
      沈榭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目光中掩不住的杀意望向城中最华丽的宫宇所在方向,她不甘!那些刽子手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醉生梦死?
      听说,那些被射杀的人尸体都不曾被家人领回,都被扔到了乱葬岗,闭眼间仿佛能看到乱葬岗上的血腥。可是那些死去的人的家人连替亲人挂起白幡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人渣竟是连这点最后的愿望都不给人留下么!?怎能让人不恨……怎能让人甘心……
      可是不甘又如何?抚妍曾经问过她。
      是啊,不甘又如何?
      她不过是一介布衣,不过是一个卑微的蜉蝣,纵使再有不甘,她又能将那些人怎么样?连皇帝都拿着没有办法的沐阳城主,她这样一个蝼蚁又能如何?可是,不!不管怎么样,决不能让这些人好过!
      心绪翻腾,却又无处宣泄。
      沈榭漫无目的的在空落落的街道上漫步,原本的阳光照在身上,却再也透不到心间。
      “谁啊?”酒肆的酒保不耐地打开门,见得窍门的少年微微一愣。
      “沈小哥啊!”酒保似乎松了口气,笑了笑:“好久不见小哥了,我还担心……”
      沈榭苦笑一声:“差点见了阎王,可惜阎王说老子命大,这回不收,被打回来了。这不就想着来这里喝个酒压压惊。”
      酒保闻言苦笑了起来:“自从那天之后,我这酒肆也一直没开过,这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谁还有心思来喝酒啊?”又四下看了几眼,沉吟了一会儿,叹道:“沈小哥也是常客了,来进来吧,我单独替你温酒去。”
      说着便将沈榭拉进了酒肆,迅速关上了大门。
      以前的酒肆总是人满为患,三教九流的人很多,热闹聒噪至极,粗鲁的言语还有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沈榭不时总喜欢来这里喝上几杯,还能从这些过客口中听得一些趣闻,甚至有时候连她都嫌这酒肆里太过喧哗。
      而今,酒肆却寂静如死,只有忙着替他备酒的老酒保的身影在晃动。
      老酒保端了两个杯子,却陪沈榭一同坐下来,叹道:“我陪小哥喝几杯吧,难得清闲。”
      声音中却是满满的苦涩和无奈。
      沈榭一杯接一杯的饮下,满心都是愤懑,只能把一腔恼意托付给杯中之物。
      见她如此如牛饮水一般豪饮,老酒保只道她心情不好。
      往常沈榭虽然也喜欢饮酒,却是甚是惬意地浅尝辄止,眉目间的笑意随心而至,显然是把品酒当成享受。何曾见过她这般狂急不安,老酒保叹道:“唉,人还好好活着就好,小哥莫要借酒浇愁,解不了愁的。”
      “呵呵。”沈榭冷笑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酒杯,仿佛那就是最恨的人,又满满的一杯倒入口中。
      老酒保见劝不得,陪着又喝了几杯,摇头回了厨房。
      沈榭却越喝越是清醒,目光里的灼热也越是分明。曾几何时,做个剑客游侠仗剑江湖,何处有不平之事便拔剑而起也是她的梦,她为此走到了今日,却仍是孤掌难鸣。饶是她性情冲动,却也知道以一人之力对抗这偌大的城池便如蚍蜉撼大树一般。
      敲门声再次响起,老酒保脸色一变,战战兢兢地看了沈榭一眼,怕是又来搜捕的人。敲门声反复响了几次,老酒保咬咬牙,打开了门,却是一个妙龄女子站在门口,竟是秦抚妍。
      秦抚妍往屋子里探去,瞅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沈榭!”秦抚妍跨进屋子,看着满桌的酒坛子,怒目圆睁,喝道:“我便知道你在这里!你身上伤还没有好怎么敢来喝酒?大夫怎么嘱咐你的,你通通都给我忘了是不是?非要人着急你才开心是不是?”
      沈榭微微抬眼,眸中光彩几番明灭,终是长叹一声:“醉不了。”
      她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放在桌子上,再抬眼,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嬉戏,笑着揉着腿站了起来:“好抚妍,莫要生气,咱们回家。”
      抚妍想来气极,一拂袖也不搀扶她,转身便走。
      沈榭自知抚妍性子,多说无益,冲着老酒保安抚的笑了笑,便一瘸一拐地疾步追了上去。
      “好抚妍,莫要生气,你知道……我只是心情不好……”沈榭拉着抚妍的袖子陪笑道:“我回去乖乖躺着还不行么?”
      “再有下次,死路上我也不管了。”抚妍恨恼地白了一眼,却没有再甩开她扯着袖子的手,脚步却下意识地放慢了。
      沈榭见得如此,知道她脾气来的快去的快,咧嘴笑了起来:“便知道姐姐最好了。”
      这厢正说着,迎头却是一小队巡卫迎面走来,当头那人眼珠子却滴溜溜地直在秦抚妍身上打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沈榭眼尖自然是注意到了,暗道不好,拳头紧了几番又松开,只压低声音:“抚妍快走。”
      抚妍一怔,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却对上那双有些严肃又有些愤怒的眼神,便不再多问,拉着沈榭便快步想要离去。
      “唉?你们俩站住。”那巡卫却唤住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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