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遗传说》夜沙漠

1、拾孤

　　“花易谢，人易老。转瞬花作泥，人如槁！”
　　夜深，一名身穿黑袍的女子轻轻吟哦着这句不知出处的词，缓缓向路家镇外的七孔桥走去。漆黑的夜晚没有一丝灯火，连月亮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大地一片寂静偶尔从远处黑巍巍的深山传出几声让人悚然的嘎嘎之声，也不知是妖兽还是不眠的夜鸟。黑袍女子走得很慢，整个人似乎融进了这深深夜色一般，一双黑眸低垂着，没有半点生气。来到桥上站定，她又是深深一声叹息，望着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发怔。
　　一阵冷风吹来，月亮也趁机钻出了云层，淡淡的月光反射在水面，倒映出一张绝色的容颜。女子正当妙龄，一身黑袍看似普通却恰恰能将她高贵端庄的气质完美的体现出来，身材玲珑有致，一袭瀑布似柔顺的长发自然的垂于翘臀。双眼中即使是一副哀莫过于心死的神情，也惹人怜爱。朦胧夜色中，更是增添了一份朦胧神秘的美。叮，一颗晶莹的泪珠在流淌的水面上荡起浅浅的涟漪，渐渐化为虚无。
　　“乔郎，你会同意我这么做么？”女子低低的轻声呢喃着，一直捂在胸前的左手往外一伸，原来有一个布包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透过长发间隙的月光，女子低头静静抚摸着她怀里的布包，脸上涌起一些慈爱的关怀，原来布包里面躺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他正在酣睡，胖嘟嘟的身子分外可爱。那一瞬，可能感觉到女子的抚摸，婴儿睡梦中裂开了嘴，微微一丝浅笑。晶莹的泪水再次从精致的脸庞滑落。女子突然抬起头，死死盯住天空中那银盘似的月亮，慢慢的眼神变得凌厉，甚至是恶毒，向前两步纵身从桥上跳下，月光划过脸庞，居然从她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和解脱。
　　“卖豆腐啰……新鲜的豆腐，热乎乎的豆浆啰！”伴着鸡鸣，路家镇惯例似的迎来第一声吆喝。浓浓的雾霭中一名麻布衣衫的中年人推着一架小板车，开始了他一天的生活。镇上的人家只要一听声音缩在被子里都知道这是住在镇子外小竹坡的路坦大叔。路坦和他的妻子是路家镇路家的外姓，和镇子上第一家族路家的飞扬跋扈不同，他是一个勤劳的庄稼汉子。待人和蔼，靠卖豆腐的小生意维持生计，却在镇上很有人缘，一些贫苦人家揭不开锅经常在他这儿白吃豆腐，他也不在意，还经常帮助一些孤寡人家砍柴担水。路家很看不起他，但好歹也是同宗同姓，又是自食其力，倒也没有过分的为难他，允许他一家三口人独自在镇子外的小竹坡居住。
　　“路大叔，来两块豆腐。”“哎，老路，豆腐给我留一块，明天给你钱。”“好嘞！”路大叔乐呵呵的停下板车，忙着招呼顾客。
　　天渐渐的明亮了起来。雾霭随着晨风，渐渐稀薄，一个偌大的镇子慢慢露出它的轮廓，整个镇子像一个长长的梭子。路家镇隶属南郡管辖，是由一个驿站聚居而来，地势十分的险要，进镇出镇只有一条官道，而这条官道东边直通中洲，西出可直达南郡边陲的茫茫丛林，一直以来都是兵家重镇，所以在路家镇的东边设有一个驻军营地，在战时进出还得接受盘查，四面群山环绕。镇子西边就是七孔桥，过了桥官道渐渐陡峭，左边就是小竹坡，路大叔的家就在这个斜坡上，一个简单的小院落，竹篱笆围绕着两件小木房，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烟囱正冒着渺渺炊烟。院子毗邻着一片竹林，随着陡峭的山势向西绵延，竹林不是很宽，约莫一两公里，竹林后面山势陡然拔高，那就是路家镇西边的门户——独雁峰。过了独雁峰就是广袤无尽的丛林。南郡和北城、东海、中都、西凉四郡组成浩然大陆。各自统辖一方。
　　随着一轮骄阳喷薄而出，路大叔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今天的生意不错，豆腐也全部售罄，摸摸挂在腰上有几分沉甸的钱袋，脸上露出几分满足，虽说这几年浩然大陆连连遭遇天灾人祸，可是凭借自己的辛勤劳作，倒也没有怎么为生计发愁。还有着一份微薄的积蓄。路大叔从板车豆腐箱子下面摸出一个竹筒，拔掉塞子，喝了一口妻子为他准备的浓茶，满足的咂砸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起身推着板车向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一路很多小贩和熟人和善的向他打招呼，路大叔也微笑着点头，路过一家猪肉摊的时候，路大叔停下了脚步，冲坐在摊子后面的一个大汉喊道：“老四，来半斤五花肉！”
　　那个摊主正慵懒的靠着竹椅，似乎还在睡回笼觉呢，被路大叔一喊，猛然睁开眼睛，也不恼，笑着回道：“好嘞，刚好有半斤腰子肉，我给你算五花肉的价钱，给你。”说完麻利的从肉案下面掏出一张荷叶，包了一块上好的腰肉，也不用称，直接递给路坦，“给八个铜币就行。”
　　路坦憨厚的笑了，并没有直接接过来。“老四，这样多不好，每次你都照顾我。回头让东家知道了……”
　　那个叫老四的彪形大汉也拿眼四顾了一下，压低声音：“那你还废话，拿回家给婠婠补补身子，别啰嗦。”说完一个荷包直接扔在路坦的豆腐箱子里。路坦连忙掏出十个铜币放在肉案上，一叠声的道：“多谢了，多谢了。”老四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街上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然后就看见许多街坊邻居向七孔桥那边跑去。老四也伸着头张望了一下，从屋里叫出来一个小厮，然后拉着路坦，飞快的向七孔桥跑去。
　　七孔桥已经围了不少指指点点的乡亲，路坦和老四挤了进去，往桥下一看，路坦大吃一惊，原来桥右下方的桥洞里生长着一颗松树，粗壮枝桠贴着水面探出，在贴近水面的一根横枝上挂着一个包着一个婴儿的布包，这时候婴儿正咿哇大哭，胖乎乎的小手伸出布包乱舞，布包本来就挂得不稳，随着婴儿的挣扎，大有跌落下水的趋势，情势惊险万分。
　　路坦一看，也不犹豫，连忙从板车上拿出一捆绳子，一头递给老四，自己把另一头牢牢系在腰上，翻身迈出护栏。老四也不含糊，大吼一声，“来几个人抓紧！”登时好几个中年汉子手忙脚乱的把持住，路坦慢慢的被放了下去，终于一把捞住了布包，众人使劲，飞快又把路坦拽了上来。
　　路坦长出一口气，低头看向婴儿，说来也很奇怪，开始还哭闹不停的婴儿居然冲着路坦咧嘴一笑。路坦抹去额头的汗水，看着小家伙的笑容长出一口气，笑道：“算你命大。”
　　婴儿很可爱，整个胖乎乎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很长，小手乱舞，猛然又咿哇大哭起来。路大叔揭开布包一瞧，呵。还是一小子，看来是饿了。老四凑上来看了看，又四周看了下，问道：“是谁家的孩子？”没有人吱声，最开始发现的那个妇女是到河边洗衣服的，夫家也姓路，都叫她路二婶，她大致描述了一下看到的情况，大家都面面相觑，看来这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呢。正在这时，人群后面传来冷冷的一声：“让开！”
　　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中年人在两个彪悍的大汉簇拥下，来到了路坦面前，众人立刻后退了一步，像是撞到鬼的样子。来人正是路家镇第一家族的管家，路一笑。别看他名字笑呵呵的，但是却一直板着个脸，尤其是收租的时候，更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笑扒皮，老四的猪肉摊子也是他管理的。每次总是阴阴的站在角落里看老四卖肉，然后随意的抓两个已经买了肉的庄稼汉，把肉拿过来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称复查一遍，看看老四有没有把自家的肉给贱卖了。
　　笑扒皮来到路坦面前，眯起三角眼，阴阴的问道：“怎么回事？这孩子哪里来的？”
　　路坦连忙低头哈腰的把经过说了一遍，笑扒皮一看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登时失去了兴趣，侧身就要离开，可偏在这时布包一角散开，迎着朝阳，金光一闪，“噫。”笑扒皮又回过头来，登时脸上又冰冷下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从路坦手里接过孩子。只见孩子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项圈，上面镂刻着稀奇古怪的花纹，一瞧就不是凡品。笑扒皮也不迟疑，动手解下项圈，然后把孩子丢给路坦，抬头看见周围人群流露出那种鄙视的目光，鼻孔里面哼了一声，带着两个随从扬长而去。
　　笑扒皮一走，大家又围了上来，都小声的诅咒着笑扒皮一家好几代。路坦也不在意，爱怜的摸摸孩子，叹口气道：“破财免灾吧。可怜的孩子，就让我带你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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