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最高警戒》莫青雨

75、秘密（七）

　　“刚刚在电梯里，丁月华跟我说‘有些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否定了自己’，这句话给我了启发。”
　　赵虎挤眉弄眼，“月华说的？她不是对头儿你……”
　　展昭扔过去一个眼刀，手指在桌上叩了叩，“赵虎同志，现在是会议时间，你要是再说和案子无关的话题，这个月你别想拿到一分奖金。”
　　赵虎立刻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小媳妇儿似的把自己庞大的体格往椅子里缩了缩。

　　展昭继续道：“其实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犯这种的错误，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想法，不管是别人告知我们的也好，还是我们自己的臆测也好，我们的判断常常会与现实有所偏差。若不是太过重要的事，这种偏差甚至会持续一生。”
　　公孙策点头，“比如对于一个人的印象，如果只是一面之缘或者是和自己无关的外人，因为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传言而对对方与所误解，但因为是和我们本身无关的事，哪怕是有误解也会很快忘记，或者根本不在意。如果以后也和这个人毫无联系，那么这种偏差的印象也不会得到纠正。”
　　“不用得到纠正也没关系吧。”马汉道：“比如A和B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毫无联系，B无从得知A对他的想法，A也不会在意B的印象好坏，因为本身就没有关系。”

　　“没错。”展昭点头，“在我们的一生里，有许多事哪怕出现了偏差也是无所谓的，因为和我们本身并无关系，但若这件事其实一直渗透在我们的生活里，可我们却一直对它有所误会呢？”
　　公孙挑眉，“和自己有关的，自己身边的事，却一直误解着？”
　　“是，并且得不到纠正，你一直错误相信的事。”展昭环视众人一圈，“我们的消息来源，基本来自别人告诉你的。方法方式有很多种，真假也各自不一，但大多数情况就像我们之前说的，是无所谓的事情。但人生里不是也还有一种说法是‘善意的谎言’吗？”

　　王朝皱起眉，“那是为了保护对方才会说的谎言，大多数情况是包涵善意的。”
　　“‘善意的谎言’和‘有意制造的谎言’都有一个共同点。”展昭竖起一根手指，“那就是周围知情的人，都会瞒着你，而且是想方设法的瞒着你。”
　　会议室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他们似乎明白了展昭要说的是什么。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好了。”展昭拆开手中的牛皮纸袋，将里头的资料摆出来，让众人看，边道：“但这份善意其实也是别人的主观想法，至于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他的真实想法到底如何呢？”
　　公孙道：“如果是我，我宁愿知道，哪怕会受伤。但决定如何面对的那个人应当是我自己。”
　　展昭点头，微微一笑，“这么巧，我也这么认为。”

　　正在看资料的王朝陡然道：“这些是什么？警局个人资料？还是有公章的！”
　　马汉也道：“看起来不像是作假，你们看这里，有被抹除的字迹，但没抹干净——上头是最高机密文件档案的印戳。”
　　“最高机密？”赵虎纳闷了，“这就是几个警察的档案啊，一共有……八个人？”
　　他手指在一张档案上指了指，“看起来都挺年轻的，警察编号也不像是假的，诶？任务经历还很丰富啊！”

　　“看看入职时间。”展昭道：“十几年前了，现在这群人大概在35到40岁左右。”
　　张龙莫名其妙，“这些东西哪儿来的？话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啊？”
　　马汉倒是一点就透，别有深意道：“你没见过他们，说明他们已经不在警局里了，说不定，也不是警察了。”

　　展昭点头，“这些东西是集团的人给我的。”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给你这个做什么？这上头的人都是谁？”
　　“我估计警局里查不到他们的资料。”展昭道：“这些资料显然都是原件，你们看这几个人的，还有被烧毁的痕迹，不过显然中途被抢救了出来，所以只破碎了边缘。”
　　展昭将其中两份已经没了上半部分，看不到警察名字和头像的资料拿起来，手指在上头弹了弹，“他们的任职经历都很丰富，还都参与过专门的特种兵培训，但最后却已下落不明作为总结，最后一次执行的任务是什么也没有写，完全是一片空白。但从前半部分能看出来，他们的任务完成度很高，个个都是精英而且还很受国家重视。”

　　赵虎拿起一个人的资料，惊讶道：“你们看这个，还被总理亲手颁发过奖杯！”

　　“这么一群人全都下落不明，结论下得太过草率而且完全没有来龙去脉的补充说明。”展昭道：“不觉得反而惹人怀疑吗？”
　　公孙道：“你觉得有问题？”
　　“肯定有，但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有的任务因为是高级机密，不会在个人档案里写出来情有可原，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
　　他看向颜生，“你认为，咱们的特种兵训练基地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知道方位的吗？”

　　颜生立刻摇头，“不可能，训练基地上空都有屏蔽功能，包括电话，网络都是有监听和反监听设备的，如果一个国家的训练基地随便能让别的国家看到，那简直跟自杀没区别。”
　　展昭点头，“我也这么认为，那你觉得集团的人怎么会轻易找到你的？”
　　颜生一愣，随即猛地看向那些资料，目光落在“特种兵训练”几个字上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你是说……因为是自己人……”

　　这个消息太过恐怖，震得其他人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朝几次张口，又愣愣地把嘴巴闭上。还是赵虎这个二愣子在震惊之后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在桌上，吼了一句：“他奶奶的！别告诉我，我们一直在查的是自己人！！”

　　展昭面色凝重道：“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为什么他们对颜生这么清楚了解，为什么能知道训练基地在做什么实验，为什么能让我们的高层狗急跳墙，为什么这么清楚我们的警员编制，甚至能设计陷害我们。”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发寒：“也能说明，为什么当年我父母会那么轻易的掉进陷阱，而之后，上头的人居然敷衍了之。”

　　赵虎张口结舌，张龙道：“所以这不是什么善意的谎言，而是整个高层想要隐瞒的巨大秘密。”
　　王朝道：“或许跟他们下落不明之前，执行的任务有关系？”
　　“一共八个人。”展昭道：“集团到底有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我们已经知道，集团的高级干部里，尤佳莉的排号是数字9。”

　　尤佳莉是集团卧底这件事，之前给他们的冲击也很大。现在想来，能有这么出色的卧底在身边，如果不是经过特殊的，专业的训练，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们所知道的，能看到的明面上的资料，集团一直是被通缉的存在。除了他们的首领代号叫做木子，其他的成员都以数字排号。”展昭道：“如果尤佳莉是被他们训练出来的手下，那么有没有可能，最中心最关键的那几个人，包括木子在内，就是这下落不明的八人？”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沉默地盯着满桌的个人档案。

　　公孙拿起一张档案，皱着眉盯着上头笑得略显呆板的男人头像。他看上去阳光帅气，修剪的干净利落的寸头，穿着迷彩服，对着镜头略有些不好意思。
　　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阴影和杂陈，就和其他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蛋子一样，让人觉得有希望。

　　可以想象他们曾经赴任多个危险地方，几次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献给国家，不计回报。
　　他们在枪林弹雨里穿梭，和同伴经历生离死别，和家人遥遥相望却不得团聚。他们也会和普通人一样跳舞唱歌，互相开对方没品的玩笑，被教练踹屁股，偷偷溜出基地只为了稍微放松休息一下。

　　然后他们成为这个国家暗地里的支柱，一脸成熟沧桑的接受国家对他们的表彰和肯定。
　　再然后，他们带着荣耀下落不明，成为了国家的通缉犯。

　　公孙只觉得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思维混乱。
　　他看向展昭，“你确定是这样？或许他们是背叛了国家，或许……”
　　“如果他们背叛了国家，就不会来找我。”展昭道：“以他们的能力，既然逃脱出去，再回来几次都可以，他们是藏在暗地里的狼，是受过专业训练，出过各种危险任务的狼。他们根本不怕死，何必偷偷摸摸？遮遮掩掩？”

　　只有当这样一群铁血汉子，自尊心遭受践踏，蒙上不白之冤，才会想尽办法，想要洗脱自己的罪名。
　　可要评理的对象却是敌人，甚至毫不知情的整个国家的人都是敌人。那么他们要怎么办呢？

　　王朝沉声道：“想尽办法闹出事端，吸引不知情的人的注意力。”
　　“这是很危险的事。”展昭道：“闹不好，他们就会把自己赔进去。他们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所以他们需要寻找值得信赖的人，代替他们伸冤。”
　　马汉道：“能替他们洗脱污名的人只有代表这个国家正义的人，手中握有权利的人。”
　　赵虎道：“可是这个政府机构，却是害他们于不义的人。”
　　张龙叹口气，“所以要在这里头找出一个能为他们说话的人，正直不阿的人，必须通过重重考验。”

　　他们看向展昭，“最后他们决定找你。”

　　公孙将资料朝桌上一摔，“哪怕你们把这些人说上天去，哪怕他们有天大的冤枉，害死了这么多人，造成这么多的纷争，他们就不值得同情。”

　　展昭点头，“没有错，无论他们有多大的理由，牵连了无辜的百姓，就违反了他们曾经宣誓过的誓言。不过好歹我们有线索了，王朝马汉，让小钱想办法黑进最高权限库，看能不能找到这几个人的资料，或者他们之前做过的任务。”
　　“是！”
　　“张龙赵虎，继续追查姜广那条线，他恐怕知道些什么。”
　　“是！”

　　“颜生，公孙你俩留下来，其他人解散。”
　　“是！”王朝四人立刻起身往外走，脚步匆匆，显然已经被这个案子的逆转翻盘给彻底震惊和亢奋了。他们都急着揭开真正的真相。
　　赵虎出门前还往后看了一眼，见公孙将资料都重新放回了牛皮纸袋，颜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赵虎站在外头挠脑袋。
　　张龙已经走出好几步，回头见这人没跟上，皱眉道：“干嘛你？赶紧走啊。”
　　“我觉得……”赵虎愣头愣脑地说，“我觉得头儿会有危险。”
　　“查案子哪次没危险？”
　　“不……就是觉得……”赵虎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边走边道：“高层的人到底那群人有什么秘密，咱们都不知道。头儿就这样被牵扯进去，万一真的查出来什么也变成通缉犯了怎么办？”
　　张龙顿时给了他一个抽击，恨不得把人直接拍墙上去，“你说你个乌鸦嘴，咱们还有包局呢，包局会看着这种事发生？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他是煤球猫啊？”
　　赵虎顿时又疑惑了，“那你说，包局当年到底知情不知情？”
　　“当然不知情！”张龙道：“包局要是知道内情，就是拿着枪顶着他脑袋，他该说什么还是说什么。”

　　走在前头的王朝也点头，“包局肯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之一，否则之前调用最高机密权限，上头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赵虎顿时咕哝，“这都什么事啊，查啊查的，查到自己人身上了……这不是无间道嘛。”
　　“不是无间道，是一窝着急了露牙的狗……”张龙压低声音，“看吧，有咱们头儿在，很快他们就叫不出声了。”

　　会议室很安静。
　　公孙对任何犯罪的事实都不会给予同情，这个世界上做什么都能有理由，唯独杀人放火，你就是给一百个一千个理由，那也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
　　甭给他说什么人权，他公孙从来不听这个。

　　而颜生恐怕还沉浸在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里，半天没有回神。

　　沉默许久后，展昭率先开口，“颜生，如果你想摆脱这种尴尬的身份——我是指不能使用真名，只能叫做颜查散，一辈子躲躲藏藏或者被人当做诱饵随意使用。如果你想摆脱现状，我们必须合作。”
　　颜生抬眼，“我当然愿意重获自由。”
　　“也许这很危险，连峰也不会答应，但这是你必须选择的事。”展昭微微往前倾身，“你想过没有，你是高层的诱饵，那么你也有一定的主动权。如果你不做，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颜生一愣。
　　公孙道：“大不了开除你，但那是不可能的。那群人在找你，只要你在，他们总会上钩，所以其实反过来，你是高层的命脉。”

　　颜生恍然大悟，“你们要我查出高层隐瞒的秘密？”
　　“能查到只言片语也好。”展昭道：“我需要你去跟他们谈判，你是他们的诱饵，同时也是他们的弱点。”
　　颜生毫不迟疑，立刻点头，“好。”
　　展昭和公孙互看一眼，笑问他，“就这么答应了没问题么？连峰呢？”
　　颜生顿时有些囧，“这时候了还拿我说笑呢？……我好好跟他说说，他会明白的。”

　　公孙之前严肃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往后靠近椅子里，道：“我去问问金堂。”
　　展昭转头看他。
　　公孙哼一声，“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留下我做什么？不就是想让我去撬金堂的嘴吗？”
　　展昭笑眯眯，“能行吗？白大哥虽然对你言听计从，但在生意的事上，尤其事关白家整个产业，有些机密的事或许不会告诉你。”

　　“他那个人一直就狡猾得不行。”公孙倒是了解白金堂为人，耸肩道：“任何事他都不会做绝了，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如果真和秦义有什么来往，绝对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说不定，他手中关于秦义的把柄还有一大堆呢。”

　　“现在想来，之前玉堂的设计图，临时被要求重改甚至不给通过，看来都有可能是秦义或者其他高层的人授意。”展昭道：“说不定白大哥也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搬回这一层呢。”
　　公孙撇嘴，“这事我会给你搞定的，他要是不说，我也会有其他办法。”
　　看公孙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展昭不想承认自己的思维突然就跑偏了。
　　——如果不说就用美人计么？或者离家出走？

　　不过这些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这个大法医一定跟自己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