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最高警戒》莫青雨

13、公孙X大白（二）

　　宿舍一共四个人。两个和公孙一样，瘦不拉几似电线杆，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似的。只有一点公孙和他们不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带着厚厚的瓶底似的眼镜，不怎么爱说话，成天就是捧着书本过日子。
　　而剩下的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文弱书生，他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像是橄榄球运动员。公孙几度怀疑他走错了宿舍楼，还好心提醒过他——体育部在另一个方向。

　　这人高马大的家伙姓牛，单名一个冲字。这家伙的家人似乎还嫌他不够莽似的，把所有听起来十分有动感，有联动性的词都往他身上扔。
　　不然怎么说人如其名呢？真是古人诚不欺我也。

　　牛冲确实人如其名，性子比较急，脾气倒是好，很豁达一个人又古道热肠的，一副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样子，对什么都来劲，看见人有困难了就第一个往前冲。
　　他身高比同龄人都高出许多，力气大，却是个喜欢小动物，喜欢花花草草，特别细心的大汉子。时间久了，饶是不太喜欢与人亲近的公孙策也喜欢起他来。

　　大概有的人天生就是有这种能够感染人情绪的能力，医学院一年级就这么默默冒出来一只吉祥物，让所有人都爱不释手。

　　这家伙跟谁也都亲近，好像很好养的大型宠物，但其中最喜欢黏着公孙策。
　　公孙的名头很快就家喻户晓了。他老爸就是那个国家最神秘特种部队里的指挥官，隐退了之后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基地教官，为国家出生入死很多次，现在彻底闲在家养老了，前段时间还被颁发过荣誉徽章呢。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简直是全天下男人的偶像。牛冲也不例外是这位偶像的粉丝之一，一听说公孙策是偶像的独子，笑得整张脸都要抽筋了似的。

　　公孙好笑又觉得无奈。他和他老爹一点相同处都没有，看他样子就知道了，长得像他妈，可能就鼻子像他老爹，又挺又直。还有其他什么地方像呢？他老爹是个不学无术的，就是仗着一身荷枪实弹里拼出来的本事，不过有的人天生就是有领导人的潜力，哪怕没念过什么书，也听不懂那些个唧唧歪歪的东西，但指挥起战斗来，就是有一种天下唯老子独尊的霸气。

　　公孙没有这种霸气，他只有一身书卷气。硬要说的话，自己那不容易服输的性格，十分有原则的做人底线，和那下意识挺得又直又挺拔的背是像父亲的吧？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牛冲就说他像公孙大将——大将，是外人给公孙他老爹的尊称，具体其实和军衔不挂钩。
　　公孙不知道他眼睛是不是长屁股上了，却也懒得和他争辩，像就像呗，儿子不像老子，他爹就该提着狼牙棒那啥啥去了。

　　在学校的最初半年，过得算是游刃有余，虽不至于风生水起，但和同学的关系也好，课本知识的理解能力也好，都还算过得去。
　　医学系甚少有像牛冲这样没心没肺的，大多数人目的性较强，对未来也有完整的规划。谁说不是呢？这专业本就和其他的不同，往小了说关乎社会医学发展，往大了说就是要人命的事了。
　　本科专业五年，要走这条路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继续深造，少则七年多则八年，再往上的还不定。
　　没有几个人会拿这种事当玩儿似的，也只有牛冲马大哈似的成天笑得见牙不见眼，倒是对人向来亲切热情，专业课也学得不错，又有十足的好奇心和救苦救难的意愿——整个就是一天生做大夫的料子。

　　而公孙那时候看起来不像医生，倒像是个教书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在假期兼职家庭教师的工作，不过没想到的是，第二份工作就刚好在白金堂家的楼上。
　　住在这种空中花园别墅里的人，想来家庭背景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一日公孙在电话里和人谈好了价钱，循着对方给的地址到了楼下，保安因为之前被打过招呼了，见来了个陌生人，礼貌地上前问：“请问是公孙同学？”
　　“是。”公孙策点头，那保安便拿了电梯卡帮忙给他按楼层，“咱们这儿进出都要卡，否则电梯启动不了。”
　　公孙点点头，看着保安伸手帮他按了楼层，只是电梯门还没关上，外头临时插、进个人来。
　　“等等，不好意思……”
　　白金堂跳进门里，对着保安点了点头，从衣兜里拿出卡在识别器上碰了一下，和门卡相应的电梯按钮就自动亮了起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白金堂这才发现公孙似的，挑了挑眉，“好巧，你……？”
　　“兼职。”
　　“噢。”公孙不多说，白金堂也不多问。
　　他看了眼手表，又瞄了一眼公孙去的楼层，“是这家人啊，他们家小孩儿不太好对付。”
　　公孙回想了一下对方家里的资料，“高三，该懂事了吧？”
　　白金堂笑了笑，“不是每个正值青春期的人都像公孙同学你一样。”
　　公孙皱眉，“你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只是说大多数人这时候还不太了解自己的梦想，理想，脑袋里不怎么装事……”他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笑得格外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公孙就觉得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不太舒服。
　　和之前他第一次碰见白金堂时的笑容不一样——第一次看到白金堂时，对方虽然笑着，可那笑容是习惯使然，眼睛弯的角度，嘴角扬起的弧度，就像是用尺子比划过，看着一副“伪君子”的派头。
　　而现在这笑容……虽然出自真心，可透着一种怪异。

　　公孙想了半天，没想出答案。

　　电梯到了楼层，第一层电梯门开了，外头露出一小段走廊。
　　白金堂走了下去，公孙匆匆瞄了一眼，见尽头是一扇雪白的欧式复古大门，特别有意境。
　　金堂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公孙一眼，想了想，道：“有什么问题，就打开窗户大喊。”
　　“啊？”
　　电梯门却在这时候合上了。

　　直到很久以后，公孙回忆起这个灿烂的笑容，才发现它其实有一个学名，叫做“幸灾乐祸”。

　　兼职家庭环境果然很好，父母都是生意人，在A市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家人还有个大女儿，在A市电台工作，看照片像是个温柔安静的姑娘。
　　而照片里另一个人显然就不太好对付了，男生长得很硬朗，但脸上满是嚣张惯了的神色，就是对着镜头，也有一种极度的不耐烦和对任何事都不满的急躁感。
　　他下意识地皱着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带着一种邪气，穿的是上好的名牌衣服，连脚上的人字拖放在精致的展柜里也要花上好几百才买得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公孙耐心地在客厅等了他一个半小时后，终于慢吞吞的从卧室里走出来了。

　　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家里只有这孩子一个人在。穿着蓝色的T恤，套了条沙滩裤，头发倒是梳理整齐了，看上去是个好面子的。
　　他脸上还带着睡痕，眼皮有些慵懒的耷拉着。公孙对着他笑了笑，礼貌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意。

　　“啊……是你。”男生烦躁地哼了一声，将自己往沙发上一扔，按开了电视。
　　他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厨房里的佣人仿佛知道步奏似地从冰箱拿了瓶冰镇的矿泉水递给他。
　　公孙看着他大口大口灌下去大半，随手又将瓶子往沙发角落一丢。
　　“不用你什么事儿了，钱我结给你，对着我爸妈那边该怎么说你心里清楚，这就走吧。”他挥挥手，似乎又来了困意，打了个哈欠。

　　公孙抬头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我不收你的钱，工资每小半月会结到我的银行账户里。”
　　男生的动作一顿，有些诡异地转过头来盯着公孙看了一会儿，“呵呵，装清高啊？”
　　公孙一直以来的好耐心终于在这时候稍微有了些崩塌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这和清高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来教你功课的，这是我和令尊谈好的工作。”
　　“工作……”
　　男生坐起身，看着他，“我问你，工作是为了什么？赚钱对吧？那我现在给你钱，不就是让你赚钱？你不要，不是装清高是什么？”
　　公孙挑起眉，“请问这位同学，你吃饭是为了什么？为了填饱肚子吧？填饱肚子是为了什么？为了不死吧？既然如此，现在有新型的营养液，跟植物用的一样，每天给自己输一瓶就成了，那你还吃饭做什么？”

　　男生目光一凛，那佣人仿佛知道要出什么事似的，站在沙发后头小心翼翼给公孙使眼色。
　　偏生公孙这点脾气和他老子很像，要挑衅是吧？谁怕谁啊？别说你一个才高三的混小子，就是来个个头再大再高，年纪再翻一倍的，说话做事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人，他公孙就可以好好给你上一课。
　　别说这点钱公孙还正经看不上，出来兼职也只是为了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他继续道：“小子，咱们合作点呢，每周两天三个小时课，咱们该怎么上完怎么上完，你学不学得懂是你的智商问题，我好不好好教，是我的道德问题，咱么谁也犯不着谁，怎样？”
　　男生猛地起身，“你！”
　　公孙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他，“这第一课，就该让你学学什么叫说话别用手指人，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这是不礼貌的，你吃这么多年饭还记不得，丢不丢人？”

　　佣人默默地带上门出去了，借口——买菜。

　　门一关，男生却陡然笑了。
　　他定定看了公孙一会儿，突然道：“我懂了，这是新玩法？”
　　“？”
　　“现在还真是有这种人啊。”男生道：“反其道而行之，讨好不成，就改用激将法。你这招用得不错，我对你有点兴趣了，怎么样？跟我交往几天试试？指不定咱们性格上不太互补，床上却很互补？”

　　公孙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他……你说什么？”
　　差点就学公孙大将直接飙脏话了。

　　男生却是凑了上来。他半跪在沙发上，高三的个头，却是比公孙还稍微高出一点去。
　　这人遗传基因不错，鼻子眼睛长得很是端正，就是看着不是那么个味道，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起伏，看样子还是个喜欢往健身房跑的。
　　——虽然也指不定是小小年纪爱显摆身材，有目的性的往胸肌腹肌上练。

　　总归比起公孙的小胳膊小腿，看着有分量多了。

　　公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人居然就直接扑了上来。两只手臂往公孙腰上一抱，好家伙，两个人直接倒进了地毯里。
　　公孙后脑勺撞了一下，有些晕头转向，不敢置信地道：“你不要命了？！”
　　就这么摔下来，成年人也是会出事的。旁边是玻璃茶几，斜前方是装饰花瓶，哪个砸到身上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时候他才正经懂了什么叫“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小子绝对是个疯子！
　　公孙抬脚就踹，这一下却是踢了个空，再要收回来是来不及了，被人抓住了小腿径直拉开。公孙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倒没觉得多害怕，就是心里恶心得不行。他抬手从茶几上也不知道捞了个什么，大概是玻璃杯——直接就往人头砸了过去。

　　对方一闪身避开，擒拿的手就是一松，公孙爬起来就往门口跑，却被男生跳起来拦住了去路。
　　脑海中刹那闪过白金堂的提醒，他一回头，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就喊——
　　“救命啊！！”

　　就好像是算计好的，门口的门铃叮咚一下，不慌不忙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