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旬阳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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辕明十一年，三月，久遭涝灾的沿东再次传来堤溃的消息，陛下下旨户部再拨五十万两白银运往沿东。
三月底，奉旨前往沿东治水的右丞相程蓦然递折入京，奏折上称沿东水患已找到彻底治理之法，不消两月便可功成。
陛下龙心大悦，下旨召回右相，且下旨官宣了四月底巡行旬阳围场一事。
一时，沿东的水患和四月的皇家围猎成为了汴梁城中热议的话题。
程子曌刚入春风阁，便听到屋内传来的笑声，她走近屋内，见母亲正一脸笑容的同身边嬷嬷说话。
“母亲再跟柏妈妈聊些什么？怎么笑得这样开怀？”
萧氏一见女儿立马伸手拉她，笑着道“开心的事有两件，第一件事是你父亲明日就要归府，第二件嘛，幽州那边送回书信，说你大嫂身怀有孕了！你大哥军务繁忙，你大嫂已经启程回京待产，不日就要到啦！”
萧氏一大早接连听到了两个好消息，此时面上全是笑意，她本就容貌姣好，年轻时更是京中出名的美人，只是上了岁数，再因生最后一胎程子曌时伤了身体元气，这么多年身体都不好，此刻难得高兴地面上都带着亮光。
程子曌看见母亲开心，心中也开心“许久未见母亲这样开怀了，大嫂有孕，真是件天大的喜事，母亲要做祖母了。”
萧氏笑道“曌儿也要做姑姑啦！这可是我们程家第一位隔辈孙啊！”
程子曌正笑着附和萧氏，这时程馆阳也来了，一进屋子，跟程子曌刚来时的反应一样，有些好奇的问“母亲和妹妹什么事情笑的这么开心？”
于是，萧氏又开怀的把事情说给程馆阳听，程馆阳的反应也很惊喜，她笑道“真的吗？”
程子曌在一旁无奈道“自然，大姐你瞧母亲这样子，若没有两只耳朵挡着，怕是嘴角都要笑到额头上去了。”
萧氏佯装生气“哪有女儿这样打趣自己母亲的？”
三母女互相打趣，笑作一团。
辕明十一年四月，久未举行的皇家围猎终于拉开了序幕。
昔日地广物博、强大的南朝已渐渐走向平庸，自先皇驾崩、新皇继位后，旬阳猎场也已将近十年没有举行过大型围猎，这一年恰逢太皇太后七十整寿，陛下为表孝心为祖母完成心愿，终于下令重开旬阳围场，于是，规模浩大的皇家围猎终于被提上了日程。
朝中但凡有脸面的世族和高官全部下令随行，而程家除了长期镇守西北幽州的长子程骁以及旧疾复发的丞相夫人萧氏外，其余子女皆要随行。
而程家的嫡长女程馆阳与嫡次女程子曌，也早于出发前三天就被太皇太后宣进宫随行侍驾。
一同入宫侍驾的，除了程家的两位嫡女外，还有谢氏唯一的嫡女——谢蕊。
程氏和谢氏如今虽势同水火，可程子曌和谢蕊年岁相当，却是从小就熟识的，且这世上，除了成君，与她关系最好的，便是谢蕊。
谢氏经过先帝之难后，族人凋落，子嗣单薄，谢蕊出身谢氏，乃是当朝左相谢雎与大将军谢忱的亲妹，亦是谢府唯一的嫡女。
可她本人，却因从小被保护极好，并未沾染半点这尘世的肮脏心思，她与成君一样，都是这世上无暇的美玉。
许久未见，此次在宫中相遇，程子曌和谢蕊心中都有一分惊喜。
“阿曌，前些天我听说你去了公主府，心里好一阵担心呢。”
程子曌勾唇“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蕊微微蹙了眉头，一双轻灵的双眼望着她“还不是担心你这傻姑娘又想起徐成君来！”
程子曌也蹙了眉头“阿蕊，你可曾梦见过她？”
谢蕊思及此，轻轻摇了摇头“从未。”
悄悄话还未说完，便听上首的太皇太后慈祥唤道“你们两个臭丫头，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知道理理我这个老太太，哼。”
程馆阳一向被世人称作是最像太皇太后的孩子，此时也离太皇太后最近，便揉了揉她老人家的肩膀，半撒娇道“太姑姑，那两个丫头一向最爱说悄悄话的，不如罚她们一起去给您调制珍珠粉。”
程子曌也面上带笑“曌儿才不依，大家都知道太姑姑最喜欢大姐调制的珍珠粉了！”
谢蕊也娇俏笑道“就是就是，馆阳姐姐可不许藏私，得教教蕊儿！”
太皇太后大笑道“好好好，你们三个一起去将东西取来，亲自在哀家面前调制，哀家也要学学！”
三个女孩遵了吩咐，一起退出殿内。
太皇太后年老，双眼有些看不清，眯了双眼看着三个女孩的背影，笑着感叹“年轻真好，想当年哀家也是这个光景，青春活泼。”
一旁的兆德姑姑笑着宽慰“您老人家一生极尽尊荣，如今风华依旧呢！”
太皇太后开怀的笑“你就别哄我老婆子了”她面上仍然带笑，却轻轻一叹，再度开口“兆德，依你看，大丫头和二丫头谁更适合进宫呢？”
兆德嬷嬷心中一顿，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太皇太后，温婉道“两个姑娘都与老祖宗年轻时十分肖似，依老奴看，不管是谁入宫，都是有福气的。”
太皇太后却叹气一声，垂下带着老纹的双眼“可惜了，生在世族，她们的命哟，跟哀家一样，身不由己哟。”
“哀家这一生，什么福没享过？什么苦没受过？实在不想看到她们如花儿的年纪也经受哀家经受过得那些。”
兆德嬷嬷轻叹了一口气，她是程氏的家生子，年少时便随着太皇太后入了宫，一生未嫁人，她是亲眼看着老祖宗这么多年怎么挺过来的。
老祖宗二十七岁就守了寡，高宗去后，她竭力将自己的幼子扶上了帝位，外忧内患、殚精竭虑，孤儿寡母撑起了邵氏江山的一片天。
原以为可以就此退居后宫享享清福，哪知先帝壮年驾崩，她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挺着哀痛力挽狂澜，扶立了当今圣上，太皇太后这一生，曾为家族、为江山、为儿子、孙子，却没一刻是为了自己。
哪怕是到如今，仍在为了家族和皇上之间寻求一个平衡，可谓是个苦命人。
太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局势，程家若想在外朝风光，那后宫就一定会受冷落，这两个丫头不管是谁，进宫后都是要受到冷待的，不管是有意无意，这么多年因为哀家，两朝皇帝都未纳过程氏女，更别提孕育一个带有程家血脉的孩子了。”
兆德嬷嬷给太皇太后理了理衣襟“两个姑娘都是聪明的，必定明白其中因由，依奴婢看，大小姐倒是与您更相似一些。”
太皇太后眯了眼，半晌沉吟未语，就在兆德以为她老人家不会回答时，太皇太后忽而一笑说道“哀家瞧着老二倒是像极了我年轻时，聪明、冷静。”
兆德嬷嬷心中一紧，面上丝毫不露，垂了眼眸道“左右还有时间，这次春猎，您就能有定断的。”
程子曌三人取回了珍珠粉，回了殿中，却遇上了刚退出来的兆德嬷嬷，兆德嬷嬷轻轻施了一礼，阻拦道“太皇太后上了岁数，略坐坐就犯困，此刻刚憩着，没法跟小姐们制珍珠粉了。”
程馆阳关切道“太皇太后是乏了，还请嬷嬷好生照料，等太姑姑醒了我们再来拜见。”
兆德嬷嬷垂头道“是”语罢，抬起头，却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程子曌一眼。
程子曌心思敏捷，并未错过兆德嬷嬷的目光，心中一顿。
三日后，庞大的皇家队伍浩浩荡荡离开汴梁，向茂源山脉进发。
太皇太后年迈，此次舟车劳顿，身体十分吃不消，在路上就闹起了病。
行了大半个月，大队终于到达旬阳，这次随驾前来的世族大臣多达上百人，皇帝未入驻猎宫，而是在猎场外下令驻扎。
林林总总的帐篷一顶一顶的立起来，转瞬间已望不到尽处，皇室的帐篷被围在营地最中央，各类官员世族则按照品级一层一层延伸下去，程氏和谢氏的营地则分立皇帐两侧，一左一右，极尽荣宠。
入夜，冲天的篝火将营地映照的如白昼一般，太子代皇帝设宴，一众官员都去了，此次夜宴并未邀请女眷，因此程子曌从太皇太后营帐中出来后，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简单梳洗后便睡了。
在路上的这大半个月，太皇太后闹病，程子曌一直随侍在旁，再加上舟车劳顿、疲累不堪，她倒是度过了一个安稳无梦的夜晚。
第二日清晨，号角声响彻天地，一场盛大的春猎徐徐拉开序幕。
陪着太皇太后用过早膳后，程子曌便先回了自己营帐，水还未喝一口，程厚和程数便来了。
他们二人今日皆着戎衣，程厚穿蓝、程数穿白，两人颇有气势的进了程子曌的帐子，程厚兴致勃勃的笑道“妹妹，二哥待会就要跟随皇上进猎场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二哥统统给你猎来！”
程数也是自幼习武，却对围猎一事并不如程厚热衷，一进来就懒懒的坐在榻上，喝着余姚奉上来的新茶，悠悠道“妹妹若想要一只老虎，二哥也能猎来？”
程厚转头看他，一双英眉皱起“老虎？若妹妹真想要，我便尽全力。”
程子曌勾唇一笑“二哥，三哥逗你呢，我又不是女土匪，好端端要什么老虎？”
程厚扬了扬头，了然道“你三哥是在嫉妒我昨日得了左相夸奖。”
程数闻言嗤的一声笑了，程子曌便问道“哦？左相夸你什么了？”
程厚献宝似的对程子曌笑道“妹妹，昨日宴席上，谢相夸我勇猛刚直，有将才之相！”
程子曌看着开心的二哥不知该说什么，便笑着回应“谢相还算有眼光，能慧眼识我家二哥。”
程厚还要兴高采烈的说些什么，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极响的号角声，程厚听了立马理了衣服“围猎马上开始了，妹妹！我先走了！结束了再来看你！”
话还未落，人已经跑出了帐子，程数撂下杯子，懒洋洋站起来，拂了下衣褶，叹气一声“哎，你三哥我心肠好，最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还非逼着我去，我走啦，你一会也出去溜溜马，别老在帐篷里闷着，闷傻了该。”
言罢，也掀了帘子出去了。
余姚贴心站在一旁，问道“小姐，奴婢瞧着您刚才在太皇太后那没怎么动筷子，徐妈妈一直给您煨着一盅花胶，奴婢给您端来？”
程子曌是有些饿，便点了点头，斜靠在毡榻上，揉了揉额头。
春城见状轻声询问“小姐又头痛了？奴婢给您揉揉？”
她点了点头，春城自盒匣中取了白荷露倒在手心，在手心里搓热了才轻轻按摩起来。
说起来，她们这些世族小姐，生来就拥有了最好的，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长大，本就该为回报的，没有什么是白白享受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人若想久远，就必须精心灌溉，全力呵护，如此，才能有长成参天大树的一天。
这个道理，她十一岁就明白了，想起兆德嬷嬷那日有意无意的一眼，她大概心里有数了，太皇太后极可能心中属意她，若真如此，往后的日子，倒没什么悬念了。
歇了半晌，外面的号声没那么响了，群马奔腾震地面的动静也小了许多，程子曌意动，左右闲着无事，就让身边的护卫薛幼备了一匹脚程不错的马，准备出去跑跑。
刚出帐子，迎头就遇上了前来寻她的程馆阳。
程馆阳刚至程子曌帐口，见她穿了一件轻便的胡服站在马旁，便轻蹙了眉头“曌儿，你要去骑马？”
程子曌回道“是啊，长姐去吗？”
程馆阳一向娇柔，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便说道“那你便去吧，本来想找你对弈，如今只好去找沐萍了，倒是你，早些回来别贪玩，千万小心点。”
说完，又对着程子曌身边的贴身护卫薛幼一顿嘱咐。
程子曌踩着马镫，身姿轻盈利落的上了马，坐在马背上侧头笑道“阿姐可越来越像母亲啦！”
说完，扬声“驾”疾驰而去。
程馆阳站在原地面上露出一丝担忧“这丫头还是不让人省心，骑这么快摔了可怎么办？”
她身边的大丫鬟丰月笑着安慰“您就宽心吧，二小姐身边带着护卫呢，且二小姐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贪玩好动的性子了。”
程馆阳侧头“怎么不是？贪玩的模样分明还是从前那只小泼猴！一看见马什么都忘了！丰月，快再派两个人跟上，可别出什么岔子。”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旬阳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