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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萧贵嫔 ...

  •   辰时三刻,雨停了。
      整个旬阳围场清新美丽,空气中弥漫着花和草的气息,泥土松软,身心浸润。
      小春猎并未取消,程子曌用过早饭后,穿了一件窄袖的翡绿短衣,脚上一双柔软挺拔的牛皮小靴,余姚怕她冷,硬是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的羽缎斗篷,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又找出一副手套来才满意的笑了笑,放程子曌和春城出了门。
      旬阳围场占地广阔,单皇家营地就绵延了数十里,皇家营地守卫森严,一层层通报下去,等程子曌见到长公主时,长公主正好刚用完了膳,时间卡的刚刚好。
      果然,一见到长公主眼下遮盖不住的乌青,如程子曌心中所想,她夜里没有睡好,也许不止昨夜,在失去成君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是睡不好的。
      程子曌一如往常坐在长公主身边,安静恬淡的听她说话,长公主嗓子微微喑哑,挑了些不轻不重的事情说给程子曌听,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个轻语、另一个倾听。
      忽然长公主话音停顿,握着程子曌的手微微颤抖,苦笑道“昨夜,我梦见驸马了,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梦到他了。”
      程子曌侧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脖颈有些低垂,唇边似在笑却又不像,她眼中的水雾带着惆怅,轻声低语,自顾自说着,也不管程子曌有没有在听“在梦里,他有时笑着与我说话,有时神情痛苦,一个人坐在青城的城楼上,好几次,我都梦到他从青城高高的城墙上飞了出去,飘飘荡荡,越飞越远,我拼命喊拼命哭,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从未回头看我一眼。”
      说着,长公主的泪珠断了线般落下来,她虽然在哭,可面容却是冷静的,她侧过头,看着程子曌,眼中盛满痛苦,轻声问道“曌儿,他是不是在怪我?”
      程子曌与她四目相对,不由手中用力握紧她,轻轻摇头“不会的,您别乱想。”
      长公主回过头,笑的凄苦“最近,我常在想,他是不是没有转生再世,而是留在黄泉等我?他有执念,所以不肯走?”
      程子曌微微蹙眉,长公主又道“他心里一定是怪我的,不然为什么在梦中都不愿与我说话?”
      程子曌覆住长公主的手,轻声安慰“公主,驸马爷一生积的都是善德,怎么会受黄泉之苦呢?若是你实在放不下,等回了汴梁,我们寻一位大师讲经作法。”
      长公主抬眼看着她,摇了摇头“大概是本宫的心病吧,这么多年,只有我一直不肯放下罢了。”
      长公主抬起手,用帕子拭了泪,目光飘向帐外的蓝天,叹了一口气“也许,他早已转世,不记得我了。”
      程子曌眼眸低垂,没再言语。
      她从没见过驸马,只经常在太皇太后口中听到她对这个女婿的早逝充满惋惜,太皇太后十分中意这个女婿,提起他时从来都不吝夸奖,只可惜,驸马已经离世十三年,音容笑貌在许多人心中都已经模糊了。
      服侍长公主重新净了面后,二人坐上撵轿去了小春猎的主猎场——小环山。
      小环山山势平缓,草木茵茵,颇为秀美,历来游猎的都是皇家女眷,所以并无大型野兽游窜。
      程子曌随长公主到小环山时,各家的高门夫人和小姐都已入席了,皇后娘娘还未到场,众人跪迎长公主,刚刚平身,还未落座,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嚣。
      长公主今日衣着并不繁复,回身望去,一双眉毛不由轻轻皱起。
      喧嚣之处是因为皇帝的一位妃子姗姗来迟,竟然随着长公主的凤撵走上了皇家锦道,而这位妃子,正是最近圣恩正隆的萧贵嫔。
      萧贵嫔虽迟到,面上却无半点惶恐,她面上笑容娇俏,沿着长公主走过的锦道缓步而来。
      皇家的锦道是有讲究的,能从锦道上行走的历来只有皇族血脉,这萧贵嫔时长伴驾,这样的锦道没少随着皇帝走过,但皇帝从未刻意训斥过她。
      久而久之,她便当做平常,丝毫没觉得自己走在长公主后面的锦道有违礼制,仍是满面笑容的走至长公主面前,挑眼一笑,轻轻屈膝行礼“嫔妾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一双狭长的凤眸轻轻一扫,转过身,由程子曌扶她入了座位。
      长公主落座后,并未允许萧贵嫔平身,而是拿起了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萧贵嫔心中讶异,不由抬眼去看长公主。
      长公主却连个目光都没给她,丝毫没有叫起的意思,萧顺懿刚想开口,却见长公主皱眉。
      许是茶的味道不对,长公主眉头皱起,把口中的茶又吐回杯中,随即扬手摔在了脚边,“啪”的一声将杯子摔得粉碎。
      萧顺懿还跪在地上呢,溅起的瓷片擦过她的衣裙,她冷不丁吓了一跳,紧接着下一刻就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长公主语带愠怒“越发没有规矩,本宫的茶向来只要八分烫!”
      原本热闹的小环山在长公主摔碎茶杯时就已安静下来,各位世家夫人们并无惶恐,而是恭敬的看着上首,安静平和的望着长公主,萧顺懿感受到下面那些目光,想到自己还跪在地上,不由面上发烫。
      她有点跪不住了,觉得从没这么丢人过。
      众人虽不语,却也明白长公主为何要来这么一出,在座的都看见萧贵嫔是从锦道上行来,心里都明白的很,长公主这是借题发挥,要借着话头敲打萧贵嫔,在这个时候,没人会傻乎乎的开口劝解,只给够长公主面子就行了。
      萧顺懿心里也明白过来了,一双妩媚上扬的眼睛望着长公主,心中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是因为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心中觉得憋火而已。
      萧顺懿心中冷笑,往日里,这些世家夫人们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如今这个长公主从青州回来了,她们就见风使舵,故意看着长公主发难,看了我萧顺懿的笑话?!
      萧顺懿越想越不服气,面上勾起一抹笑容,也不言语,只无声扬起脸,看着长公主,她倒要看看,这个丧夫丧女的老女人能把她怎么样?
      这时,长公主身边的大姑姑立马侧身出来,找出了那个司茶的小宫女,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甩了两耳光,高声训斥道“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就要做好什么位置的事!分内之事都做不好,成日里想着些有的没的,该打!”
      小宫女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两个巴掌,脸上挂着两个红红的印子,哭着求饶“奴婢知错了,求长公主开恩。”
      长公主眼都不抬,手轻轻挥了挥,小宫女立马谢恩,哭着退下了。
      不一会,新茶上桌,长公主靠在椅背上,抬手接过杯子,轻抿一口,一双凤眸垂下,袅袅的水雾挡住了喜怒。
      萧顺懿仍跪在原地,心中忆起往日这位铁血公主的传说,不免有些胆颤,可她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威名赫赫缺血手腕的长公主,单看眼前这个女人,很难让她这个一时无两的宠妃心生惧意。
      萧顺懿转念一想,怕什么呢?自己如今圣宠正隆,而这个长公主跑去青州待了两年,手里的实权早就没剩多少了,日暮西山,哪还有当年的风华?何必怕她?越这么想,她的背脊就越挺直一分。
      何况,皇上答应过自己,会一世疼宠,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
      想到这里,她有了底气,仰起脸,露出一抹张扬的笑容。
      程子曌一直立在长公主身边,将萧贵嫔的表情和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心中摇头,说起来,这个萧贵嫔与自己的母亲同出萧氏,真论起族谱血缘来,她还算是母亲的同族妹妹,虽不是同一支,却也同姓萧,论起来,自己还应喊她一句表姨母。
      这萧顺懿,年龄应该也就大她四五岁,可这脑子,真像个没开化的孩子,在这样的场合,净做一些对自己无益的事。
      程子曌不想多管闲事,面上仍是往日的冷清,似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
      长公主何许人,她历经两朝,见过多少人和事,萧顺懿的小心思她心中明白,她的小表情长公主也尽收眼底。长公主这个人,了解的人都知道,她肯生气,说明这个人还有救,若是长公主笑了,说明她已起了杀心。
      果然,在座的几个世族夫人,曾经与长公主交往密切的人,都看到了长公主表情的变化。
      只见长公主面上严霜不再,怒极反笑了,像是才发现萧顺懿跪在一边似的,高声道“听闻萧贵嫔骑术精湛?不知是真否?”
      萧顺懿心中一顿,疑惑她为何忽然转了话题,她抬了眼睛,明眸巧笑,声音明朗,回道“嫔妾自幼喜爱骑术,所下的功夫自然多些,不敢言精湛,通晓而已。”
      萧嫔本就长相艳丽,这一笑,带着一丝旖旎妩媚,长公主心中冷笑,怪不得能得自己那皇帝侄儿喜爱,这副皮囊确实不错。
      长公主放下手中茶杯,“哦?今日的小春猎,是皇后特意求了陛下恩典,为随行的女眷而立,不少世族夫人们都会下场,不知贵嫔是否上场呢?”
      萧顺懿虽然不知长公主此言是何用意,可却不能不答话,她虽然仍跪着,却还是抬手拂了拂耳边的鬓发,笑道“陛下说了,要我把头筹之奖献与陛下,所以嫔妾自然是要上场的。”
      长公主听她提到皇上,知道她是把皇上当成自己的靠山,心中冷笑,面上不显,唇角露着一抹奇异的笑“哦?如此,就祝贵嫔心想事成了。”
      言罢,长公主向后一倚,勾唇道“贵嫔落座吧。”
      程子曌仍垂着眼,心中却明白,这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长公主虽然离京两年,可她的行事作风程子曌却是知道的,怕是这萧贵嫔落不到什么好处。

      晌午,随着猎场的号角声起,绣帐中的夫人小姐们越来越少,大多上场骑行狩猎去了。
      长公主倚在软塌上,使了个眼神,寿姑姑就悄然退出了帐子。
      程子曌虽然在与韩小姐说话,可眼角却一直留意着。
      这韩小姐,自上回夜宴后,仍是来找过程馆阳两回,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想要报答二哥,阿姐心思活络,打得一手好太极,两家的母亲不在,这种事情哪能由着韩小姐自说自话。
      这回小春猎,阿姐没来,沐萍是庶出,这韩小姐便黏上了程子曌,时时跟着。
      这回谢蕊也称病没来,程子曌不得不应对各家小姐寒暄,只是她话少,大家就算有意结识,看到程子曌冷淡的表情,也都识趣的离开了。
      这边程子曌正听韩小姐说话,长公主已经坐起来了,朝程子曌伸手,唤她“曌儿,过来,跟本宫也出去溜溜马。”
      韩小姐闭住嘴巴,恭敬的退到了一旁,程子曌上前扶住长公主,点头答应。
      长公主走后,皇后娘娘也借口退了,剩下帐子里一群小姐们,颇有些羡慕独得长公主青眼的程子曌。
      刘家的四小姐没忍住,嘟囔了出来“凭什么都是世家女,偏偏她程子曌出风头。”
      韩小姐面上带笑,轻睨了刘四小姐一眼,语调抬高“颍川程氏也是尔等普通世族能比拟的?”
      刘四小姐被噎了一回,撅起嘴想反驳,却被旁边的陈小姐抢白“听你这意思,好像你韩家能攀上程氏一样,哼。”
      韩小姐没再回嘴,而是笑着转过头,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想攀上程氏,很难吗?自己马上就能成为程家的一份子,这事情,难吗?她面上笑容更盛。
      陈小姐看她不说话了,就扭过头笑着对刘四小姐说道“与其去巴结这个程二小姐,不如想想怎么去服侍昌荣公主和锦盛公主吧!”
      帐子里留下的几个不会骑术的小姐们你一眼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
      程子曌陪着长公主骑马小转,小环山风光不错,许是长公主心中高兴,便与程子曌走远了些,长公主年轻时曾亲临战场,押送过粮草,马术不错,程子曌和成君小时候都跟长公主一起骑射过,两人身后只跟了十几个侍卫,包括薛幼。
      走到林场附近,看长公主还没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是想进树林,这里是一片绵延的白桦林,里面有一些相对温顺的小动物,女眷们如果想打猎都会进来,长长的一片林子,长到看不到头,程子曌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看看长公主,好像真是单纯骑马游玩似的
      进了林子,没过多久,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一只受惊的小鹿忽然从旁边的小路上窜出来,后腿上带着一只白羽箭,血顺着它奔跑的后腿流了下来,沿成一条血线。
      长公主的马被忽然窜出来的小鹿惊着,不安的打了几个响鼻,毛躁的扭动,这时,一只羽箭从左边破风而来,夹着利势破空飞出,擦着长公主的右臂飞过,最终射中了那只疾跑的小鹿。
      侍卫大惊,纷纷下马护驾,长公主一声惊呼,差点从马上甩了下来,程子曌勒住马,扬声道“保护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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