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琴殇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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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
赵九重是在肮脏的监牢里第一次见到煜的，满身狼狈的青年坐在草席上，面上是一派淡然镇定，白衣凌乱的挂在身上，沾染了尘土和鲜血，像是被强迫拉下九天的仙子，飘渺而凄艳。
“用了刑？”赵九重甩了云纹袖，走进低矮的牢门，青年滟潋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什么光芒在闪动。
“是的，昨夜陛下让其抚琴被拒时上了夹棍。”狱卒冷漠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牢房里，青年不为所动，像因拒绝给君王抚琴而被下狱用刑的不是自己般，眼神仍是直直盯着赵九重，热切的样子让赵九重心微微一动。
“不愿抚琴？”看着青年清澈激动的双眸，赵九重蹲下身子直视着青年的眼眸，青年不自在的闪躲了一下，赵九重冲他一笑，柔声道：“琴师不抚琴，又有什么资格称为琴师？”
青年眸光闪动，突然抬起头傲然一笑：“若要抚琴，此间天下，煜只为你而奏！”
赵九重一怔，苍国九王爷平身第一次失了神，他对着这个名满天下的琴师轻轻笑道：“那你此生，便为我抚琴吧。”温暖宽厚的手掌解开煜脚腕上的枷锁，他扶着煜一步步走向牢外，月色勾人，煜完美精致的侧脸散发出柔和的光泽，赵九重一时竟看得痴了，火热的目光惹来煜不明的眼眸，随即柔柔的春水缓缓散开，澄澈的目光里有着穿越千年的爱慕和痴缠，煜转手搂住赵九重，轻叹：“我终是找到你了。”
执念
“我听说你平生只奏一曲，曲惊天下后再不碰琴。”赵九重坐在桃树下，粉嫩的花瓣扑簌簌的落了他一身，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些微的好奇，又和着身为王族的高傲，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深潭似的眼眸仿佛能包容一切，那样平和那样深邃。
似乎被那样的眼眸灼伤，煜偏过头，一片花瓣落在他莹白的指尖，他缓缓的将花瓣收进掌中，温柔的似乎是在抚摸至爱之人，他扬起了头望向远处的天际，那里是一片澄澈的蓝，就像某个人留给他最后的记忆，也是那样的蓝色，却覆盖着刺眼的红，煜狠狠的颤了颤，他突地低下头，轻声道：“这是我欠他的。”
——若有可能，朕真想再听你抚琴一曲。
——绝无可能。
是啊，绝无可能呢，煜掩面，无声而泣，明明他是如此的爱着对方。赵九重不过是随口一问，却引来对方这样悲伤的回应，他无措的站起来，天生高贵的他从不需向任何人致歉，也无需安慰任何人，最后只能笨拙立在远处僵硬的呵斥：“哭什么，本王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哭的。”说完便后悔了，他原本并不想这样的。
煜掩面笑了起来，还奢望什么呢，眼前的人没有任何记忆，自己逆天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些幸福、伤痛、承诺、背弃不过都是他一人的执念，只是，就算如此，仍想为对方抚琴一曲，那是他欠对方的，那也是他对对方全部的感情寄托，此曲一付，再无相干。
抚琴
桐木琴带着陈年累月而酝酿的沉香在煜的指下悦动，发出优美的乐声，煜的眼底是止不住的惊喜：“真是好琴。”赵九重听着直觉这话十分悦耳，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弄来这把琴。他坐在桃树下，冲着煜温和的笑了笑，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隐约的期待：“现在弹一首曲子给本王听听。”
煜抚着琴弦的手一顿，如水的眼眸柔柔的看向对方，轻轻摇首：“不，现在不能弹。”赵九重脸色一变，作为皇帝登基后唯一在世的王爷，赵九重甚至在皇帝那里也没有受过半点委屈，怎受得了青年这样直白的拒绝。可是青年那无辜的表情虽柔弱却带着某种决然，让他莫名的发不出火来，他僵硬的勾了勾唇嘲讽道：“不是今生只为我抚琴吗？”青年抱起琴对他行了一礼，轻声道：“不是为您，只是为了……”为了属于我的胤啊，你何时才能记起你我之间的一切呢……
煜的身影渐行渐远，“不是为您，只是为了……”为了什么呢？赵九重立在桃树下，花瓣飞舞见青年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是了，这个琴师自他第一眼见到时便发现了，少了丝人气，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带着飘渺的感觉，抓不到也触不着。
“听闻皇弟在听琴，朕才没让人通传，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琴音勾的皇弟流连忘返，竟也忘了进宫陪朕，未曾想已经结束了。”淡漠的语气里含着恰到好处的亲密，赵九重一惊回身便看到了执扇而笑的皇帝。还未行礼就被皇帝一把托住，皇帝看了看煜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他抚琴了吗？”赵九重只觉皇兄这话问的奇怪，便摇了摇头，皇帝看了他半晌，终是一笑而去。
情思
光阴如水而逝，赵九重日日都会去煜的住处报道，也日日会请煜抚琴，依旧日日被拒。桃花绚烂如斯，桃树下的人更是清雅出尘。某王爷贪看着桃树下正一脸爱惜的抚摸着桐木琴的青年，只觉得这一片绚烂的红热烈到虚幻，连同某个男子都不甚真实。每每这样想时，王爷就会大骂自己昏了头，可是转而又会苦恼的想，为什么不动用王爷的身份逼他抚琴呢？许是不想听到那勉强而奏的声音吧，他想听男子在心甘情愿之下的抚琴，动情的男子一定会弹出天下间最美的乐声。
赵九重最近有些失眠，又是月华如水之际，他皱着好看的眉毛在湖中亭对月饮酒，夜风微凉他舒适的闭上眼感受着柔风吹拂的细腻之感，只觉得像极了某个人，如同微风淡然到没有存在感，却又实实在在的水般温柔。
赵九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明年便要娶亲了，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在此流连真真是发了疯。月色醉人，月色下徐徐靠近的精白的身影更是一切绮念的源头，是打开沉沦悖德的罪恶的钥匙。赵九重拉住徐徐向他走近的煜，猛的吻了上去，煜一怔之下是猛烈而又疯狂的挣扎，赵九重迷乱的低语：“别……别动，煜……”煜的身子一僵，突然停止了所有挣扎软倒在赵九重的怀里，小声低泣：“胤……”胤……是谁？赵九重恍惚的想，却只能想到一片空白，然后是情欲之火燎原烧灭了所有思维。
“皇上……”侍卫迟疑的看着脸色难看的皇帝，然后眼睁睁看着皇帝折断了桃枝离开王府。
年月
煜是被清粥的香气勾醒的，赵九重正穿戴整齐坐在他身旁，温暖的阳光照射进窗台，微风过处花瓣点点，有一丝花瓣遗落在了煜墨色的发间，像是某种点缀，衬着煜玉白的脸颊上那抹醉人的红晕美不胜收。
赵九重看着失了神，好半晌才在煜的呼唤声中惊醒，然后颇为狼狈的舀起一勺粥粗鲁的递到煜面前，煜惊讶的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热粥，这是要喂他？赵九重坚定的又将勺子向前递了递，煜看着，突地柔柔的笑了，不是平日里温柔却暗含疏离的笑容，这个笑容澄澈，明净，煜的整个脸颊都泛着光，眼角眉梢俱是欢欣，如同突然盛开的昙花，晃花了赵九重的眼，成功又让某王爷呆掉了。
那一夜肆意的交欢和放纵并未改变两人的相处，赵九重仍是会日日来找煜，却不再日日问他可愿抚琴，多数时候他愿意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煜满目珍惜的抚摸着那把桐木琴，然后露出那样痛苦而迷惘的眼神。而煜总在赵九重来时给他备下一壶酒，二人有时会一起品酒聊天，从落英缤纷的桃李芬芳到秋风瑟瑟的满枝红叶，再到白雪皑皑的银装素裹，四周的景色在无声变幻，赵九重和煜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永远有着如水的时光清浅的搁浅在二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日渐让煜的眼神从明亮到黯淡，从希冀到绝望……
业障
不知从何时起，煜开始衰弱，像是中了什么毒，原本那样丰盈光亮的美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凋零，无论赵九重如何愤怒，如何震惊都无法反驳在流水般的补品填补下去后煜仍是日渐虚弱的事实。
赵九重不在屋里，煜自昏睡后醒来，透过半开的窗户向窗外看去，那里点点晶莹竟是下雪了，纯白素洁的雪是落入凡间的精灵，却也敌不过一朝碾入泥土沾染尘埃然后彻底消散。煜扯了嘴角自嘲的笑了笑，说是什么雪，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傻子，明知无望，也要期盼，明知逆天而行不会有好下场，也仍要拼着魂飞湮灭的下场奋力一搏！事实证明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明黄的身影在床边驻足良久，似乎在叹息，皇帝坐了下来，怜惜的看着煜：“你这是何苦，他此生决计不会忆起你。”煜点了点头，眼神再次看向窗外的点点晶莹，他自然明白，前世仍是李煜时，深爱着自己的赵匡胤最后的要求不过是让自己抚琴一曲送他最后一程，蓝衣在雪地上渐渐变深，点点红色刺目非常，他是那样的渴望听到自己的琴声，到死都不甘的睁着空洞的眼眸。
心下一阵尖锐的痛，煜抚着心口皱紧了眉，皇帝不忍的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却突然讽刺的笑道：“当初他直到死也没能盼来你一丝琴音，如今他不想听了，你又必巴巴的凑上来？”煜脸色一白，颤抖的咬紧了唇，无声低泣。
归去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煜请人叫了赵九重来，自己抚摸着桐木琴，似在抚摸着心爱之人。赵九重看到煜的时候只觉得不详，那终日苍白的人现在居然双颊泛红，眸间水光盈盈，勾魂夺魄，想是回光返照了吧，赵九重想到此处，心里越发悲凉。
煜如常的替他备好酒，轻浅的声音十分虚弱：“王爷一直想听草民抚琴，今日草民便让王爷一尝夙愿。”赵九重突地冲上前去抓住煜将要抚琴的手，颤声道：“不是不抚琴吗？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你若想弹琴，待日后好了再弹不迟。”煜轻笑着摇了摇头，轻柔而坚定的挣开了赵九重按住他的手，端正了神情，指尖翻飞，果真是人世间最美的音调，赵九重就这么蹲在煜的身旁，痴傻的听着这首熟悉而陌生的曲子，他的表情迷茫而痛苦，激越的琴声悠扬却在最高处裂断！赵九重猛的惊醒，下意识道：“怎的不弹了？”煜仍是笑着，却不说话，他握住赵九重的手偎进了他怀里，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轻松，又是一阵空茫。他有心告诉对方，这曲是为胤而作，却只有半阙，原先他相等胤恢复记忆后和他一起谱写之后的曲调，只是现下已经没有机会了吧……煜忍了忍，还是没能阻止鲜红的血液从嘴角缓缓流出。
胸前慢慢被温热的液体浸湿，赵九重慌乱的低头，却看见一缕血丝从煜的嘴里渐染上他蓝色的衣袍，而煜的表情十分安详，已然殇逝。
“不——”赵九重猛然嘶吼出声，纷乱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最后停驻在那杨柳依依的江南，身着白衣的少年抱着琴对他躬身一礼：“兄台若不嫌弃，在下便献曲一首聊表谢意。”一曲误一生，一生一双人，两世离殇究竟为何？
结局
“皇上，到处都找不到九王爷……”侍卫跪在殿下禀报，皇帝的眼光却透过书房似乎能看到那城门外背着毫不起眼的琴渐行渐远的人。斯人已逝，徒留着一件死物又有何意义？可笑两世离殇，你们竟都做了同样的举动，了结了那一段无果的执念，李煜也该安息，那么陪着你们一起记着那段记忆的我此生又是为何要记住那些回忆？皇兄，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琴殇正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