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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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一个很神秘的词语。
在陌生闹市偶尔听到这两个字，也许会勾起你身处异乡的寂寥，也许会忆起曾经的温暖，也许会感到淡漠，也许对你来说它仅仅是两个字而已……
这在韩笑的眼里一文不值。
抬起头，天很蓝。
韩笑掐灭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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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七年•夏
“逮着它，逮着它，别让它跑了！”一群还没换牙的孩子风风火火的追着一只老鼠跑着，灰老鼠仓皇的四处乱窜，最终还是被穿在了火筷子上，举着火筷子的小毛孩噢噢的叫着，撇眼看见院墙土堆上蹲着的孩子，老大似的挥了挥手，“嘿，小孩，你要不要看老鼠剥皮！”蹲着的孩子立马站了起来，鄙夷的转了个身又蹲下，那吃着棒棒糖的侧脸在微红的夕阳下闪着透明的光。
韩笑的父母是插队知青，为了宝贝儿子的前途只能把他的户口转到大城市里的姥姥家。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韩笑就厌倦着周围的一切，再新鲜的东西看两眼也没意思了，只能整天的蹲在土坡上想还是自己家好，院里有鸡有鹅、种着高大的枣树，开门一片绿色，天高云阔。还有隔壁栓子家的猪圈，往里面扔砖头能激起老母猪最大的反抗本能！
眼下的这里一排排大院纵横交错，不远处的市场乌烟瘴气，丫头片子们成天趾高气扬，那个孩子头还问他要不要看老鼠剥皮？哼，多半他们连跑着的猪都没见过！
韩笑笑了，露出浅浅的一个酒窝，他突然发现那个充老大的孩子就站在旁边直勾勾的盯着他。韩笑又拉长了脸，他知道眼前的小屁孩叫常骁，成天介打着他姥姥让他陪他玩的旗号来腻味他。
韩笑厌烦的站起来想还是回家睡觉吧！
常骁却倔强的堵到他面前，恶声恶气的说：“你以为我愿意陪你玩啊！你姥姥说你小让我带着你的！”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问，“我们今天抓青蛙，你看不看青蛙剥皮！”
韩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骄傲的问：“唉，你看见过猪跳墙吗？”
看见被彻底问懵了的死小孩，他得意的“哼哼”学着猪叫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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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春
“韩笑，韩笑！你哪去？那边都集合了！”
韩笑转身看着从教学楼冲出来的常骁，没什么表情的回答：“我没带红领巾，我们老师说要么回家拿，要么就别去。”
“你傻啊！你回咱院就得20分钟，那还赶得上电影开场吗！”常骁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往回拽。
韩笑甩开手，淡淡的扫他一眼，“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我正找地方睡觉呢。”
常骁讪讪的缩回手，在他的脑子里韩笑一直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却成天大人似的装严肃，对任何人实行“三不政策”——不说，不笑，不搭理！真是可惜了他的好名字。
不过他还是记得那剪影似的画面——5岁夏天他缠着老爸要去屠宰场看猪跳墙的时候，韩笑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笑得露出了小虎牙。他当时好像被晃了眼，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张干干净净的脸怎么能在瞬间汇集了所有阳光，很灿烂，很灿烂。
一琢磨就琢磨了好几年……
对付韩笑常骁有自己的方针，那就是“随你怎么说，只要我愿意！”所以他一把扯下自己的红领巾塞到韩笑手里，啥都不说就跑了。
电影散场，韩笑站在冰棍儿摊前侧眼瞄着正说得愤慨的老师，老师面前的常骁嬉皮笑脸的装虔诚，“老师我错了，您说得对，我不该拿陈老师的纱巾冒充红领巾！”
韩笑举着冰棍扭过头想，这人真有意思，整个没皮没脸缺心少肺！抬起头看看天空，湛蓝湛蓝，微风暖暖，感觉跟他到很像。
听到身后疾驰的奔跑声，韩笑刻意的放慢脚步，追上他的人用手搭着他的肩膀说：“你等会我啊，咱一块儿走……又吃冰棍了！给我吧，给我吧，我也爱吃巧克力的！”
韩笑看着他毫不客气的叼走冰棍嗦啰着，有点郁闷的想，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爱吃巧克力的其实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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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夏
“试卷现在都发在你们手里了，都初三了，你们看看你们考的那点分儿！这是谁的卷子！答成这样还连名都不写！谁的，站起来！”
常骁愣愣的看着桌上的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异次元！这个分数，这个字迹，这绝非出自他手！但右上角的名字栏里清清楚楚的落款——常骁！
他茫然的看向斜对面的韩笑，韩笑正从从容容的站起来。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愤怒咆哮着，“这是谁的！谁的！”
韩笑说：“我的。”
老师终于停止了发疯，翻了翻讲台确认没有第2份没写名字的，他疑惑的又看了看卷子，猛地冲到韩笑眼前，“这是你的？韩笑，这是你的考试卷？”
韩笑看都没看就接过了卷子坐下。
老师顿时温柔了，叹了叹气安抚似的说：“别灰心，一次小测验考坏了完全不会影响你的总成绩。”
韩笑低着头不答话，想，考坏个头啊！那个笨蛋有点文化素养没？“剪不断，理还乱”这句他都没听过！看看红差旁边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剪不断，砍不烂！”真他妈替他脸红！
常骁死瞪着韩笑卷子上那个用铅笔画的萝卜，没错，那才是他的卷子。
他果断地行动，写了张纸条准确地抛到韩笑桌上，吃惊的看着他看都不看就把纸条撕吧撕吧扔进书桌。
熬到下课，常骁神秘的把韩笑堵到墙角，问：“你行啊，也教教咱，怎变的戏法！”
韩笑没好气地推开他，“变个屁！你是猪啊！你有几次考试记得写名字的！”
看着不知所措的常骁，韩笑绷了绷脸，没绷住，笑开了。他习惯性的抬头，今天的天气真好，万里无云只剩锃蓝，跟他一样傻了吧唧的……
常骁看着他嘴边若有似无的小酒窝在心里面嘀咕，怎么他一笑我就头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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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秋
喧闹的操场，沸腾的人群，常骁的视线轻易的忽略掉周围的一切，只望着韩笑跨过一个个铁栏一寸寸的接近终点，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个栏了，韩笑想着。
“哎常骁，文科班那小子你认识吧，挺快的！”
常骁得意的站起来，指了指自己，想说那是我发小，我一手调教的！却用余光瞥见，韩笑身子趔趄了下，然后操场上响起金属的撞击声，尘土飞扬。说话的同学愣了，常骁已经撒丫子奔了过去。
跨栏赛终点的10米处乱成一片，一群人乌泱泱的围着，韩笑坐在地上揉着脚脖子，而常骁班的兄弟正从地上爬起来两眼冒火的踢了脚韩笑身边的栏架子，“我靠，你挂着我了知道不？”
韩笑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站起来使劲的掸身上的土，文科班的女同胞站在他后面，眼神严厉的做维护状。
常骁瞅见那哥们伸手拽住了韩笑的肩膀，自己在什么都没意识的情况下就怼开了那手，两班的学生都愣了，那大哥怒火冲天，靠，常骁你到底哪班的啊！
常骁侧身看了眼韩笑，韩笑的表情是略微的惊讶还有点脸红。
韩笑尴尬的想，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没脑子，就一野生动物！可自己怎么会有跟他撒娇的冲动呢？“撒娇”！这词怎这么别扭！
常骁正过身，意正严词的说：“他是我弟！”
话出口，常骁觉得心突地疼了下，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再说什么。
韩笑的声音冷冷从身后传来，只一个字，滚。
低矮的院落早就不见了，高楼大厦平地而起，似乎人们的生活离天空更近，可一堵堵密实的墙却仿佛阻隔了万水千山，在钢筋水泥间只感到堕落的空虚渐渐侵蚀入骨。
常骁骗家里说学校加了晚晚自习，拖着书包一圈圈的徘徊在韩笑家的楼下，韩笑屋里的灯熄了，常骁坐在楼前的花坛边，繁星满天，烟，吐出来云雾缭绕。
第一次抽烟真有点呛呢。
韩笑却站在床帘旁看着常骁嘴边忽明忽暗的火光，一闪一闪，“常骁，推远了的东西就别再拉回来，你现在做的叫玩火自焚”。
天很低很暗，但还有星星，奇怪眼睛怎么雾蒙蒙的模糊，韩笑拉开窗户对着外面喊：“要下雨了！”
常骁无声的笑笑，使劲的揉眼，奇怪这个烟不太呛啊，怎么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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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冬
“我有女朋友了。”短短的一句话，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嘟、嘟的响声表示对方已挂机，韩笑却依然握着话筒，说出了那几个字应该如释重负了，心却好像碎成一片片的，疼到了极限，麻木了神经。
瘫在宿舍的床上，韩笑想着常骁听了刚才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那个兔崽子神经那么粗，八成过不了两天就能上窜下跳不亦乐乎了。仰过头看看窗外，明明感觉到了阳光，为什么看不清天空呢？一切空洞洞、空洞洞的……
不知躺了多久，脖子都疼了。韩笑慢慢的坐起来，门“砰”的被大力撞开，常骁穿着航空学院的制服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喘气。
韩笑的眼睛避开他的视线，嘴角扯出残忍的笑，“真快，来恭喜我？”
常骁猛地回手插上门，死死的盯着若无其事的韩笑。
韩笑戒备的站起来，眼前的常骁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看不出生气还是难过，直愣愣的杵在那带着不知所措的绝望。
韩笑下意识的伸出手，却硬生生的停住攥成拳头，掌心传来指甲抠着肉的刺痛，他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别去管他，这样对谁都好，对谁都是种解脱！
常骁看着那伸出又缩回的手，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顶，他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把韩笑按到墙上，甚至清楚地听到了韩笑的骨头撞上墙壁发出的顿挫闷响。
韩笑咧了咧嘴，一声不吭。
常骁迎着那双无畏的眼睛想，你狠，你小子真他妈狠！他问：“真的？”
韩笑说，真的。
“真的有女朋友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常骁歇斯底里的吼着。
韩笑平静的点头，“真的。”
韩笑看着常骁扬起拳头，闭上眼想，你打，我绝不还手。
拳头砸在韩笑头边的墙上，韩笑惊愕的睁大眼，看着血从常骁手上渐渐渗出，他用力的想拉开他，“常骁，你疯了！”
常骁没动，突然发力把韩笑又按回墙上。
韩笑面对着那整个压过来的身体，抬手，清脆的声响，僵住的两人。
韩笑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常骁看着地面，眼泪不可抑制的掉下来，砸在地上，一个一个的小圆圈……
常骁终于垂下手，一步步的走去开门，门销被拨开，门发出吱呀的响声，他想，走出这里，自己就真的是具行尸走肉了，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门里，走吧走吧……操！自己怎么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门还是被轻轻合上，只是瞬间血液就被全部抽净了，常骁对自己喊：“哭屁！你也是一爷们！”
门里伸出只手把常骁拉了进来，韩笑的眼睛是血红的，他瞪着常骁，很久，叹了口气，“算了，我认了。”
冬季傍晚的操场很冷，没有任何昆虫的声响，没有任何草木的芳泽，一切萧瑟。两个人肩并肩的倒在看台上。
“常骁，你听过一个故事没有？”
“什么？”
“有个孩子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面包圈和薄荷糖，他就想要是把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一定是绝世美味，所以他就含着薄荷糖吃着面包圈。但是他突然觉得这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韩笑顿了顿，直视夜空，“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能融合，每种东西失去了自我的特质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侧过头看着常骁目光炯炯的栖身过来，“胡扯，我就吃过夹心薄荷的饼干，跟面包也差不多，你就瞎掰糊弄我吧！”
韩笑无声的笑了，“你看，真黑呢，连星星都没有。”
“小韩，等我考下来飞机驾照带你上天吧！我就喜欢天空……喜欢跟你看着同一片天空。”
韩笑想，天空，我一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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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五年•春
“孩子，你哭吧……你别这样，姥姥看了害怕。你说常骁那孩子，怎么说去就去了，那孩子多喜兴，见谁都笑，怎说没就没了……笑儿啊，你哭出来吧，没人笑话。”
韩笑坐在阳台上看着天空，手里攥着和常骁的合影，“常骁，你看天多晴啊……”
“我知道你喜欢天空，上去看一眼就得了，还是踏踏实实的坐在地下看吧，谁叫咱是凡人呢。”
“你不是夸自己飞行技术如何如何的吗，怎么会出事故呢！”
“常骁，你个骗子！”
韩笑想天怎么还是蓝的，眼泪怎么流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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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夏
韩笑望着天空。
“常骁你知道吗，原来真的有种面包圈是薄荷味的。
……
原来没有你的天空还是碧蓝碧蓝的。
……
原来没有你我还是会自己看着天空，虽然会寂寞。
常骁，我知道你在天上看着我……
常骁你看，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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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