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逆雨成风》青木语

6、所谓部长

　　昨日天气预报说，近期将有从北边山麓来的寒潮来袭。也就意味着漫长的夏日终于结束了。
　　初秋时节，校园里清凉的风使傍晚的温度一下子比白天低了不少。几片在天上缓缓移动的白色的云朵挡住了正要隐去的太阳，橙红色的光芒透过深深浅浅的云层迸发出来，一瞬间晚风似乎也被染上了那般明亮色的色泽，轻柔地安抚着那些为学业和工作忙碌了一天的心灵。

　　而在题海中忙碌了一天，此时应处于放松状态下的冬子羽，又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
　　冬子羽才懒得去管天气如何如何，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正在以一种打死她也不敢相信的心情回想着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冬子羽一直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异国他乡的复读生，本该踏踏实实地学习，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料她却在这个十分关键的时刻里尝试了一下当绑匪的滋味。
　　冬子羽经历了来到立海大之后那些事儿，便觉得自己过去的十八年都白活了。

　　十五分钟前，在前寻找三浦薰的路上，千叶便向织田和冬子羽说明了一下她的计划。
　　于是Helpful社团的三个女生在三年级B组找到了正在温习功课的三浦薰，在千叶纯子劝说希望她回女网部看看无用之后，冬子羽和织田竟然用两个人的力气把她从座位上拖起来按在墙上，然后她们两个人各控制住三浦薰的一只手臂，押着她往女网部进发。

　　冬子羽一直小心翼翼得瞥向她们手中的三浦薰，只见她脸黑的吓人，仿佛随时都可以变身为哥斯拉一口咬死她们三个的样子。于是冬子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心里还小小庆幸了一下三浦薰不是什么剑道部的部长，完全没有一个人将她们三个人全都打趴下的能力。
　　她只是擅长体育，力量比平常的女孩子大一些而已。
　　不过刚才的实践证明，凭借冬子羽她们三个人的力气，制服一三浦薰完全不成问题。

　　冬子羽淡淡地叹了口气，望了望身边的人，无数的思绪开始在大脑中飞速运转。
　　千叶纯子一直夹着网球拍，头也不回的走在最前面，也很反常的没说一句话。织田美咲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和遇事不慌的态度，从她波澜不惊的表面一向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情。

　　虽然千叶纯子想出的这个方案计划十分失礼，丝毫不像三个女高中生能够做出的事情，但冬子羽觉得这也许这才是对付半年不回网球部的三浦薰最切实可行的方法。

　　冬子羽还是有些能理解三浦薰为何要解散女网部的。对于自尊心那么强的三浦部长，一盘散沙，大部分人无心练网球的网球部，真的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苦苦经营下去，与其留下一些给立海大抹黑的战绩，倒不如让这段时间女网部的历史变成空白。
　　只是冬子羽不敢把这些话对看上去正在气头上的千叶纯子明说，她猜测大概千叶纯子是在不爽三浦薰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舍弃了那些像园子一样，真心想和她一起奋斗的部员们。

　　罢了…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立场，谁都有自己的理由。正值青春年少，处世未深的少年少女们没有谁会那样轻易地妥协或者退让，所以才会觉得与自己对立的人都是那样的不可原谅。
　　冬子羽押着三浦薰，一边走着一边稍微仰起头，直到她镜片下的黑色双眸里映满了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晚风拂过鬓角，她突然觉得有点悲哀，因为自己，好像一直就是个没立场的人。

　　“到女子网球部了，真是辛苦你们俩了，接下来就是我和三浦部长的事情了。”
　　冬子羽默默感受着千叶纯子那异常平静的语气，居然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毕竟一直马马虎虎，神经大条的人突然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总会带给人莫名的威慑感。

　　千叶纯子转过头去，先静静地踏入了网球场。
　　冬子羽和织田美咲如同对待犯人一样，把三浦薰推进了网球场周围的铁丝护网里，随后她们在外面关上了网球场的那个用铁丝做的小铁门，便绕道网球场的一边，打算静观比赛。

　　色泽越来越明亮的夕阳在满是爬墙虎的墙壁上匆匆打了个照面，柔和的光圈渐渐将整个绿色调的网球场笼罩起来。
　　虽然三浦薰在被逼无奈下进了网球场，但她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浦薰一直用银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千叶纯子，大概是不屑。
　　冬子羽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女网部的仅剩的几个部员们也在网球场的另一边，同冬子羽一样静观比赛。只是与冬子羽不同的是，女网部的部员们眼里多了几分期待和不可思议。

　　“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我都说我不会在女网部浪费时间了。”三浦薰说话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很多，似乎她想将这话语说给围在网球场四周的每个人听。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怕输给我这个外行人而丢人？”
　　千叶纯子绝对不会在嗓门方面输给别人，只是冬子羽却感觉千叶这次的尾音有些发抖，大概千叶正在拼了命地用平静的外表隐藏着那个快气炸了的自己。

　　“激将法对我无用。”三浦薰仍然不打算拿起地上那个为她准备的网球拍，而是径直走向网球场门口，打算就这么离开网球场。
　　冬子羽盯着她那不稳健也不轻松的步伐，心想着三浦薰一旦踏出了这个网球场，千叶大概也不会去再一次阻拦她吧。
　　虽然替女网部的同学们觉得十分不甘心，但谁也没必要为了妥协而放弃自己的立场。
　　毕竟三浦薰看样子是真的打算放弃女网部，就算千叶纯子她们逼着三浦完成一场网球赛，又能改变什么呢。

　　“喂，那些女网部的前辈们居然可以任命你这种没出息的角色当部长，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跟你一路货色还是她们脑子被驴踢了…”
　　“砰！”

　　在冬子羽还未来得及惊讶千叶纯子居然为了让三浦薰停下离开的脚步而说出如此欠揍的话时，从千叶对面传过来的一个黄色小球如火苗般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道，就这么擦着千叶白皙的脸颊飞到了千叶的身后，狠狠地撞击在了地上。

　　“你说我什么都无所谓，但你不可以说我的前辈！”伴随着三浦薰不再淡定的声音入耳，冬子羽感觉傍晚冷却下来的空气又瞬间沸腾了。比赛正式开始。

　　与此同时，立海大女子网球部球场西北侧，男网部的成员们都在严格地进行着自己的训练。

　　“仁王前辈，似乎女子网球部那里有人在打网球啊。”留着海带状黑发的少年刚刚进行完体能训练，正在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女网部那个围了几个女生的网球场上，直到确认了他的确没看错之后才用见鬼了的语气告诉身边的学长。

　　“切原你一定是大白天见鬼了，明明那两个网球场里的草高到可以养野生动物。哪里来的女孩子神经那么不正常…诶？”
　　正蹲在地上拿着杯子补充水分的仁王一开始只是觉得切原赤也像说梦话一样，直到他隐隐约约听见女网部那边有“砰砰”的网球撞地声，才将信将疑的回头。待仁王同学将女网部场内场外的身影全部尽收眼底之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仁王不像切原赤也，他懒得干坐在这里去费脑筋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仁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在认真进行热身而且没空理他们的副部长，尽量压低声音，看着切原赤也那双人畜无害的湖绿色大眼睛，清秀的眉宇间却升起了淡淡的笑意。
　　“切原同学，我们去女网部看看吧。一会儿就好。”
　　“我们可是在训练啊。”切原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难道你不想看看女孩子的网球吗？我觉得很有意思呢。”
　　仁王摸了摸下巴，目光稍微上移扩大了一个角度，故意装出一个“你不去太可惜了”的惋惜表情，谁知他一直在用手掩饰着嘴角那愈来愈狡黠的笑容。
　　切原同学抬头看了看正在训练的副部长那边，挠了挠后脑勺，他还是有些面露难色，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挤出一句话。“想是想，可是副部长…”
　　“那就走嘛！”仁王的语气像极了得逞的人，他未等切原将话说完就拉着他两个人一起蹑手蹑脚地移出了男子网球部。

　　一直习惯把自己当成书呆子的冬子羽对网球这种东西当然是不太懂，所以冬子羽完全听不明白园子这些女子网球部的部员们对三浦薰那些打球技巧的解说与夸赞。
　　但即使是她这种的外行人，也完全可以感受得到，三浦薰向千叶纯子回应的每个球都一样凌厉准确，每一次发球都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大概三浦薰是在努力地给对手更多压力。

　　比分从一开始身为女网部部长的三浦薰就占了绝对的优势，而且这种情形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细微的逆转。网球场上的千叶纯子似乎是拿三浦薰那变幻莫测的球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能是为了能够接住对方发来的每一个球还努力地在球场上跑来跑去。
　　其实千叶纯子早已陷入被动，但比分丝毫没有逆转的征兆，她只是在白白的浪费体力。
　　冬子羽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个留着黑色长发的纤细身影，从未想过一向是气场十足的千叶居然会在一场网球赛上变得狼狈，同样她更想知道千叶挑起这场网球赛的目的是什么。

　　三浦薰的呼吸依然均匀，她的体力消耗没有千叶那么严重。三浦薰用银灰色的眼眸冷冷地看了一眼半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千叶，心里一直在认真思考如何用她高超精准的控球技术将球回击到千叶完全无法顾及到的死角，甚至是让球擦着脚踝和脸颊飞到她的身后。
　　那些前辈们传授给她的，她自己领悟的，早已烂熟于心的技巧和要领一直在她的大脑里飞速转动着，她一直在寻找那些能够快速击溃对手心理防线的方法。

　　只是此时此刻三浦薰也有些不理解，为何自己会对这次比赛那么认真。看千叶纯子的打法，三浦早就清楚千叶纯子充其量是个平时拿网球健身的业余人士。
　　也许是因为千叶在比赛前说的那些诋毁前辈们的话让三浦薰在燃烧的怒火中失去了判断能力，三浦薰已经不清楚这样做值不值得。再也许，三浦看到即使汗水完全湿透上衣，上气不接下气而眼神却那么欠揍，似乎永远都不会被击溃的千叶纯子，有些莫名的不爽。

　　三浦薰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她这次并没有理会千叶纯子奋力回击过来的球，而是任凭它砸在自己的脚下。

　　“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吗？你都这么累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网球场上东倒西歪的千叶纯子。三浦薰真的是有些不耐烦了，刚刚自己被她气势汹汹地五花大绑过来，三浦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多么了不起的高手，没想到见识到千叶的真实水平之后便有了一种自己被狠狠地坑了一下的感觉。
　　“当然了！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算结束！”就算是累得趴在地上三浦薰也不会让自己分贝降下来一丝一毫。“算了吧，这比赛一定是你这个半吊子输。”三浦毫不理会千叶的大嗓门。

　　“你才是半吊子，你们全家都是半吊子！”
　　三浦薰听过千叶的话之后居然瞬间被憋得无言以对，她狠狠地瞪了千叶一眼便别过头去。

　　“其实…”千叶纯子还是想说些什么，她凭借四肢仅剩的一点力气稍微拍了拍身上的土，借助网球拍的支撑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待她好不容易站稳之后才将刚刚的话语补充完整。
　　“所谓部长，就是能力越强的人，承担越大的责任。”

　　场外的冬子羽将脸贴在铁丝护网上，想听清楚她们说的每一个字。冬子羽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了千叶纯子话中的意思，她知道即使千叶被虐的很惨，但千叶在心里也十分认可三浦薰在网球方面的能力，只是同样身为社长的千叶却无法理解三浦薰的立场。
　　或者这样说，千叶无法原谅三浦薰离开她这种遇到困难就离开部员的做法。

　　“我都说过了，解散女网部有我自己的理由。我也是为了女网部，为了立海大！一个只会给立海大抹黑而不能为立海大争光添彩的社团还不如不存在！”
　　三浦薰转过头去，银灰色的眼眸里一直有夕阳那金色的光芒在不停地流转。
　　她故意看向女网部部员所在的那边，放大声音，话语里掺杂了许多莫名的情绪在里面，虽然她尽量保持冷静，却始终压不住声音的颤抖。
　　冬子羽看不见三浦的表情，却可以看见对面女网部部员们神情的凝重。

　　“你扔下园子她们那么想要追随着你的部员不管，却有脸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立海大好？！”
　　刚刚已经在网球赛上耗尽全身力气才勉勉强强站住的千叶纯子，此时不知又从身体的哪一部分里涌出了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

　　“所谓部长，就是带领大家一起朝一个方向努力并感觉到快乐就足够了！什么名次不好，什么没有荣誉，什么害怕辜负前辈老师的期望…因为这些无聊理由就扔下同伴不管的窝囊废，立海大才绝对不会容下他！”
　　在场的所有人不知是被千叶火力全开的大嗓门吓傻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无法思考，只剩下千叶纯子发自内心的话语在胸腔里震荡，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