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庭月长明》一春瘦水

6、六

　　三年前当她知道他要和Y大美院院长女儿一起去美国的时候，就感觉头顶上就跟五雷轰顶似的。

　　偏过头一点都不冷静的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楚清秋在手机相册了翻了翻，递过去放在程妃眼前。

　　印有宋言名字的护照和哪个贱人的护照和文件并排排放在一起，楚清秋说“我也是无意间去外办看到的，他骗了你。”

　　程妃一时间觉得想吐，她说“你先别说话，我脑子难受，痛。”

　　她蹲下身来，抱住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当啷当啷的往下掉，程爸程妈离婚的时候她都冷静的就跟机器人似的，可是这事儿她真没办法，那是宋言，那是她这辈子的冤家，三年来把她捧手心里怕被风吹感冒了含在嘴里怕天太黑看不见了，那可是程妃她老公宋言！

　　“他没骗我，他不会骗我，他怎么舍得骗我。楚清秋，你今天这话要是不说清楚了我□□大
　　爷！”

　　楚清秋站的笔直笔直的，声音就跟加了冰块似的“你不信，可以自己问他，现在他在涌光的包厢里，跟那小贱人鬼混呢。”

　　程妃连外套的没拿就往外面奔，冰凌凌的风就跟刀子一样割在她脸上，可是她不觉得疼，她回想起来有一会他们俩吵架吵得最厉害程妃咬着牙跟他要分手的时候，宋言就跟个武大郎似的傻站着，明明是她程妃无理取闹可是他一句狠话不敢说，等程妃骂好了哭好了，他上前抱着她呆着哭腔说“程妃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那么个桀骜不驯的大男生在她跟前就跟傻了似的认错。

　　当时程妃就心疼的泪水直掉。“你傻啊，你就不能骂我啊？”

　　然后说了句让记了一辈子的话“我舍不得骂你。”

　　她程妃这么一辈子就喜欢这一个男生，就这么一次恋爱，天底下就这么一个人可以把她伤成这样，后来的楚清秋去日本之前跟她告别的时候说“天长地久本来就不是能放在一男一女中间的词儿，你就节哀，顺了他们的便。伤过之后你会过的更好。”

　　三年后光是听到宋言的名字就溃不成军的程妃显然是辜负了普罗大众，她在脑海里翻遍了看过的电视剧情节可是找不到一点可以回击的蛛丝马迹。她只要一想到宋言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就连多看他两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记得大二的时候宋言回来家过年，临走时在车站依依惜别了好几个小时，早7点的车硬被拖到了晚7点，她窝在宋言怀里一直哭，宋言腿也跟定了桩似的走不动，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唾弃这对苦命鸳鸯了，最后不得不走了她就抹干了眼泪，捧着宋言干净帅气的脸说“你TM不早点回来我就杀了你，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宋言一本正经的举手发誓“保证早点回来。”

　　后来果然新年一过第二天他就回来，本来她还在家抑郁伤心，然后通道窗户外一直有人喊“老婆老婆老婆。”

　　那大冬天，他就裹一件衬衫一件马甲，跟着黑车回来了Y市，没有计程车可以打，他就从老远的收费站一路走到她家门口，还在她家门口嘶声力竭的喊了半个小时。等到她狂奔下楼，见到他在雪地里冻得只嘴唇都发紫的样子，当时就搁家门口就哭了，一直捶他说“你干嘛啊，你干嘛啊，你非要让我担心，你是猪你是猪！！”

　　他就是眯着眼笑了笑，看在她眼里就跟光芒万丈似的。那是她的宋言啊，大一登上数学系最佳辩手宝座在正方一辩的位置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宋言，被全校女生评为“数学系最后的曙光”“就是他就是他其他男的可以边儿滚了”“你TM给笑一个就以身相许”的站在顶峰上的男生，她程妃何德何能啊？是那颗流星从天上滑下来砸程家祖坟上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老婆，忘了给你带土特产，怪我不？”

　　程妃仰着头说“怪，怎么不怪，那惩罚你，你亲我一下吧。”

　　她在梦里依稀梦见过那场旷世的雪景，新闻联播里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说哪里哪里堵了哪里哪里发生了烟花炮竹又违规了，桌上的饭菜热了又冷了，邻居家最混世魔王的小孩子也喜气洋洋的喊她“姐姐，吃糖”。妈妈卸下一年到头的紧张，终于在沙发上懒懒睡了一上午。心脏仿佛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包裹着，暖洋洋的，觉得即便是脱下来厚重的羽绒服也不会觉得一丁点寒冷。在大雪的中央捧起一团白雪，然后风吹来的时候沙沙沙的，一粒一粒的凉意掉在脸上。

　　他的面容又出现了。他在笑，脸上微微泛红了。头发上还粘着松松的雪。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睫毛一颤一颤的，就像是小的时候装在瓶子里面的蝴蝶。

　　和最爱的人，在冬天里，大雪中，唯独一次的，初吻。

　　那个冬天虽然早已经远去，留给程妃的冷是彻骨的。多少次梦见自己掉在冰窖里却等不到他来救，多少次半醉半醒的时候把别人以为是了他。多少次在冬日的大雪中迷失了自己的归途。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她妈天天晚上在她床头陪她，熬红着双眼给她煮东西吃，宽慰她，后来她想清楚了就哭着说“妈，我错了，男人甩了还会再有，妈，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程妃下意识一哆嗦，掏出了手机，摁了三次才摁对号码。

　　“喂，嘉杭，我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