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檐走壁的奇迹

4、第四章

　　六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弓了弓身子，当真说了一句：“不敢。”

　　别说朝堂上的君臣鄙夷，就连我这小女子就暗中啐他一口——不敢争我你捣什么乱。

　　不管他目的何在，那番红颜祸水的理论，显然让楚庄王尴尬不已。让他既不能要我，又不能杀我。陈国是他灭的，我儿子是他杀的，罪魁祸首若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不放过，肯定令天下人耻笑。好在春秋霸主到底是有些机智的，群臣争议的尴尬氛围中，还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来解决。他抬手一指殿外，一个又老又丑，头发胡子白的一塌糊涂的驼背老头道：“尹襄老，她是你的了。”

　　我几乎出离愤怒了！这算什么？！你们当我是什么？！你们当我什么都不是！

　　再笑不出。那站在殿外又聋又哑的老不死根本没听见之前红颜祸水论，旁人只告诉他，主公把美女赐予了他，他老眼昏花，连我在哪里都没找到，就颤颤巍巍伏地谢恩。望着那三叩九拜的白发长须，我忽然委屈极了，难过的几乎掉泪。恨恨的腹诽，把楚国上上下下痛骂一顿，正要用眼刀狠狠砍那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的楚庄王，却冷不防遇到另一道目光。

　　是他。

　　刚刚挡在我前面，将我说成红颜祸水，不祥之物的那个‘忠臣’。

　　我被他看得一晃神，发现自己产生了幻觉——怎么可能？他眼里没有鄙视，没有嘲讽，没有迷恋，没有充满欲望的打量，甚至没有以往我熟悉的任何一种。有的反倒是我几乎要忘记的，一些人世间的东西，比如歉意......比如疼惜......比如爱恋......

　　我被自己最后一个念头吓了一跳，爱恋？怎么可能？

　　他是谁？他是楚国鼎鼎大名的忠臣屈巫，他的名字连我都如雷贯耳；我是谁？我是从不安分臭名昭著的郑国妖女，我的名字连自己都不耻提起。他爱恋我？怎么可能？

　　我深信自己看错了。直到后来，尹襄老老死，我已五十岁年纪的时候，我与他之间，也不过就是这初见的一眼。自那以后我依然是我，他依然是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可能会有爱恋？

　　所以我一定是看错了。我一定是因为从未尝过爱恋的滋味，才产生的错觉。

　　可是，这错觉如此清晰，清晰到我眼里容不下别人。

　　尹襄老死后，就有人来闹，说什么亲爹尸骨未寒，儿子贪恋继母不肯奔丧。我冷笑着将他们都赶出去。照旧不去管尹襄老的丧事，照旧将那些慕名而来的艳客和尹襄老的儿子一起拒之门外。我没有心思做任何事，待任何人，就连听楚庄王追封的圣旨都懒懒的。

　　天知道我在等什么。

　　天知道我在等的人，会不会因为这些不堪的传言而却步？天知道我在等的人，会不会因为当初殿堂上的君臣之争就逃开？

　　从未想到，将男人玩弄股掌之中的我，竟也有为某一个男人慌张的没半分着落的时候。

　　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必定是产生了错觉。

　　手捧着侍女送来的帛巾，熬夜的眼中泪流不止。我料定是这些泪水，让我看不清楚，让我产生了又一次错觉——帛巾上只有一行字：归，吾聘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