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作死的节奏》纪乃

3、过去和现在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几年前吧。
　　十几年前，还没有沦落成大龄女青年的田园秋子也是有几分少女情怀的。她喜欢一个人。
　　那个人叫青峰大辉。
　　*************
　　“你不是田园秋子嘛？难道我认错了？！”黑皮警官大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往田园秋子的胸前看去。
　　别在白大褂左侧的胸牌上写着田园秋子这个名字，下面还有一排罗马音标注。
　　连读音都没有念错。
　　“无礼的家伙，竟然盯着女士的胸部看。”田园秋子冷冷地睥睨那只黑皮，把居高临下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你的家教都喂狗吃了吗？”
　　“没错，的确是田园秋子，长相一模一样，名字也没有出错。我今天要找的人也的确是你，没有弄错。”黑皮警官的重点却完全没放在这方面上。他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苦恼，“的确是我的中学同学田园秋子，没错呀！”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青峰大辉把视线移到田园秋子的脸上，略微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田园秋子平静地直视他。
　　“既然您已经问完了，那么我该去工作了。”田园秋子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从椅子上下来后，她用她一贯的冷淡语气说。
　　然后就不管不顾不说话地走出门去了。田园秋子是个很有几分傲气的人，她表达傲气的通常方式都是无视人。

　　虽然青峰大辉的出现完全破坏了田园秋子的心情，但作为一个拥有职业操守的医生，田园秋子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接着进行自己的工作。
　　精神科的医生，并不像别的科室那样忙碌。如果没有新病人或者新的状况，那么田园秋子今天的工作，几乎就算是完成了。
　　通常田园秋子都会选择回休息室小睡，或者看下专业书什么的。可只要一想到那个地方青峰大辉去过，她心里就膈应得不成样子。
　　在医院里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圈，最后田园秋子敲响了柴琦春香病房的门。

　　柴琦春香的父母并没有为她准备专门的护士，所以现在病房里没有别人。
　　田园秋子总是想尽量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保持轻松的。但是现在怎么也提不起笑容。她有些灰心，愁眉苦脸，焉啦吧唧的推开门。
　　“一天上门两次，我都觉得自己讨厌了。”田园秋子自嘲。
　　之前她离开时搁在桌上的苹果还在，削了皮的那部分已经变黄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柴琦小姑娘也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她既没有接纳田园秋子的意思，似乎也没有要拒绝的想法。这个经常过来的医生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只经常爬过来的蚂蚁罢了，根本不值得的挂心。
　　田园秋子做到她床边，再次拿起那只苹果，利落地把发黄的部分和果皮削掉，然后塞进嘴里。
　　柴琦小姑娘当然不说话，田园秋子也不说话，病房里一片沉默。

　　“我很讨厌两个人在一起却什么都不说的感觉。”田园秋子突然说。她还嚼着苹果，是不是发出一点奇怪的声音，“但是你不肯说话，那就只能是我来说了。也好，我正憋屈着呢。”
　　“现在的小孩子都挺早熟的，你一直看的那本画册也不是面向小孩子的，所以也许你也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吧。”田园秋子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受刺激了，一点也不顾及形象了。她甚至还故意把咀嚼声弄大了。
　　但是在说出第一句话之前，她还是犹豫了好久，把嘴里食物的残骸都清理干净了才继续的。

　　“我中学时期，大概……是从国中一年级就已经开始了吧。”田园秋子眨眨眼睛，推了下眼镜，“我喜欢一个男生，和我同班的青峰大辉君。”
　　“……我们虽然同班，但是真正认识却是在距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公园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忘记了，无法忘记的只有他向我伸过来的手。”
　　“当时真是……摔了个狗啃泥，满脸灰尘。膝盖和手肘都手上了，大概很疼吧？完全忘记了。把我拉起来的他的手，真的很暖。”
　　“……我当时才改了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问名字的时候，报了过去的名字。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他也是一直用我告诉他的那个名字来称呼我。”
　　“……那个名字是我父亲取的，他是中学化学教师，给我取了个化学味儿很浓的名字，叫离子。”
　　“青峰君这么称呼我整整四年，从来不叫姓，也不叫秋子，只叫我离子。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被喜欢的人喊别人绝对不会叫的名字，还是蛮甜蜜的一件事情吧？”
　　“……后来？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城市。想想，大概也过了有十年了吧？我以为自己不会再遇见他了，那种青涩的感情当然早就不在了。”
　　“但是我又遇见他了……春香酱，我又遇见他了。”
　　“就在刚才。”
　　“……他叫我秋子。”

　　田园秋子好像突然被人抽走了全身骨头一样，软绵绵地靠在椅子靠背上。
　　她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吐出来的究竟是哪一个音节哪一个词语，只能抿紧嘴唇。
　　过了几分钟，田园秋子才慢慢说：“……其实，我也不是难过。我没说谎，已经十年了，我不可能还喜欢着他的……所以不难过，心里没有悲伤的感觉。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的确不悲伤，眼角也是干涩的，没有任何悲伤中的征兆。
　　“……父亲死后，是他一直在叫着这个名字，所以我才能一直记得的。这十年来，我除了忘记我过去的朋友的名字之外，也把自己的名字忘掉了。所以我不怪他忘记我。”
　　“……但是这不科学。明明他是在叫我‘秋子’，我却突然想起了‘离子’这个名字，想起他这么叫我时的眼神和语气。”
　　“我知道的。虽然不承认，但是我知道的……当时，十年前，青峰君对我也是……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田园秋子吐了口气，茫然地看着雪白的墙壁。
　　“忘记了……已经忘记了。不就之后我也会忘记的，离子什么的……”

　　“你忘不掉。”躺在床上的柴琦春香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说，“你忘不掉。”
　　田园秋子错愕。
　　柴琦春香从床上爬起来，盯着田园秋子看。
　　她的声音里带着长时间不说话的沙哑，有些音节的音甚至发不出来。
　　但她还是一边纠正着重复着，完完整整的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你不是一直在用最特别的名字来称呼我吗？你真正想说的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句而已吧？真是奢侈的女人。”柴琦春香的音色渐渐恢复，女童尖锐的声音攻击着田园秋子的耳膜，“我的父母，那两个家伙，可是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的！”
　　柴琦春香紧紧抓着床单，似乎要把自己的不满和怨恨发泄出来。可是很快，她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重新倒在了床上。
　　“如果只是忘记了别人都不知道的昵称，也许我还会原谅他们吧……把我寄养在外租家三个月，来接我的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柴琦春香眼神涣散，“为什么会这样……不是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宝贝吗？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她一遍遍的呢喃着这句话。消耗完精力后，就慢慢睡着了。

　　……的确，这种程度的烦恼不值得在别人面前诉说。竟然说出来什么的，果然是昨天的事情对她的影响还在吗？田园秋子想苦笑。
　　又坐了一会儿，确定柴琦春香睡着了之后，田园秋子帮她掖了被角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白大褂宽阔的袖子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床边的画册，画册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有点大。
　　好在柴琦春香睡得熟，没有被吵醒。田园秋子略有些安心。
　　这本画册田园秋子一开始就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并不值得特别在意。所以她也没有产生翻看一番的想法，捏住书脊提起来，预备放回原来的地方。
　　“哗啦”又是一声纸张响动的声音。夹在画册里的一个笔记本掉了出来。
　　笔记本看起来不算太旧，但多少也有些年头了。这么一摔，笔记本就摊开了，倒扣在瓷砖地板上。

　　田园秋子有些诧异，但并不在意。她不是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尽管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但隐私到底是隐私。
　　捡起笔记本的时候，田园秋子不可避免的看到了笔记本上的只言片语。
　　短短的一句话并不能看出点什么，但是这字迹略有些眼熟。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她从小学就知道了。
　　——但是。
　　田园秋子皱了皱眉头，翻开了笔记本的扉页。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一种危险而无法抵抗的情绪，猫也不会因此而亡了。
　　微微有些泛黄的白色扉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字。

　　“田中理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