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之断章》叶千陌

81、重逢

　　已经是盛夏了，屋后的槐树长得枝叶茂盛，绿荫满枝，千万片椭圆形的叶子遮挡住阳光，为房子提供的了一大片阴凉。

　　又是一个休息日，塞坦尼尔呆在家正在收拾屋子，突然听到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塞坦尼尔以为是利奥跑来了，头也没回直接就说：“门没锁，进来吧。”门被推开，然后有人叫了一声：“塞坦尼尔殿下。”

　　塞坦尼尔吓了一跳，忙扭头看过去。门外槐树的阴影下，别西卜正站着。

　　“别西卜？你怎么来了？”塞坦尼尔站起来，想起上次他结婚的提议，心里倒有点紧张，生怕他旧事重提。

　　看到他有些戒备的姿态，别西卜略显忧郁地笑了下：“我今天只是陪殿下过来。”

　　塞坦尼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别西卜往旁边让开。他身后，一个穿着连帽斗篷的天使走上来，抬手把帽子拉下。金色的长发像阳光一样披泻下来，比天空还要碧蓝的眼睛凝定在塞坦尼尔脸上。

　　塞坦尼尔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叫了声：“路西斐尔！”

　　“是我。”路西斐尔的声音也有点不稳，走过来握起塞坦尼尔的手轻吻一下，低低叫了声：“老师。”

　　别西卜在外面把门关上。

　　路西斐尔一下抱住塞坦尼尔，在他耳边几乎是哽咽地说：“老师，我好想你！”

　　“路西斐尔，我也想你……”塞坦尼尔回抱住他，也有想流泪的冲动。

　　“对不起，我没能早点过来看你。”路西斐尔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歉疚。

　　“没事的……没事的，我明白。”激动之下塞坦尼尔有点语无伦次。实际上他从未怪过路西斐尔，反而为他知道忍耐，没有冲动行事而高兴。

　　过了好一会路西斐尔才松开手，退开一点细细地打量塞坦尼尔。才看了两眼，他漂亮的眉毛就皱起来了：“老师，你的头发怎么了？”

　　“嗯？”塞坦尼尔抬手摸了摸，“剪短了而已。”

　　“为什么剪短？我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

　　“头发长了不太方便。”

　　“老师，你为什么不要仆人呢？” 路西斐尔很心疼。

　　塞坦尼尔笑：“那不合适。”

　　路西斐尔叹了口气，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在发丝上捋了两下之后，突然停下了动作。

　　塞坦尼尔奇怪地扭头看他，只见他盯着自己的后颈，眼神很可怕。

　　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塞坦尼尔也觉得有些难堪，往旁边让了下，没话找话地问：“你最近忙不忙？刚刚成为副君，事情都还顺利吗？”

　　路西斐尔镇定了情绪，低声回答：“最近都没什么大事，不怎么忙。”靠过来把手放在塞坦尼尔的头发上，静默一会，他手掌上放出金色的光，片刻之后光芒消散，塞坦尼尔的头发长了一截，差不多齐肩了。

　　路西斐尔放下手说：“这个长度比较好一点，老师你觉得呢？”

　　“嗯，我也觉得很好。”明白他的心情，塞坦尼尔柔声回答。

　　“对不起，是我没用。”看着他温和的面容，路西斐尔更觉得自责，“我试过很多办法求父神赦免你，却都没有效果。就算我现在成了副君，也还是不能更改父神的旨意。”

　　“别这么想，路西斐尔，”塞坦尼尔拉着他坐下，抬手摸过他紧皱的眉毛，想把它抚平，“我确实是做错了事，父神对我已经很宽容了，你别再为我的事烦他。”

　　路西斐尔脸上闪过愤恨之色，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他抓住塞坦尼尔放在脸上的手，注视着他说：“老师，不管你是对是错，你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想要你回来。”

　　他碧蓝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琉璃，清澈幽深，带着深沉与炽热的感情。塞坦尼尔叹息，“路西斐尔，你现在都是副君了，不能再这么任性。”

　　“老师，我接受这个位置也是为了救你！”

　　“路西斐尔！”塞坦尼尔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你知道这个位置上的责任有多重，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我知道，我会努力实现我们的理想，让天界成为一个平等自由的理想国度。可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回来。”

　　塞坦尼尔一时无语，然后轻声道：“路西斐尔，别为我担心。其实我现在也挺好的，这个小村庄虽然偏僻了点，但是很漂亮也很宁静。我现在每天要操心的也就是那几个孩子而已，比以前轻松多了。”

　　“可是这里实在太简陋了。”路西斐尔四下打量着，样子很难过。

　　塞坦尼尔挤出笑容，“这还嫌不好？难道你还想搬个宫殿过来？”

　　路西斐尔也强笑着说：“我倒是想，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接受。”

　　塞坦尼尔做出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样子。

　　气氛不像刚才那么沉重，路西斐尔问：“老师，这一年你都在哪里？我想尽了办法都没找到你。”

　　塞坦尼尔猝不及防，顿了一下才说：“我违抗了□□，被父神惩罚，禁闭了一年。”米迦勒的事永远都该是个秘密，就算是路西斐尔也没必要知道。

　　“我不相信。”路西斐尔摇头，“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塞坦尼尔也知道刚才说的经不起推敲，仓促之下又不想编什么话来骗他，只得说：“路西斐尔，别问了好么？”

　　“好。”路西斐尔也没有坚持，转而问：“老师，你为什么拒绝别西卜的提议呢？”

　　塞坦尼尔不奇怪他知道这个，别西卜和他关系一向很好，这么大的事会告诉他也很正常，倒是路西斐尔居然也不劝阻，由着别西卜这样拿前途和感情开玩笑。他回答道：“你真的觉得那样好？”

　　“不管怎么说，那样的话你至少可以离开这里，搬到第七重天去。”路西斐尔的眼神很是渴望。

　　塞坦尼尔摇头，“路西斐尔，婚姻是很神圣的事，是一辈子的承诺。炽天使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我不能耽误他。”

　　“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路西斐尔的神情黯下去，“如果不是我还有事要做，我也会要你和我结婚的。”

　　塞坦尼尔吃了一惊，带着点责备的语气叫了声：“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抓住他的手摇了摇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现在是副君了，要以大局为重。”

　　塞坦尼尔顿时觉得拿他没办法。就算他已经是天界至尊的副君了，在自己面前也还是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握住路西斐尔的手，柔声交待：“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你现在在这个位置上，不知多少人看着你，一言一行都要特别小心才对。”

　　路西斐尔答应了一声，抬起眼看着他认真地说：“老师，说真的，如果你觉得别西卜不行，我可以安排其他人。”

　　塞坦尼尔叹气：“你就这么想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一下提起来了，忙问道：“别西卜过来也是你安排的？”

　　“老师！你怎么这样想我！”路西斐尔一下子激动了，“别西卜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强迫他！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来之前都没跟我说过，还是他回去我看他情绪不好，问他才知道的。”

　　路西斐尔做事是有些任性，但绝不屑于说谎，听他这么说，塞坦尼尔松了口气，有点难为情：“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老师，我说过你永远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路西斐尔的声音软下来，又带上了些忧伤的色彩。

　　塞坦尼尔知道他对自己的事不能释怀，这也不是能劝得了的，就挑了些最近生活中比较高兴的事来说，也好让他安心。聊了一会，路西斐尔的情绪好了些，脸上露出笑容。

　　外面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有人大声叫道：“贝利亚！”然后门砰地被推开，利奥冲进来。大概是没想到屋里会有别人，他猛地站住，怔怔地看向路西斐尔。

　　别西卜紧跟着出现在门口，一脸郁闷地道歉：“对不起，殿下。他进来得太快，我没来得及……”

　　“没事。你下去吧。”路西斐尔摆了下手，转向利奥说：“阁下这样闯进来，未免太失礼了。”

　　“你……”利奥盯着路西斐尔看，满脸又惊讶又激动又不敢肯定的矛盾表情。

　　路西斐尔带着询问的神气看向塞坦尼尔。塞坦尼尔对他做出“利奥”这两个字的口型，他刚才已经提到过这位新朋友，现在倒省得介绍了。

　　路西斐尔了解地回过头。

　　利奥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路西斐尔打量他两眼，直接把右手伸了出去，无名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阴暗的室内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芒。

　　利奥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瞪着眼好半天都无法反应。

　　他这种表现在冷不丁见到副君的人中其实也不算太异常，路西斐尔保持着姿势没变，等着他反应过来。

　　倒是塞坦尼尔看着利奥一副受惊过度样子很为他觉得难受，轻声打圆场道：“殿下，请原谅利奥大人的失礼。”

　　路西斐尔因为他的称呼责怪地看他一眼，正要把手收回来，利奥突然扑跪到他面前，哆嗦着捧住他的手，低头亲吻他的戒指。

　　路西斐尔唇角弯了弯，温言说：“您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利奥抓住他的手不放，抬头看他，两眼似乎都在冒粉红泡泡，激动得结结巴巴：“路西斐尔殿下！真没想到……我真是荣幸之至……”

　　路西斐尔笑得十足亲切，用了点力把手抽回来说：“您请起来吧。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啊，我是利奥，智天使……”

　　“利奥阁下。”路西斐尔微笑点头，“我听说过您。”

　　“殿下知道我？”利奥又呆了。

　　“是的。还要谢谢您这段时间对……”看了塞坦尼尔一眼，含糊过去，“的照顾。”

　　“……”利奥彻底石化。

　　既然他在这里，两人的谈话就不好再继续。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路西斐尔站起来，对塞坦尼尔点头说：“您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好的，我送您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路西斐尔瞟了眼还坐在地上发呆的利奥，低声说：“老师你要保重，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嗯，你也保重。”

　　远远站在院子外面的别西卜走过来，两人一起告辞离开。

　　走向停在水塘另一边的马车，别西卜问：“殿下，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不。”路西斐尔扶着侍从的手上车，“去见一下领主艾力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