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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二十四)边庭流血成海水,人间无验返魂香(1) ...

  •   杨阜守冀城,居然守了八个月。
      凉州刺史韦康也没有想到。
      苏伯的突然反叛迫使曹操突然回军,缓过一口气儿的马超果然不出杨阜所料的迅速又整理了一支队伍,而且凉州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是支持马超的,说来说去,也就冀州摆出了坚定的决战架势。
      韦康不一定是曹操的坚定支持者,但他显然更讨厌马超,后者是明目张胆来抢他的地盘,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来到冀城,支持杨阜对抗马超。
      马超本人没把小小的冀城放在眼里,他觉得最多半个月就攻下来了。
      没想到会用那么长时间。
      强攻了一个月不克,马超就知道不能这么干了,他命令把冀城围起来,断水断粮没有援兵的日子不好过,冀城只靠意志力,能守多久?
      马超的举动不算意外,杨阜也有自己的安排,他派人把城中的大户都集中起来,分派任务,有出人的有出钱的有出粮的。杨氏宗族承担了最重的责任——杨阜把自己家的年轻人集合,组成了一支精锐的敢死队。这个举动让其他大户大为感动,他们也纷纷派出自己的子弟加入其中,誓与冀城共存亡。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杨阜的堂弟杨岳是武将出身,他命人在城墙上修了半月形的营寨,以防备和抵挡马超的进攻。
      “这不是万全之策,只是权宜之计。冀城小,城防又不坚固,马超现在围困冀城,还有各地州郡源源不断送来的军队,我们只靠自己是守不住冀城的,必须求援。”杨岳对韦康和杨阜说。
      杨阜深以为然。
      最近的最合适的援军是被曹操留下巩固战果驻守长安的夏侯渊。
      冀城被围的消息,夏侯渊不会不知道,按照消息传播的速度,满打满算,一个月后,长安也就知道了。从长安到冀城的路程最多走一个月,如此算来,冀城坚持两个月,就会迎来胜利的曙光。
      杨阜充满信心:“两个月,我们能守!”
      杨岳觉得这个时间有点太乐观,他是有经验的:“哥,马超现在约莫有一万人,夏侯将军要胜马超,至少要带三万人来吧?三万人的军队,调度集结也要些时间,少说半个月。”
      杨阜还不觉得怎么样:“那就算三个月,我们也还守得住吧?”
      杨岳不那么乐观:“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夏侯将军足够果断。实际上,按照正常次序,夏侯将军得到冀城被围的消息,很可能要先报告丞相,丞相允许他救援,他才能出兵,这一来一往,许都到长安的路途也不近,差不多也要两个月吧。”
      ……
      五个月。杨阜努力对自己说,不就是五个月。
      “诸位听到了!我们最多坚持五个月,夏侯将军一定会带援兵前来的!”杨阜昂着头,神情坚定而自信。
      大家露出一个配合的笑容来。
      正所谓要说服别人就要先说服自己,要说服自己就要先欺骗自己。
      杨阜本质是个文官,行政管理这块是他的强项,他的官职其实不高,但是实际管事不少。他查看了冀城的一切资源,然后做了份计划出来,一切用度都按照五个月来安排。事实上以冀城的这点儿储备,五个月绝对已经是极限了。
      马超围困了冀城之后,里面的消息出不去,外面的消息进不了,这是比断水断粮更加令人痛苦的经历,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夏侯渊是不是发兵来了,希望与绝望各占50%,所有人每天被这两种情绪翻来覆去的煎熬着。
      杨阜坚信援兵会来的,他每天都要用“五个月”来鼓舞大家。
      五月在慢慢的逼近,城中的情绪渐渐发生了变化,从“咬牙挺过这五个月”变成了“五个月后如果没有援军我们怎么办”。咬牙坚持的日子其实不算难熬,人有个信念,天大的苦也吃得,没了信念,人就没了主心骨,迷茫是监守的大敌。
      五月过完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夏侯渊没来。
      至于他是在半路还是根本没出发,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他没来。
      也许在半路吧。很多人开始这样安慰自己,谁知道半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晚点到。更多的人不再相信这句话:耽搁多久?有谱吗?
      勉强又支持了半个月,夏侯渊还是没来。
      杨阜也坐不住了,必须有新的对策。杨岳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和外界音信隔绝,如果能有人和外面通消息,那就一定能带来援军。需要派个人出城。
      众人沉默。谁不知道马超把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谁去就是送死,这城里可找不出比马超更英勇能打的了。
      杨阜看着众人,决定自己试试,毕竟死守是自己的主意,为之负责到底也是应该的。
      但是他刚要上前,旁边的别驾阎温一把把他拦住了,然后阎温一步上前,朗声道:“温不才,愿一试!”
      杨岳看了看阎温,摇摇头:“阎别驾是一番好意,只是若论武艺,你比杨某也不如,更不要说和马超相比,此去凶多吉少,还是从战将中选吧。”
      阎温笑了,用手指着面前摊开的地图:“杨将军有所不知,温虽不善战,但颇识水性。某料马超所率西凉兵皆善陆战,必于陆上重重设伏,莫说在下,恐杨将军亦难通过。然经由河道,也能出城,马超并无水军,于水上关卡亦不在意,水路更比陆路安全。”
      “冀城水路如何?”
      阎温用笔详细的在图上标注:“这条河,只在冀城内部有,外人多不知其下暗通数十里外的金河,若不是早年温曾奉命修护城河,也不知道两河相通。如今城外护城河便是温引暗河中水所成。”
      杨岳仔细看了看:“若果真如此,倒可一试。”
      阎温第二天就辞别众人,在大家饱含期待的眼神中面前跃入河里,看不见了。
      大家提心吊胆但也无比热切的盼着好消息尽快传来。
      过了一天,马超押着阎温来到城下。
      “守城鼠辈!城中供给恐已不足,故而命此人以暗河出城求援!汝等是欺我不擅水战,于水路松懈耳!孰不知汝有通熟暗河之人,吾军中何尝无人!早有修河工匠献上图本!可笑汝等自以为得计!”
      城头上的人脸色唰的都变得惨白,包括杨阜在内,希望破灭了。
      杨阜看了看城下五花大绑的人,看不很清,只是那身入水的衣服依稀像是阎温穿过的,于是杨阜定下心神,对城上诸人大声说:“诸位莫慌!马超乃是诈言,不知何处寻来一人,假装是我城中之人……”
      城下的马超听到了杨阜的话,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汝等鼠辈,何必用诈!此人即汝城中别驾阎温!是也不是?若不信,教他与汝答对!”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城上诸人心里都明白,马超清清楚楚的知道出城求援的是阎温,这已经说明一切了。
      马超得意的看着阎温:“大帐中所言,尽告城中之人,若降,犹可保命。”
      阎温点头:“可解吾缚,为将军善言之。”
      马超对身后的西凉兵使个眼色,兵士解开了阎温身上的绳索。
      阎温走到城下:“我乃阎温!有话对汝等说!”
      城上杨阜让大家都不要听:“此人必非阎伯检!马超行此计,欲乱军心!”
      “我是阎伯检!有要事相告!”
      马超看着阎温自我辩白和城上的人努力撇清,心底再一次感到玩弄人于股掌的快感。人就是这么的渺小,这阎温刚被抓到的时候也被动了刑,开始还凛然不屈,但是后来还不是乞饶,人本质就是怕死和自私的,士大夫们拼命鼓吹的什么气节就是个屁,骗人的。
      马超等着看阎温如何劝降,却不料阎温对城上大呼:“大军不过三日至,勉之!”然后,他突然转过身,夺下身后监视他的西凉兵腰上环首刀,对着马超就冲过来。
      这大大出乎马超意料,他来不及多想,先挥枪打飞了阎温手中的刀,紧接着一□□穿了阎温的胸口。
      阎温的血溅在当场,对于已经染透人血的城外这块土地,多一个阎温少一个阎温,其实也没有太大不同。
      城上有人已经哭出声来。
      马超并不理会这些人的想法,他很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阎温临阵变卦实在是在打他的脸,于是他对城上喊:“汝等既云此人并非阎温,便教汝等认头!”随即命人将阎温一刀枭首,然后用粗绳穿过阎温头颅的双耳,吊在自己的雕翎箭上,那箭上的翎羽还是从金雕身上拔的,是上品,马超觉得这么好的箭只是用来传送阎温的头还真有点浪费。
      拉开角弓,松开控弦,粗大的箭只带着风声直射城头,嘭的一声牢牢钉在韦康杨阜身后的砖石间。
      阎温的头颅也跟着重重撞击在上面,在场的人都听见颅骨碎裂的声音。
      当然是阎温,双眼紧闭,脸上有不少血口子和瘀青的伤痕,想来被捕之后也遭遇了刑讯。
      城上的士兵都对着这个头颅跪下了,自发的,韦康等人默然低头。
      突然,众人身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就响起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杨阜没等回头,已经有一个女人冲开众人,扑上去抱着阎温的头颅大哭。
      是阎温的妻子徐氏。
      城中的精壮男子都守城杀敌了,妇女儿童们就承担了送水送饭的责任。徐氏今天刚随众人登上城头,就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的头吊在那里。
      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刺激。
      “夫人……”杨阜忍着眼泪,打算走上来劝慰几句。
      “我夫尸身现在何处?”
      “呃……”杨阜没反应过来。
      “这是头!他身子呢!”徐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在城下……夫人稍安,待马超退兵,我立即命人将伯检尸身抢入城中,全身厚葬。”
      徐氏擦了擦眼泪:“不用了,我去。”
      “夫人说什么?”杨阜很吃惊。
      “我说我去。马超残暴,其他兵士前去,恐有伤亡,吾夫以身殉城,何忍再见守城将士因他而死。我一女子,想马超轻视,必不设防。”徐氏说完,转身就走。
      阎温的儿子还小,不到六岁的样子,看见父亲的头便十分害怕,揪着母亲的衣服不敢露出头来。听见徐氏要走,他更用力的抓着母亲的衣服。
      徐氏蹲下哄儿子:“乖,在这儿等娘回来,娘去接你爹。”
      小孩子知道不能阻止母亲,只好跟在母亲后面隔几步远的地方看着。
      徐氏换了重孝,命开城门,守城士兵觉得为难,徐氏说:“放我出去后,若事有变速关城门,不必念及妾身。”
      于是徐氏就出去了。
      她儿子扒着城门,担心的看着母亲,守城士兵于是还要看小孩,拦着他跑出去。
      马超看着一个身穿重孝的女人走出来,只觉得有趣,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
      “汝是何人?”
      “吾夫乃是阎温。”
      “一女子出城,为迎敌否?城中无人至此!”
      “妾无战场之能为,此番出城,只为背回吾夫尸身。”
      “人已死,全尸复何益?”
      “他日归葬,令父老子弟勿忘其德,勿忘其仇。”
      马超对于“仇”的说法不以为然:“温拒我军,宜其死耳!父老子弟学之,乃死路!”
      徐氏冷哼一声:“吾夫之节,岂汝粗鄙之辈能知!吾一妇人,慕其高义,不能从之于地上,亦必从之于地下!今吾夫虽死,犹有妾归葬其身,不似汝这贼子,兴不义之兵犯我疆界,天地不容!汝死之日,当刀剑加身,雷劈火烧,万劫不复,且无人为汝收尸!”
      马超本来没把徐氏放在眼里的,他拨转马头打算回去了,但是徐氏最后的咒骂激怒了他,他反手一□□向徐氏。徐氏一个女子,没上过战场,也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未及躲闪,被刺中正心。马超犹不解气,用枪挑起徐氏尸首,甩向城门:“既如此,教汝从夫于地下!”
      徐氏的尸体滚落在距离城门不太远的地方,徐氏的儿子看着亲娘的死状,大哭不止,守城士兵一个没拦住,那孩子就跑出去了,伏在徐氏尸首上大哭:“娘……”
      马超就像没看见那孩子,对他来说,还没关闭的城门是个好机会,于是他举起手中的长枪示意。
      长枪挥落处,万箭齐发,射向城门,守门的士兵当场有几个被射死,剩下的拼死关上了城门。
      阎温不到六岁的儿子则被十几只利箭穿透身体,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幼儿瞬间就成了一具还温热的尸体,稚嫩的血流下来,和母亲胸口的大洞里流淌的血交汇在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二十四)边庭流血成海水,人间无验返魂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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