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的三国》李坤主

49、（十八）赵云长坂救幼主，周瑜江东虑群儒（3）

　　建安十三年八月。
　　刘表病逝的消息正式传到新野。
　　不过没几个人关心，因为此时新野已经差不多是一座空城了。早几天伊籍就送来了准确的消息，于是刘备带着所有愿意跟随的人离开了新野。
　　虽然知道刘备在新野颇有威望，但是当诸葛亮看到那浩浩荡荡跟随的人群时，还是吃了一惊，她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刘备走。
　　黄月英看到这个场面，倒是很高兴的对诸葛亮深揖一礼：“妾贺君知遇明主也！”
　　诸葛亮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月英，有一得必有一失，带着这么多人，危险性不用我说吧。”
　　“主公知道吗？”
　　“知道，但是他还是坚持带这些人走。徐州的教训太深刻了。”
　　“既然如此，主公乃明知不可为而勉力为之，如此乱世，能有如此君子，方为万民之幸。来日天下雄主，必为主公。夫君不必忧虑，主公仁德布于天下，必能得上天庇佑，纵有不虞，乃天意也，况兼仁德泽被后世。夫君当尽力佐之，以图名垂青史！”
　　“话是这么说，可他要真出点什么事……带着这么多人……”
　　“夫君，你换个思路，倘若主公弃民而逃，你会怎么想？这些百姓又怎么想？”
　　诸葛亮想想也对。
　　可是雄心大志那是若干年以后的事儿，眼前的困难依然是困难，诸葛亮的猜测不错，带着这么多人，扶老携幼，走的太慢，而且走走停停，原本打算直至江夏，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诸葛亮只能改变先期计划，沿路遇到城镇就先进去休整。
　　第一个被选中的就是荆州城。刘备在城下叩关，请求刘琮放百姓进城避难，语极卑微，声泪俱下。身后数万百姓陪着刘使君一起大哭，哀声震天。诸葛亮也很难过，刘备的态度让她非常不好受。
　　徐庶打马上前：“主公何至于此？”
　　“是我们无能。我听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都沦落到要主公亲自放低身段求人了，还特么求的是一群乱臣贼子，我真有砍翻那群畜生的心。”
　　“蔡瑁会开城么？”
　　“不会。不过也好，让全天下都看清这种人的嘴脸。今日他怎么羞辱主公的，他日我一定让他付出惨重十倍的代价。”诸葛亮略有些发狠的说。
　　“你确定？我可听说曹操和他关系不错，以前还是同窗之谊。”
　　“呵呵，看我整不死丫的。”诸葛亮在马上恢复了一派高风亮节的儒雅笑容，就是那表情和预言对比过于强烈，看的徐庶浑身发冷。
　　刘备说的很恳切，蔡瑁却催逼守城士兵放箭，守城士兵也很为难，有些人的家眷便在新野，有心放一家人进来团聚，又迫于蔡瑁淫威，于是两方就僵持住了。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说荆州城中有人扶老携幼聚在城下，选出一个老人做代表，求见蔡瑁。蔡瑁不耐烦的问什么事，来人回答说这些人好像是不愿意降曹，想跟着刘备走。希望蔡瑁开城放他们出去。
　　蔡瑁冷笑一声：做梦！
　　但是这个时候，城门下的众人，却开始一边大声喊着“开城”，一边撞向城门。城外的百姓听见城中的声音也有了要撞击城门的架势。
　　这弄不好就是个里应外合了……
　　蔡瑁大怒，命士兵砍杀城内百姓，士兵面面相觑：城外的还不好意思下手呢，城内的就更下不去手了。蔡瑁见众人不听，干脆拔刀就要亲自上前，幸而蒯越就在旁边，还没丧失理智，手快的上前一步拦住了蔡瑁：“将军不可！”
　　蔡瑁瞪着蒯越：“卿何故阻我？！”
　　蒯越知道蔡瑁正在气头上，而且这人也没什么头脑，阴损斗狠倒是在行，如果不是靠着蔡家的势力也没有今天，跟这种人千万别硬抗，要对他很恭顺，他就会飘飘然不知所以了。于是蒯越毕恭毕敬的对蔡瑁一躬到底：“将军，此时正是危急时刻，而曹将军将至，若荆州动乱，将军还能献城否？城中诸人欲随刘备去者，皆冥顽不灵之徒，况不过千把，不如任其自去，待其出城，即紧闭城门，刘备诸人终不得进，又何惧哉？何以一时之忿而坏大事乎？”
　　蔡瑁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挥手，叫士兵开城放人出去，但是严令城外之人不可放进一个。
　　于是，刘备带的累赘大军就不但没能减轻负担，反而还加重了……
　　徐庶哭笑不得，刘备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摊手问向身后诸谋臣：“这……如何是好？荆州城能开否？”
　　诸葛亮没有丧气，她皱着眉细心的看了看人群，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突然她眼前一亮，人群中某个人她是认识的：“主公！主公！那不是伊籍先生！”
　　刘备吃了一惊，正此时伊籍已经来到近前向刘备行礼，开口第一句就是：“主公！此地不可久留！速往樊城暂避！”
　　刘备来不及细问，急忙命人转往樊城。
　　转进路上，刘备命人借一匹马给伊籍，一路交谈，才知道伊籍听说刘备将到荆州，早几天就筹划出城的事，今天听说刘备来了，蔡瑁不肯开城，伊籍觉得时机已到，便命人在街上散布“刘使君带人抵御曹操残暴之众，已到荆州，蔡瑁却欲以一城之民性命进献操，拒不纳之。愿追随刘使君往樊城避难者可至城下”的消息。由于之前伊籍就成功的在荆州传播了“刘荆州托付公子刘琦于刘使君，蔡氏弄权，废长立幼，离间兄弟，欲加害生民”的流言，因此有不少人响应了他的号召，很快就聚齐几千人在城下。因为蔡瑁拒不开门，众人束手无策，又是伊籍暗中指点一个老者，让他作为代表去见蔡瑁，同时用众人冲击城门的方式，逼迫蔡瑁放人，最后，伊籍就由人流裹挟，带着一家老小顺利的逃出了荆州城。
　　刘备听了，点头叹息：“先生情义，备感激不尽，然此事极险：倘蔡瑁迁怒百姓，岂非备之过耶？更兼先生以身涉险，若有不虞，备寝食难安。”
　　伊籍笑着在马上一拱手：“主公不必忧虑，籍已料定：若蔡瑁开放城门，自不必言；如其不然，必引民变，届时主公大可里应外合攻取荆州，诛蔡氏而正嗣位，皆名正言顺之举。”
　　“公欲往樊城何图之？”作为荆州名士，徐庶也见过伊籍，只不过没有深交而已。
　　“樊城离此处最近，主公已然人困马乏，急需暂歇之所，樊城为宜。况樊城守将与籍有旧，籍愿凭三寸舌往说其开门迎纳主公。”

　　伊籍说的不错，刘备带着这么多人进樊城倒是很顺利的。到了樊城获得休整，就有人不愿意走了，有人说不如在这里等等消息，刘琮的态度不是还没有明确么？诸葛亮略有些焦虑的说刘琮代替刘琦上位就已经表现的很明确了，刘琮是蔡氏推出的代表，蔡氏是一定要降曹的。简雍建议不如杀樊城守备，以樊城为根据拒操，刘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这主意确实不靠谱，鸠占鹊巢也得分时机，现在外有追兵，内部还分裂，以后真是没法混了，再说莫名其妙就把款待自己的主人宰了，以后仁德的大旗还怎么竖起来？
　　但是带着那么多人，确实需要有个休整期，诸葛亮转念一想，在这里休整也不是没好处，就不再反对。然后，趁着这个机会，诸葛亮派专人去把徐庶的母亲接来了。没办法，徐庶太忙，总是腾不出手来，诸葛亮一想我是管后勤的，这种事儿自然我去办啦。
　　徐母一来，徐庶倒没什么表示，毕竟这是逃难，老娘跟着受颠簸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诸葛亮于是派黄月英亲自服饰徐母，以免除徐庶的后顾之忧。
　　九月，消息传来，曹操进入新野，刘琮立即遣使奉送降表，迎曹操入荆州。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刘备连夜召开军事会议，核心结论只有一个：继续走！
　　目标仍然是江夏，再准确一点，是公子刘琦控制的势力范围的江陵这个地方，这里地利很好，而且后勤物资正是储备在这个地方，是最适宜的落脚点。
　　诸葛亮在心底忧惧：曹操不会让我们顺利到达江陵的。
　　从樊城出发的第二天，探马回报，曹操已经派出了轻骑兵前来追赶，给他们的命令是昼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追上。至于到底有多快，回报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诸葛亮简单算了算，心里咯噔一下，她拨转马头，焦急的对刘备说：“主公！我们得快走了！曹操的骑兵最多三日就能追上来！我们没时间了！”
　　“孔明，探子都不知道曹操人马的速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徐庶有点奇怪，从来没听诸葛亮说起过啊。
　　“我见识过曹操骑兵的速度！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他在身后撵着跑了……他的骑兵很快！我以前估算过。不过是十多年前了，在徐州。老实说我估算着还有三天时间都算慢的了。”诸葛亮想起了徐州，想起了那个杀红眼的青州兵，那个大酱缸，还有那个穿着曹军服饰却救了她和诸葛均一命的年轻将军。
　　赵云看了激动的诸葛亮一眼。
　　气氛开始变紧张了。
　　刘备表情严肃：“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事已至此，百姓绝不可弃，催促众人前进。云长，翼德，你二人带两千军士保护百姓，子龙，诸人家眷，由你带一百士卒护送，其余人等，依旧随我率军前往江陵。
　　“主公，可令云长带五百人前往江夏见公子刘琦，请公子尽起江夏之兵前来接应，抵挡曹军。”徐庶打马上前向刘备建议。刘备看看诸葛亮，诸葛亮点了点头。
　　于是就这么把任务分派下去了。诸葛亮又悄悄把赵云拉到一边：“赵小云，虽然主公是让你保护诸人家眷，但是你优先保护的是二位主母和小主人，记住没有？死都不能让他们落到曹军手里，不然这日子不用过了，咱俩自杀以谢天下吧。”
　　赵云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她还不至于不懂得诸葛亮话里的含义，虽然说人人生来平等，可是平等不等于一样。优先保护甘糜二位夫人和阿斗，是因为这三人的政治价值远大于其他人的家眷。说句不中听的话，黄月英被曹军掳去和甘夫人被曹军掳去，产生的政治影响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在这种情况下，诸葛亮和赵云不管怎么不甘心都只能忍痛做出这种抉择。战争的残酷性就在于它只讲原则，不讲人性；甚至只讲利益，不讲原则。
　　“不行就提前做点准备，找点百姓的衣服……实在没有可以去找月英要，我看她准备了一大堆……真的遇到曹兵，你们这衣服不要太显眼……”诸葛亮给赵云出主意。
　　赵云没说话，但心里很同情黄月英。
　　一群人又走了一天，经过襄阳地界刘表墓的时候，刘备准备了一点简单的祭品，在刘表墓前大哭了一场。
　　“备德薄威浅，辜负兄当日重托，竟至荆襄九郡沦陷曹贼之手！兄在天之灵，若怒而降罪，罪止在备一身，百姓无辜遭难，备实不忍见！乞兄保佑荆襄之民，勿弃之！”
　　刘备说的情真意切，在场者无不落泪。诸葛亮也觉得心酸，不管政治人物是怎么不招人待见，诸葛亮都相信刘备说这话都是诚心诚意的，都这个时候了，就没必要装了。
　　歇了一夜，接近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刘备看了看前面的地形，然后回身问向导官：“此地是何所在？”
　　向导官回禀：“此地乃当阳长坂也。”
　　诸葛亮就在旁边，一听脸色就变了：“主公，此地决不可留！速弃百姓而去，迟则生变！”
　　话音刚落，就听见后面传来百姓呼号的声音此起彼伏：“曹兵至矣!”
　　所有人心里都瞬间闪过绝望的念头，赵云暗暗握紧了手里的龙胆亮银枪。
　　拨转马头，迎面一队骑兵，果然是黑衣黑甲，黑色大旗上斗大的“曹”字迎风飘舞。诸葛亮的眼前的景象瞬间和十多年前那个恐怖的白天重合了，旁边徐庶焦急的大喊：“主公快走！这群人后面必有重兵！”
　　刘备这个时候顾不上许多了，讲仁德要有讲仁德的资本，死人讲仁德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刘备看了身后一眼，也只能丢下身后众人任他们各自苦战，带着诸葛亮、徐庶、孙乾、简雍、糜竺等人向前逃命。
　　赵云任务有些重，她估计了一下敌人的数目，心里判定这大概是先锋小队，不过数十人，赵云想反正我也不能跑那么快，不如留下来拼一把，赢这些人保住这些家眷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赵云对身旁传令兵说：“去，告诉二位夫人和小主人，速速更衣！”说完就纵马执枪迎上前去。
　　赵云的判断不假，这些人只是先锋，目的是找到刘备等人，战斗力并不强，现在既然找到了，他们一边大喊着“刘备在此”一边冲散了百姓的队伍，抢劫杀人。
　　但是这些人运气不好，战斗力不强的他们偏偏遇上的是赵云，打马交错的功夫，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出手，赵云的枪已经连挑四五人于马下。剩下的人见势不好，开始往回跑。赵云略追了几步，见追不上，回来收拾残局。
　　果然是残局，被这么一冲，大多数人的家眷受惊，都离开了车仗四处避难，只有二位夫人和阿斗因为被特别保护着，没有受到波及。
　　赵云心急如焚的催促手下人检点人数，旁边黄月英从一辆车里探身出来，焦急的喊道：“赵将军，别数了！快护着二位夫人和小主人去找主公！刚才这一拨只是试探，大军马上就到！另外，你见了孔明告诉她，元直的母亲不在车里！估计是被刚才的骑兵冲散了！我带人去找找，不会走远，如果找不到，我会适时放弃的！你让孔明做好准备！”
　　赵云听黄月英说的有理，情势也不容她多想，只有先带人护送二位夫人并阿斗去找刘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