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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十八)赵云长坂救幼主,周瑜江东虑群儒(1) ...

  •   建安十三年六月,周瑜回到了柴桑。
      她在庐江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过的太累了,比天天凌晨出早操还累。
      每天接待乱七八糟的人物,还要应付孙权,甚至包括吴夫人……孙权倒是真的心疼她,跟她说你不想见那些人可以不见,周瑜苦笑,她的性子没有冷硬无情到可以直截了当拒绝别人的程度。小桥对孙权这个说法殊为不满:“主公要是真的关心将军,为什么不干脆下令让那些人都不要来了!”
      周瑜无话可说,怎么给小桥解释一个搞政治的人的心理呢?周瑜不愿意得罪人,难道孙权就愿意吗?孙权也是有算计的,周瑜在他心里或许是最重要的人,但还没有重要到可以和整个东吴的官僚系统的关系相提并论。
      这一点跟孙策不一样。如果是孙策,他真敢这样下令……周瑜惊觉自己又在拿孙策和孙权作比较,她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没什么好比的,她对自己说。
      吴夫人把周瑜找去是希望她劝一劝孙权关注内宅的女人,孙权的后宫冷清的有点不像话。周瑜默不答言,小桥听说了觉得吴夫人和周瑜都很奇怪,她不能质疑吴夫人,所以只能去问周瑜:将军不是不想陪在主公身边吗?那就劝他多去内宅,这样将军也就解脱出来了啊。
      周瑜拿着沙盘琢磨船只的配合,听到小桥这么说头也不抬的回了句:“为什么是我去劝?我以什么身份去?”
      小桥想想也对,然后就想继续问为什么当初力逼着周瑜改嫁孙权的是吴夫人,现在劝周瑜和孙权疏远的也是吴夫人,但是看看周瑜那神情,决定还是不问了。
      当了母亲的女人,考虑问题都不能用常理推断。
      我也当母亲了,小桥有些不服气的想,我一共有三个孩子呢。
      周瑜回来之前,孙权在罗帐里暗暗塞给她一块薄绢,要她回去再看。周瑜照办了,发现那是孙权写给她的一封信,里面大概说的意思是:公瑾,我拨一个人到你那里去,你好好“照顾照顾”他,他叫陆逊,是陆骏的长子。周瑜把信来回读了两遍,很奇怪内容的字里行间为什么会流露出一种讨好和暗示的意味。
      难道这个陆逊或者他爹陆骏跟主公有仇么?周瑜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她不记得有这件事。于是她把吕蒙找来了,吕蒙磕磕绊绊但总比以前好很多的读完了信,和周瑜的感觉差不多,不过他不觉得陆家跟孙权有仇。他把薄绢还给周瑜:“将军,我看主公的意思——这人是和将军你有仇啊,所以主公让你任意处置,好像是想让你高兴的。”
      周瑜觉得很扯,她跟陆家几乎没打过交道,能有什么仇?
      第二天周瑜见到了陆逊,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生的很好,有点娃娃脸。见了周瑜,表现的很谦逊,周瑜随意问了他几个问题,听见他说目前曹操很有威胁东吴的可能,就满意的点了点头,把他留在帐下了。陆逊告退的时候,程普刚刚进帐,看到陆逊,表情便有些古怪,这表情没逃过周瑜的眼睛,看陆逊已经走了,周瑜问程普:“程将军,你认得这个年轻人?”
      “此人乃陆骏之子,两年前主公把他调到身边,如今给送到将军帐下——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周瑜觉得莫名其妙:“啊,他见识不俗,我就先让他做个偏将吧。”
      “这么说将军不记得其父陆骏了?”
      “陆先生也是一代名士,但我与之并无深交啊。”
      程普的脸微微涨红,欲言又止,犹豫了好长时间,才吞吞吐吐地说:“将军果真不记得了,当、当年,东治城外……”
      周瑜突然想起来了。被屠戮的东治,宋夫人的尸身,堂弟的怒视,还有当年陆骏尖锐的讽刺……
      程普还在说:“主公……主公把陆逊送到,送到将军这里,想必……”
      周瑜挥一挥手,转而和程普讨论起船阵的问题,她不想再讨论陆逊的事了。她从来没有记恨过陆骏,只是陆骏当初的话让她觉得无比悔恨羞惭,每次回忆起来都恨不得躲到地里去,但是这是因为错的是她,陆骏可什么都没说错。没犯错的人,凭什么去报复呢?
      倒是孙权……周瑜记起当初孙权盯着陆骏的眼神,打了个冷战,那年孙权不过十岁出头,周瑜不敢想象他居然把这份深刻的怨毒记在心里,引而不发若干年,直到自己有了把握,才若无其事的开始慢慢布局……这是多么可怕的深刻的耐心。
      周瑜把吕蒙找来,告诉他带着陆逊,无论自己在不在,保护好陆逊,吕蒙觉得不解,周瑜疲倦的笑了一下,拍着吕蒙的肩说:“子明,我只能告诉你,将来伯言会是整个江东的希望,你信吗?”
      “我信。”吕蒙连想都没想。“我会看好他的。”
      周瑜点点头。
      我守护的是整个江东,所以我要护周全了陆逊。但我又为什么要守护江东呢?
      周瑜自己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孙策。
      伯符。

      司马懿看着屋外的天空发呆。
      六月的天变得太快,连着几天冷不丁就下一场雨,屋里的东西摸上去都有些潮潮的感觉。
      还好今天太阳给面子,露了个大脸,估摸着一天都会是晴朗的好天气了,司马懿按铃叫张春华,让张春华别只记得晾晒被褥,顺便把自己手头的那些竹简都拿出去晒晒。
      张春华不乐意,因为不能让任何人进司马懿的屋子,所以晒被褥这种事儿就得她先搬到屋外去,再让仆婢们搬去集中晒,这已经够麻烦了,司马懿还给她加码。
      但是她也不敢彻底得罪司马懿,于是她一边占着嘴头的便宜讽刺挖苦躺在那边榻上的司马懿,什么“您老寡人有疾”啊,“功高劳苦”啊,一边还是把书卷都搬到院子里晒了。
      “今天要让婢仆们进院子帮忙搬东西,你别出去乱跑让他们看见啊。”张春华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司马懿倒没放在心上,以往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伸手把旁边一块摊开的白绢递给张春华让她拿出去晒,并且特别交代放在不显眼的地方。
      张春华接过来,发现上面写的约略都是些人名,但却不是用常见隶书写的,字体很有些古怪。这东西还是司马懿第一次交给她,她没问司马懿这是什么,在这家里做了几年的主妇,她已经知道了“看到什么都要装作没看到”的规矩,于是她拿了就走,不再多话。
      那块白绢上写的是司马懿能够想起来的现世的一些人的名字,并且记录了这些人和自己的关系——自然用的是简体字。上面写着:父亲:司马承。母亲:邱平。祖父:司马用。祖母:任时。外祖父:邱振同。外祖母:廖惠。……写的最多的是大学同学和学生会那些人:于欣,贾铭,华子玉,王图……自然,郭嘉诸葛亮的名字也在上面。
      司马懿是在一次噩梦之后开始写这块白绢的。在梦里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许许多多认识的人来接她,她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是自己的父母亲人还有同学朋友,可是张口要叫,却惊觉自己已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司马懿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挣扎着从梦中惊醒,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却忘记了自己的本源,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因此也忘记了自己是谁。作为祖籍河南的中原后裔,司马懿从祖辈和父辈那里继承了“生离死归”的思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死后便没有回去的路,她警告自己不能忘记,但是又实实在在记不住那么多,没办法,她只能尽可能的记录下自己记得的东西,没事的时候时常拿出来温习,反复强调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司马懿实质是在抗拒一种新生活的同化,不过她自己未必有这个意识罢了。
      这块白绢是司马懿心里的宝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兵灾,她舍弃了一切现世留给她的东西,因此与现世唯一的联系便只有这块白绢了,拿着这块白绢,司马懿会有一种虚假的幸福感:我还没有被现世抛弃,终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中午,司马懿喝过了一碗用井水冰过的梅汤,觉得有些倦怠,便靠着榻边打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声炸雷,司马懿猛然惊醒,然后就看到窗外的闪电。六月天的娃娃脸,果然又变了。
      司马懿又靠回去,打算接着睡,反正只是下雨而已,再说还能凉快点,正适合睡觉,可是她目光不经意的扫一眼自己的书柜,就猛地坐了起来!
      那里面还是空空如也!
      就是说拿出去晾晒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司马懿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那块白绢,那上面记录着她的希望!一旦被大雨冲刷……司马懿不愿意深想了,满脑子就是抢救那块白绢,她跌跌撞撞的出了屋门,在满院子的竹简中焦急的翻找着自己的希望所在。

      大风骤起,张春华急忙叫来管家,让他安排人去把全家集中晾晒的被褥都取回来。管家应声而去之后,一个婢女面露喜色的跑来,看着管家走了,才向张春华行礼,笑吟吟的小声说:“恭喜夫人。”
      张春华认得这个婢女,是张夫人的贴身婢仆,因为聪明伶俐,很讨张夫人喜欢,名叫嘉鱼。因为张夫人对司马懿特别好,因此司马懿装病前,没少和张春华在张夫人那里尽孝,也就顺便和嘉鱼混得很熟。司马懿风瘫之后,张夫人探望司马懿的次数仍然多过其他人,每次身边也都带着这个嘉鱼。
      “嘉鱼,我有何喜?”
      嘉鱼又看看左右,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说:“二公子病痊矣!”
      张春华愣住了:“谓何二公子?”
      “乃懿公子也。”
      “何由得之?”
      “婢偶过廊下,见一人于院中取书,远观其衣貌,疑为公子。故特来报夫人知之。”
      张春华听了,也面露喜色:“如此则善,汝能确否?他人知否?”
      嘉鱼又行一礼:“只婢一人远观,衣貌虽熟,然不敢确,故只先来报夫人,未敢与他人言。恐一时错认,夫人怪罪。”
      张春华点点头:“老夫人及京兆尹处亦未知耶?”
      “未敢擅禀,专待夫人处置。”
      张春华满意了,她想了想,对嘉鱼说:“此事若真,乃天赐福祉。汝可取衣冠同往检视,若仲达果痊可,便令其更衣往见舅姑,汝功不小,当有重赏;此事若不谐,他人不知,亦不妨——只不可泄露。”
      张春华承诺的“重赏”让嘉鱼喜上眉梢,连声唯唯。张春华开了柜子取了套干净衣服让嘉鱼拿着,两个往后宅来。
      走到张夫人住处附近,张春华想起来这件事还是通知张夫人一声的好,便告诉嘉鱼从张夫人房后绕过去。张夫人自从精神有些失常,司马防便命人少去打扰,让妻子住的清净些,屋舍前面栽植了一些花木,屋后种了一窝北方少见的翠竹。原本代表正室夫人地位的一口水井也在屋后,但渐渐废弃了,众人都从其他井口取水,司马防动过干脆填井的念头,但因为司马朗坚决反对而放弃了。
      张春华穿过那从翠竹,突然轻呼一声倒退了好几步。嘉鱼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扶住,张春华脸色煞白的看着嘉鱼,一把抢过嘉鱼手中的衣服紧紧抱在怀里,手指着翠竹深处的井旁,抖抖索索的说:“嘉鱼,刚才,那里,好像有……有巨鼠……你……你把它赶走……”
      嘉鱼听了松了口气,连忙安慰张春华,她本来是南方人,竹鼠之类从小见得多了,心里有些笑话张春华这个北地长大的女子没见识,一边忍着笑,一边走到张春华手指的地方看着。
      其实竹鼠胆子不大,就是真有也早就被张春华吓跑了,嘉鱼无非是形式上安慰一下张春华。
      但张春华不依不饶:“在里面呢,你赶它走!”
      嘉鱼只好弯下身子,拨开竹竿,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根本就没有竹鼠,张春华也试探着走上前,嘉鱼松了一口气,打算直起身来。
      一瞬间,嘉鱼突然感觉后背右侧好像有什么很凉的的东西进入了身体,紧接着就是剧痛。
      嘉鱼想喊,却被人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嘴,那人的手里握着什么,绕过她的身体刺进了她的左胸。她知道这凶器和刺进后背的是同一把,但是这次却感觉温热。
      也许是被温热的血溅过的原因。
      嘉鱼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她只知道自己连呼吸都已经是莫大的痛苦,她努力想掰开不让她发声的那只手,其实她已经痛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但那只手并没有放松的意思,不仅如此,嘉鱼接着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喉咙,在剧痛侵袭而来的同时,她已经被推下了一个深深的洞穴。
      在嘉鱼的意识里已经来不及反应那其实是一口井。

      张春华看着井底的小小水花,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她脱下自己外面的染血的曲裾,把井栏旁边的血迹擦了擦,然后换上扔在一边本来说是给司马懿预备的那件曲裾。最后看了看手里的那把锋利无比的裁衣用的剪刀,一边用换下来的曲裾擦拭一边在心里遗憾要是自己当时在厨房里能顺手拿上把刀就更方便了。
      张春华小心翼翼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干净,然后向外院走去,路遇两个仆人向她行礼,她不耐烦的摆摆手,直到有一个花匠走过来,张春华叫住了他,不客气的斥责了他两句,问他张夫人屋后的花木为什么不知道打理。
      花匠很委屈,这不归他管,而且司马防轻易不让人去打扰张夫人,但是他不敢多说什么。张春华把口气放软:“老夫人甚为不愉,责汝等惫懒。汝可自去修整花木,勿告人知。老夫人闻之必以为汝有心而嘉赏——但不可言是吾所教。”
      这样善意的提醒让花匠很高兴,于是他急急忙忙回去拿工具,往张夫人住处赶去了,张春华也匆匆忙忙的走了。
      没多久,花匠正在清理竹子,看到张春华过来监工,赶快起身行礼。
      张春华说声“免礼”,然后打量了一下,便皱着眉头问后面竹丛贴着地皮长的东西是什么,怎么还不清理掉。花匠忙不迭的转身蹲下细看,还没等他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柄宽大锋利的菜刀裹挟着风声已经砍过来,他的头和身体瞬间就分离了一半。
      张春华费了不少力气把男人的尸首扔进井里,然后清理了现场,该擦的擦,溅在地面上的血迹擦不掉,她也不慌,拿起花匠掉落的铲子就地取材,掩盖了血迹,然后施施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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