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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番外八·金屋 ...

  •   三河工大的上巳节是学校特色。
      三月三,桃花面。
      这一天,三河工大的学生们,尤其是女生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襦裙曲裾之类,在学校里踏青。
      是,你没看错,在学校里踏青。
      三河工大曾经在地价低廉的时候一口气购买了两千八百亩,然后慢慢开发,并且在遭到“长期空置土地”指责的时候很无耻的把没盖楼的大片地皮铺上了草坪,更无耻的是还要求学校里的那条河和一个小湖泊不算学校土地面积,理由是“最上面不是土”。
      上巳节其实就是变相版的女生节,女生们武荡秋千、文斗花草,男生则作为陪衬,武射文诗,彪悍风雅俱存。
      河边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绑着题目的荷叶杯从源头放下,曲水流觞,到谁面前谁就喝一杯,不过不是酒,而是茶,诗词歌赋么也是要限题来一段儿的,实在来不了的罚给女生做苦力,这个事儿就是郭嘉主持的。
      射箭的点儿赵云盯着,诸葛亮一边帮着回收那些一端像马桶塞子的箭(为了避免伤人),一边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地喋喋不休为师弟师妹科普弓与弩的区别。
      “最普通的弓射程也能轻易超过一百米,而普通的弩射程只有四十米。尽管如此弩依然是伟大的发明,因为它降低了对使用者的培训要求。没错,我说的就是弩更容易瞄准和发射,对准确度和臂力的要求都低于弓,所以使用弩的士兵的培训时间大大短于弓,这更符合战争本身高效的要求。至于射程问题,在这种高效面前就是渣,而且弩箭可以轻易通过增大的杀伤力弥补这点不足。”
      师弟师妹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嗡嗡嗡嗡谁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简直神烦。
      诸葛亮深感忧虑的看赵云:“看看看看,机械系的学生居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赵云觉得那些人不去司马懿那里投诉诸葛亮就是好的了。
      司马懿是学生会主席,坐镇指挥全天的活动,代主席张春华辅助得当,夫妻店果然好评。
      但周瑜看场子的斗草活动却产生了一点小骚动。
      司马懿接到张春华报告,立刻联络其他人:“全部到斗草场地集合,重复一遍,全部到斗草场地集合。”
      其实不算什么大事,那点骚动是因为楚深衣。
      天知道楚深衣今天发了什么神经,穿了大红的上衣,大红的下裳,下裳长得拖地总有一米多,衣裳上用黑色的丝线绣了看不懂的图案,扭曲盘旋,从领口到后腰,又到裙角。头上梳着极其简单的椎髻,但戴着高而华丽的金冠。
      楚深衣面带微笑一路走来,学生们却惊呆了,这不过是普通的上巳节,所谓的“复古”也只是为了好玩的,襦裙曲裾也只多半都找便宜方便的穿,有的干脆浑水摸鱼穿影楼装,谁下这么大本钱做这一套衣服?
      楚深衣走到人群中,从袖子里摸出一枝桃花:“谁来与我斗草?”
      原来只是来斗草的嘛,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抛出了花枝:“芍药。”
      楚深衣从袖中取出一大朵象牙白的单瓣牡丹:“牡丹。”
      有人弯腰折了一枝深红的花:“石竹。”
      楚深衣从树梢摘下紫色的花朵:“玉兰。”
      一轮下来,在场的人才发现小觑了这个平日不声不响的楚深衣,没有一个能难倒她的。司马懿让人去请郭嘉,必须终结楚深衣的胜利了,一个人通吃游戏没法玩了。郭嘉推开众人走进来:“龙舌兰。”
      楚深衣从靠近小河开凿的一道浅渠里摸出一团水葫芦:“凤眼莲。”
      “你输了,”郭嘉说,“龙比凤大。”
      楚深衣别有深意地一笑:“龙属阴,凤雄凰雌,凤属阳,如今这世道阳盛阴衰,自然是属阳的凤大。”
      和一般人理解的不同,龙凤概念在最初出现的时候,它们的定义和近现代有很大区别,郭嘉知道这个说法,楚深衣按照本源解释,也不能说错。
      郭嘉左右看了看,突然发现管仙庭在远处站着,手里捧着一枝蝴蝶兰,估计是从学生会会议室偷着掐的,此时也没心情追究什么破坏公物的罪名,郭嘉喊道:“管仙庭!把你手里的花给我!”
      但出人意料的是管仙庭像受了很大惊吓,死都不肯上前,只是拼尽全身力气把手里的花扔向郭嘉,然后就一溜烟的跑了。
      郭嘉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捡起了蝴蝶兰:“蝴蝶丛中蝴蝶舞。”
      楚深衣笑了笑:“我这里刚好有一枝‘山客’。杜鹃枝上杜鹃啼。”
      这点难度看来是不够的,郭嘉暗自琢磨,楚深衣似乎深谙此道,竟像是接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如果是这样,还有什么题目能难住她呢?
      楚深衣好像看出了郭嘉的心事:“该轮到我发难了。”她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枝五瓣白花,芳香袭人。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开到荼蘼花事了。”
      郭嘉盯着楚深衣手里的花:“我认输。”
      围拢看热闹的学生低声议论,郭师姐痛快认输的时候不多见。
      楚深衣一翻手,荼蘼花不见了,她转身离去,一身如火的大红色踏绿而归,妖冶又迷人。
      “幸好草还浅。”赵云想的是等草长起来这衣服一走一过不知会带起多少虫子。
      “君恩浅处草方深哪。”诸葛亮感叹道。
      郭嘉抬头看诸葛亮:“你说什么?”
      “恩?”诸葛亮有点懵,“我说什么了?”
      “把管仙庭叫来。”郭嘉看着楚深衣的背影。“不对劲儿。”
      “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她手里的花。”
      “那只是魔术吧。”赵云对楚深衣的手法更感兴趣。
      “不,不是说这个,”周瑜也不无忧虑地说,“荼蘼最早春末开,现在是初春。”

      确实很不对劲儿。
      管仙庭被揪来的时候——必须是揪,因为她死活不肯过来,最后是被司马懿特批给赵云的体育部部员协同押送到五人组面前的。
      管仙庭怕得都哆嗦了:“我……我……”
      “我们已经知道会议室的花是你掐的,也不用怕成这样吧!又不犯法,我们顶多教育你一下,罚点破坏公物的钱,你哆嗦什么!”赵云表示十分不理解。
      倒是郭嘉,一上来就直奔重点:“楚深衣是怎么回事?”
      管仙庭居然当场就哭了:“我不知道……”
      郭嘉低头想了想,突然问:“管辂!你知道什么,出来说!”
      管仙庭抽抽嗒嗒,没说话。
      诸葛亮叹了口气:“管辂,你原来不只是附身在你这个曾曾曾曾……曾孙女身上么,现在怎么亲自上阵了。别哭了,我知道这就是你,你说实话,我们会帮你想办法,如果你不合作——我们就把你附身在管仙庭身上然后在女厕所和女浴池耍流氓的事儿说出去。”
      管仙庭立刻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每次仙庭去卫生间和洗澡的时候都是让我留在外面的!”
      “谁信?”
      管仙庭,呃,现在是管辂,彻底被对方的无耻打败。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恐惧什么,离得那么远,我只不过让你送花过来,你就吓得逃走。到底怎么回事?”郭嘉沉着脸。“如果你说了,我们都会帮忙;如果你不说,你自己知道后果。”
      管辂咬了咬牙:“我告诉你们,你们保证不把我泄漏给楚深衣。”
      郭嘉点头。
      管辂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是谁,我只知道她很强……在她旁边我能感觉到很强的威势,像有人压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说话一样……她第一天出现,轻而易举破了傀儡钉的时候我在旁边就感觉到了,她道行很深,比我深得多。她看我一眼,我就哆嗦!我一直躲着她走,可是根本躲不开!她可以随心所欲的移动!前几天,她把我截住了,威逼我什么都不能跟你们说,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我也不敢问!不过,可能有什么事情是针对你们的吧。”
      事态看来比想象的严重,严重到管辂不得不亲自占领了管仙庭的身体来保护这个曾曾曾曾……曾孙女。管辂又说楚深衣的道行比他还要高得多……可是历史上能超过管辂的术士能有几个?更不要说还是个女术士……如果管辂说的不错,历史上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记载,可是……
      所有人都在苦苦思索着,郭嘉突然一拍桌子:“衣服!那身衣服!我们都疏忽了!”

      楚深衣坐在会议室最大的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夕阳的光芒也是灿烂耀眼的,但会议室里却像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一片晦暗。
      楚深衣还穿着那一身大红的衣服,像黑暗中凝固的血迹,已经妖异得发紫。
      楚深衣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张开右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出现一把金铃,穿着红色丝线的小金铃铛,十分可爱。
      楚深衣合上手掌,再打开,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深衣!”会议室的大门被哐当一声打开。
      郭嘉带着周瑜等人就站在门口,影子拉得极长。
      “你们知道了?”楚深衣并不慌张。
      “为什么骗我们!”郭嘉绕过椅子,来到楚深衣面前,质问道。
      “我没骗你们。”
      “你根本就不叫楚深衣!”
      楚深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来,看着郭嘉:“再说一遍,我没骗你们。深衣是我的字。当然,我只是没告诉你们,我还有个更为人熟知的名——”
      夕阳沉入地平线,黑漆漆的云开始聚集,云层间,隐隐雷电交加。
      “楚服——”
      郭嘉失声叫道。
      咔——嚓!
      巨大的闪电直劈入地,众人眼睁睁看着楚深衣身上的红色迅速退去,变成浓重的墨色,窗外,风云突变。
      “我就是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提到的最著名的汉代女巫,西汉孝武皇帝陈皇后阿娇的密友——楚服!”

      楚服自述她的人生就是个茶几,摆满了杯具。
      “我现在已经忘记了是怎么开始的,我只知道最初的那次是我刚进入三河工大读书,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做了个梦,醒来就在西汉的大街上了。和你们穿越之后的想法一样,我第一反应是要活下去,可我那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本事,幸好随身一些物品还在,太阳能的平板电脑还能用,虽然不能上网了,但我当初存的一些古装电影还在,于是我靠给人展示这些东西,编一些谎话,混一天的温饱,人们以为我有异能,尊我为女巫。一年之后,我成了全国最有名气的女巫,甚至皇宫里也传开了,于是汉武帝和阿娇在未央殿见了我。再之后就是阿娇被废,我被杀,但我并没有死,我浑浑噩噩地在人间飘荡,不知饥寒,又不知道过了几年,我听说了阿娇的死讯,再然后武帝也死了,我却一直活着,活到改朝换代,经过两千多年,我想我得回学校来看看,但是开学不久,某一天我醒来,又坐在西汉的大街上,一切又从头开始了。我在下一次轮回试图改变一些事情,还曾经故意放弃高考,有些零碎的小事确实被我改变了,但在那些重要的时间节点上,无论我怎么做,结果都一样,我最终都会回到三河工大,开始下一次轮回……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了。”
      “假设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郭嘉默不作声,一直到听完才开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楚服叹了口气,“我本来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我只是快被这种循环弄疯了——一遍一遍看着同样的事情发疯,我自己要被拖出去枭首,然后过几年听说阿娇的死讯——我想终结这种循环,但不得要领。”
      “管辂说你道行比他强多了,他的手段就不善,可是见了你还是怕得要死,我们开始却对你毫无知觉,如果不是你故意露出破绽,穿着那套女巫服,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道行这么高的你,没办法终结循环?”郭嘉并没有完全相信楚服。
      楚服苦笑了一下:“道行高是当然的,即使没有循环,我也比他早出现大约八百年,再说他只有魂魄,我是实体。更不用说我循环了这么多年,看了无数的书,见过无数的事情,多难的事儿,只要时间够都学得会的,现代人也能学这些道术,只不过生命有限来不及罢了,就误以为很高深,其实接触多了,就会觉得打卦占卜看破世情什么的是很简单的事儿。”楚服还看了一眼诸葛亮,“这一点,诸葛师姐应该深有体会吧。”
      诸葛亮:“……”你别叫我师姐好么你比我大多了!
      “但是,我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楚服继续说,“我的认识还远远不够,宇和宙——空间和时间,依然是我不能理解的范畴,更遑论去控制,去改变,去扭转了。”
      “那你找我们又有什么用呢?”司马懿问道,“我们了解得更少。”
      “本来与你们无关,但在上一个循环里,我见到一个人,这个人能轻而易举的插入时间和空间,却不会引发任何波动,是她让我来找你们,告诉了我结束这个噩梦的方法。”
      “谁?”周瑜问。
      “蒲英。”
      蒲英是谁?
      “不知道,我只是发现我根本不能理解她的世界,她比我高明得太多了,所以,我决定相信她,试一试。”
      “她告诉了你什么方法?”
      “她说关键的关键就是两个字:金屋。”
      蒲英跟楚服说,鸡毛蒜皮的改变是没用的,只有改变大的时间节点才行,对西汉来说,其鼎盛始自于汉武帝的一个承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蒲英说,武帝最后却背弃了这个诺言。倘若能让阿娇住上金屋,这一切就会被改变。”
      “听了半天还是和我们没关系。”赵云掏掏耳朵。
      “有关系,我要借你们的力量,再回到过去,改变历史!让阿娇住上金屋!”
      “别想了,”诸葛亮马上反对,“不可能的。时光机现在没有了,砸了。你回不去怎么改?”
      楚服似笑非笑看着郭嘉:“砸了,郭师姐?”
      “是,小猪已经跟我们说了,我们也亲眼看到机器被砸成零件卖废铁了。”
      “那么,砸了几台?”
      在场人都吃了一惊:“几台?”
      诸葛亮没立刻回答,沉默了半晌:“你知道了。”
      楚服得意的一笑:“砸掉的那台是送你们回去的那台,本来就已经报废,不能用了。我知道诸葛师姐为了安慰大家,更为了掩人耳目,当众拆毁了那台机器,但是,我也知道,你的时光机做了不止一台,只不过前几台没成功而已,但所有的时光机设计原理都是一样的。所以你没放弃研究,你在改装倒数第二台,据我所知,还改进了,可以人工控制返回的具体时间,现在机器已经接近完成,只不过因为储能不够,机器无法发动,你为此绞尽脑汁偷宿舍的电,还导致宿舍集体停电过三次——对吗?”
      诸葛亮脸色铁青。郭嘉等人脸色均铁青。
      “你自己也说能量不够,这个机器不能启动,也就没办法带你回去!”
      “能量的事我会解决的,现在我要的是各位师姐的帮助。”
      “我不会帮你的!那个机器只有我会用,我不同意,你回不去!”诸葛亮一口回绝。
      “是吗!”楚服也不那么好说话了,她右手一伸,亮出一把小铃铛,“诸位师姐也许听说过一种叫‘摄魂铃’的东西吧,我当然不敢对诸位师姐不敬,但是你们各人的老板——可不在我的保护名单上。”
      众人脸色都变了。
      “魂魄离体太久,人就会遭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诸位师姐不回去看看自己的老板吗?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说大话……”
      楚服话音未落,郭嘉第一个冲了出去。

      郭嘉冲到大魏药业集团的总部,把董事长室翻了个底朝天,没见到曹操,再冲出来,一路见人就问老板去哪儿了,都答曰不知道,最后一个被郭嘉揪住的职员哆嗦了半天:“曹、曹董不在办、办公室,就、就应该在、在家吧……”
      郭嘉火速返回曹操的住处。
      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候郭嘉才想起打电话,但是拨通之后,没人接,始终没人接。
      郭嘉越来越害怕。
      她只能返回三河工大的会议室。
      其他人也都回来了,手里都捏着电话,谁的脸都不好看。
      郭嘉瞬间就明白了,看看胸有成竹坐在桌前的楚服,郭嘉恨得咬牙切齿:“你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把时光机拿出来,陪我走一趟。放心,不白去,蒲英说了,你们会得到一笔可观的报酬,不吃亏。”
      “我去了你就放了孟德吗?”
      “当然,我要诸位老板的魂魄有什么用,我又不炼丹。”楚服信誓旦旦。
      “那好!我跟你去!”
      “我也去。”周瑜说,“你放了伯符。”
      诸葛亮、司马懿、赵云不用说都是同意去的。
      楚服嘴角弯了弯,手中金铃轻轻晃动:“诸位师姐,你们的手机好像在响。”
      果然,手机铃声此起彼伏,郭嘉按了接听键,走到一边:“喂,我是郭嘉。”
      电话里传来曹老板焦急的声音:“奉孝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你刚才回了一趟家是干什么的?各间屋子转了一圈眼神发呆嘴里念念有词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答应,你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郭嘉惊讶地转头去看楚服。
      楚服的笑容扩大了,她稍稍晃了晃右手。
      呤——
      郭嘉等人就像突然惊醒一样,刚才种种,仿佛只是个梦。
      “谁说这是摄魂铃了?这只是响魂铃而已。”
      诸葛亮低头,深吸一口气:“明白了,就是说,被摄魂的,其实是我们吧。”
      “诸位师姐把老板看得比自己还重,我怎么敢轻易下手呢?再说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陪师姐们玩玩的。当然,如果列位师姐对我远程定点摄魂的能力有所怀疑,现在也可以反悔——要不要试试看?”
      “绝对不要!”
      郭嘉绝对相信楚服说得出就干得出,她不是在吓唬人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郭嘉做了个深呼吸,手里没挂断的电话里,曹老板还在拼命喊她:“奉孝!你怎么了?你在哪儿?这么晚了我去接你!”
      “没事,校学生会有点事情,司马她们都还没走,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去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顺便给子桓打个电话,告诉他司马跟着我,事情办完了就回去,他不用来接了,会耽误事儿的,就说是我说的。”
      郭嘉说完,挂了电话:“接下来,你说怎么办吧,楚服。”

      学校的操场上,“五代改”时光机稳稳放在众人面前。
      “我攒了那么长时间,甚至不惜偷电,但现在也没凑够启动电量的0.01%。”诸葛亮指着仪表盘给楚服看,“预计再充个一百年也许能够,你要是能等,就等下去,不过我们估计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不用那么久,很快就可以充满。”
      “你就是搬座核电站来都未必做得到!”
      “诸葛师姐是理工学术圈的佼佼者,应该知道有一种瞬间放电,能量极高。”
      “知道啊!”诸葛亮忍着气,“闪电嘛!但是它不能持续稳定放电,”
      “自然界随机的闪电不能,不代表所有的闪电都不能。”楚服很自信,“如能召唤一件宝物,它就做得到。”
      郭嘉面色冷峻:“这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只说提供时光机,陪同你去,其他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我可以解决,但我需要诸位的协助。这件宝物很重要,是‘国之重器’,需要有钥匙召唤它,它才会现身。”
      “什么钥匙?”
      楚服微笑着像周瑜伸出了手:“这就要拜托周师姐了,这把钥匙只有你有,能否借我一用?我保证用后物归原主,该是孙讨逆的东西,我绝不据为己有——周师姐,传国玉玺,就在你身上带着吧?”
      此话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都去看周瑜。
      周瑜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但最终,还是伸手从提包里摸出一方手帕包括的东西,打开来,果然金镶玉玉玺,通体洁白,只一角用黄金镶补。
      周瑜把玉玺扔给楚服。
      “周师姐你真行!传国玉玺诶!你就拿个手绢包着,天天放包里!”诸葛亮觉得师姐实在是太心宽了。
      “这是什么好东西!三国时候就为了这一方玉玺,争来抢去,多少人命丧其中!回来之后,我本来没想过它会再度现世,谁知道竟又落在孙氏手里!我和伯符商量了,决定秘而不宣,就当没这个东西,免得国家再起动荡,我怕丢了落到别人手里,所以一直随身携带。今天如果不是楚服你说出来,我本打算就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的!现在……这消息怕是藏不住了,也许又要出事!”
      “周师姐,别激动。”楚服把玉玺抛起又接住,表情浑不在乎,似乎全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眼中,“若是周师姐见识了接下来这器物,就知道这小小的玉玺算不得什么。”
      楚服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把玉玺望空一抛——
      天空中就像荡开了金色的波纹,大地都在颤抖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从云中渐渐现身,落向几个人站立的地方。
      “那是什么啊?”赵云不太懂这些人说的什么“玉玺”“国之重器”之类的,就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那东西渐渐飞进,像是胖大的鸟,可是又没有翅膀。
      等到能看清了,诸葛亮一句“卧槽”出口:“九头鸟!”
      “它既是我们的能量来源,也是我们的交通工具,我们人太多了,要坐这辆车过去。”
      “只有一只怪鸟!哪里有车啊!”赵云不解。
      司马懿解释道:“九头鸟只是它的俗称,这个东西在典籍中其实有另一个名字,叫‘鬼车’。”
      “没那么简单!你们看——”诸葛亮指着缓缓落地的九头鸟,这东西居然被一层金光笼罩着,然后慢慢变成了金属的形态,中间的头连带身体变成了巨大的圆肚容器,下面的三只脚变成了三个金属的支撑足,均匀分布在身体外围一圈的其余八个头则依次变成了小一号的三足容器,连耳朵也成了金属,像把手一样分布在每个容器两边,羽毛变成了容器上密密麻麻的精细花纹,十分好看。
      郭嘉倒吸了一口冷气:“九鼎——”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鼎!周王室受命于天合法政权的象征?”诸葛亮震惊得无以复加,“国之重器啊!战国后期就下落不明了!后人一直在寻找,始终找不着。难怪,原来它是活的!”
      “上去吧,”楚服轻轻呵了口气,一朵轻云就飘飘悠悠把几个人都带上了九鼎。
      上来才发现,地方很大,而且结构精密,诸葛亮迅速扫了一眼,想要探究其中原理。
      “核心是不会让你看到的,道术并不只是传说,也不是朦胧的所谓精神力,其实它也是一门精密严谨的技术,只不过,它是东方的技术,几千年一脉相承,自有其特点,与西方的所谓实验科学完全是两个路子罢了。”楚服说着,走到最中央的位置,“你们找地方坐吧,一人守住一个方位。”
      “就我们几个?”郭嘉看着空出来的位置,“不需要填满?”
      “当然不是,还有两个人没来——应该说是神,我已经给她们捎信了。”
      郭嘉半信半疑,很快面前出现两个从雾气中走出的身影,见到郭嘉和周瑜便拜倒:“先生!”“都督!”
      女辛和小桥。
      “为什么洛水女神也在这里?即使加上她们,八个人也还是不够的。”郭嘉和周瑜上前扶起女辛和小桥。
      “够了。”楚服说,“请坐吧,不过——”
      楚服伸手一指正要坐下的赵云:“赵师姐,请你把南边的位子空出来。还有,郭师姐和周师姐,请你们坐到北面和西南的位子去。”
      诸葛亮一听就要反对,但郭嘉一扬手制止了她:“好,我们去。”
      可是还没等郭嘉和周瑜坐下,女辛和小桥已经拦在前面:“不行!楚服,反正你只是要有人坐在那里,谁都是一样的,这个位置,就由我们来坐,你不会反对吧?”
      楚服未置可否。
      “先生放心坐在这里。”女辛扶郭嘉坐了东面,在郭嘉耳边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小桥则扶周瑜坐了西面。
      诸葛亮要坐东北,司马懿把她推开了:“你去西北。东北我压得住。千万不要让赵小云乱动。”
      众人坐定,只有南面空着,楚服已经满意了:“准备好了?我们走——”
      传国玉玺放入中央无极土精致的凹槽中,贴合地很完美,瞬间亮如白昼的闪电将所有人围拢起来,雷声震耳欲聋,恍惚中只听到楚服放声大笑:
      “天雷!这是天雷啊!”

      真安静。
      月至中天。
      偶尔有青蛙的咕咕声。
      郭嘉睁开了眼睛:“在哪儿?”
      看到其他人都还在这莫名其妙的九鼎上,而且也都睁开眼睛彼此看着,郭嘉心里松了一口气,站起来,问中央的楚服:“这是哪儿?”
      楚服看看远处黯淡的宫殿:“长门,我们到了。”
      楚服的目的是实现阿娇的金屋,单独见面总是方便些,知情人越少越好,所以她把返回的时间设定在了阿娇被废居长门宫之后。
      在前往长门宫的路上,楚服简单的说了她和陈阿娇的故事。
      最初见面是在未央宫的清凉殿,帝后接见了闻名全国的女巫,同时觐见的还有其他一些所谓的“异人”,楚服将表演过多次的把戏再演示一遍,说了些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话,刘彻兴致还算好,赏赐了宴席。
      席间不免说起各人的打算,刘彻问起众人都想做些什么,大部分都说愿留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分忧,只有楚服说想回乡。
      刘彻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是不给天子面子么?
      阿娇于是出来圆场,劝刘彻不必强留,说女巫回乡去造福黎庶,也是好事。
      刘彻根本不理阿娇,于是阿娇只能讪讪地停了劝,低头去自己的小几上吃饭。
      “汝只欲回乡?”刘彻再逼问,话里就带了威胁的意思,楚服看着可怜的已经明显被冷落的皇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阿娇面前。
      阿娇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巫。
      楚服一抬手,阿娇面前的酒樽上就燃起了一朵小火苗,接着,楚服把一粒豆子扔进酒樽中,阿娇呆呆地看着火苗灭掉,豆子不见了,酒樽上开着一朵蜜色的荼蘼花,随酒汁荡漾着。
      “你比它还要寂寞啊。”
      楚服转身对刘彻说:“愿以奉皇后。”
      对楚服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之后不久,宫中盛传西域进贡返魂香,刘彻亲自接见。
      阿娇听说之后,急忙盛装打扮赴甘泉宫,因为这种事情,按例是夫唱妇随的。
      楚服也跟着前往,但到了之后才被告知皇帝已经开始接见西域使者,不过不是正式场合,陪着他的是李夫人。
      阿娇气得脸色通红,最后强忍耐着来到甘泉宫,西域使者都走了,刘彻坐在珠帘后正一边和怀中的美人调笑一边命传最后一个三苗使者。
      阿娇看不过去,上前劝说:“番邦使者朝贡是大事,陛下万不可敷衍。”
      刘彻依然不理会,楚服隔着帘子,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粗麻的衣服,被人带上来。
      这人自称远从三苗而来,特为献香。香是用三苗特产做成,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少而精,十分不易得。
      “什么香?”刘彻问。
      “香名‘断章’。”
      “有何异处?”
      “凡日常一刻,心有所感,愿长留以兹纪念,可燃此香,收其烟气于匣中,日后反复启匣视之,旧境历历在目。”
      “唔……有何用处?”
      “陛下……没有想要永远留存的时刻么?”
      “没有。”刘彻干脆地说。“朕为天子,欲见之景,无论时地,均可见之。”
      楚服隔着帘子也看到来人攥成拳的手上青筋迸出。阿娇急忙对刘彻说:“陛下,三苗乃边疆小国,慕汉之明,是以不惜千里跋涉贡香,意在归教化圣明耳。陛下彰显上邦之恩威,当收其礼,抚其忠,勉其诚,不负三苗黎庶之向归心也。”
      刘彻看了看怀里的李夫人:“你说呢?”
      李夫人温驯地回答:“妾不敢过问前朝事,请陛下决断。若是陛下只问香,妾不甚知,也不敢多言。妾只知内府中存香不少,有郁金香,苏合香……其中不乏异香,能招来彩凤或使漫天落花如雨,刚刚西域进贡的返魂香更是自称能令死者复生,凡此种种,数目实在不少。”
      “恩……确实太多了,要这么多香有什么用?你说这什么章难得,那就拿回去自己用吧!”
      “陛下!此香贮藏条件十分苛刻,若保管不当,不出半年就会失效!我从三苗来,路途遥远,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如果陛下不肯接受,这香等不到回去,就废掉了!”
      “放肆!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看你是远方来的使者,不追究你殿前失仪,退下去吧!”
      刘彻搂着李夫人从珠帘后走了,阿娇再劝也没有用,楚服漠然看着这一切,直到离开甘泉宫时,和这个三苗使者擦肩而过了。
      楚服终于看清了,他衣服的右肩头绣着一个什么图案,左肩头也绣着一个,也许是三苗的文字,看不懂。
      三苗使者也看到了楚服,他停下脚步:“你有胡人血统,怎么会在汉宫里?”
      “我有胡人血统很正常,我祖籍在北方。”几千年后数次民族融合,哪里去找血统纯正的中原人,楚服不以为意。
      “能像你这么坦然的人不多,这里的人都鄙视蛮夷的血,汉人的皇帝就是这么傲慢的,他看不起三苗人。你是北边的人,你那边也看不起三苗人么?”
      “到我们那边,就没有三苗人了。所有人都是自己人。”
      使者笑了笑:“对,没有三苗人了,那一直是我的愿望。”
      “你叫什么?”
      “金里。”
      楚服指着金里肩上的文字:“是这两个字吗?”
      “这不是字,”金里看了看自己的肩头,“三苗人起名习俗和中原有所不同。我们无姓,只有名,为了彼此区别开,称呼的时候把父亲的名也带上,我叫金,我父亲叫里。我肩头绣的是三苗人常见的神:枫树和蝴蝶。”
      楚服叙述那个时候的金里还是个有点愤青的年轻人,他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他就和楚服相谈甚欢,并从楚服的描述中对中原道术产生了兴趣,临别之时,金里赠送给她一件礼物:续命蛊。
      “它能让你一直活下去。但它也有一个弱点。”
      这也就是楚服一直不能死去的原因。
      “那弱点是什么呢?”楚服站在殿门前,“我们到了。”
      长门宫没有长乐宫未央宫的宫殿群那么气派,矮小破旧,也没有值更守夜的人。楚服轻轻的叩响了门。
      “谁?”
      楚服还能听出这个声音:“阿娇,是我,开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不算很美,但端庄平和的少妇一脸惊诧:“深衣……深衣?”
      “是我!我没死,我回来接你了!”楚服激动地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对方,“阿娇!”
      两个人相拥而泣,阿娇哽咽着问楚服这些年去哪儿了?
      “哪儿都去过。阿娇,不说这个了,我是来带你走的,车在外面,什么都不用带,跟我走吧!”
      阿娇却出人意料地脱开了楚服的怀抱:“对不起,深衣。我不能跟你走。”
      “留在这儿有什么好处!刘彻是个冷血的人,他不会再看顾你了,你还幻想他会给你金屋?跟我走吧,他不给你的,我能给!我有能力给你造一座金屋!”
      “我知道。我想要的他已经不会给我了,但他想要的,我有能力给他。”
      “什么?”
      “这里。”阿娇扯下了身后一大片覆盖的麻布。
      诸葛亮从缝隙里看到了一点,惊呼了一声:“桐油!”
      阿娇望了一眼:“深衣,这些人是……”
      “啊,是朋友……”楚服并不想花时间做介绍,她有很不好的预感,“你摆这么多坛桐油干什么!”
      “门口还堆了很多的柴草,”阿娇说得十分从容,“侍奉的人我也都遣散了。”
      “不要这么做,阿娇!”楚服握紧了阿娇的手。
      “我不死,卫子夫做不了皇后。”阿娇说,“他恨我,就在于我不死。”
      “我们离开这儿,你不用死!”
      “金屋吗?不用了。”阿娇叹了口气,“昨天有一个叫蒲英的人对我说,我一直以来都把金屋的含义理解错了。然后,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真正的金屋……”
      梦里的阿娇是一个穿粗布的老妪,鸡皮鹤发,提着瓦罐子去给地里锄田的同样鸡皮鹤发刘彻老翁送饭,吃过了,两个人一起在田里忙了一会儿,然后扛着锄头,提着零碎的小工具,手牵着手回家,看落日的余辉照在茅草房顶,每一根茅草都被照的金黄金黄的,就像黄金打造的房屋。
      “这世上根本没有黄金打造的屋子,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我梦里的才是金屋,我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如果我早一点知道金屋的真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好在,虽然迟了,也总算是知道了。这一辈子的错,我下一辈子改。”阿娇推倒了青铜树灯,被砸碎的坛子里的桐油见火就噌地蹿起高高的火苗,两三秒内便一片火海。
      “深衣,你走吧。”
      “我辛辛苦苦留下‘生门’,就是为了救你离开,你不离开,我的‘生门’有什么意义?”楚服试图穿过火焰的障壁,“你是认真的吗?”
      “谢谢,我下辈子报答你,这次不能了。”
      楚服咬牙,硬闯过火焰,然后甩脱了身上着火的衣裳:“那我也不走了,我陪着你!”
      “深衣!”
      “我陪着你……”楚服抱紧了阿娇,“这次没人能把我抓走了,我陪着你……”
      阿娇留下了眼泪。
      “深衣,你说过,魂魄许的愿,一定能实现的。我这样不懂道术的魂魄也可以吗?”
      “可以。你有什么愿望?”
      “汉千古,万世不绝。”阿娇把头枕在楚服肩上,轻轻说。

      火灾是很可怕的东西。
      外面那七个完全是看客,火一着起来宫门啪一声紧紧闭上,然后火舌就透过窗棂纸噼噼啪啪跳跃起来。
      “我靠玩儿脱了吧!怎么失火了!有盆么?快打水救火!”诸葛亮第一反应到处找水井。
      “这种地方外面大缸里都有水的……”郭嘉狠狠一敲缸边儿,“艹!谁把水都倒了!”
      周瑜想起洛水女神还在:“小桥!你会灭火么!”
      小桥无奈摇头:“我们只能调动洛水,可这个时候我们还不是洛水之神……”
      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
      “救不了别人我们也要保全自己,撤,撤回九鼎那里去,不要离这里那么近。”郭嘉下令。
      周瑜看着冲天的火光,火星火炭飞得不亦乐乎:“师姐,楚服的心愿可能已经实现了。”
      跳动的火焰把长门宫包裹起来。
      “这样明亮的火焰——不也是金屋么?”
      赵云突然想起来了:“那我们就算是帮了楚服了?她不是答应给报酬么?报酬呢?”
      众人:……
      赵小云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想什么报酬!
      “什么人在那里!”
      不远处一声喝问把众人吓得够呛,这个时候要碰到个把宫卫怎么办啊!
      但走到众人面前的只是一个白面无须,穿深衣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月白色的包袱,微露里面的竹简,这人看上去有种老妇的慈祥,违和感很重。
      司马懿突然扫到竹简上依稀的四个字,“史……太史公书?”
      “莫非是太史公?”郭嘉反应够快。
      “司马,你的本家诶,去套套近乎。”诸葛亮戳了戳司马懿,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
      对面司马迁对着燃烧的长门宫长叹一声:“终就火矣。”
      郭嘉周瑜此时心里担心的是司马迁会不会把她们当纵火犯?郭嘉瞟周瑜,有前科的人啊。
      “火不是我们放的!我们对天发誓!说谎天打五雷轰!”诸葛亮举手,虔诚地说。
      虽然火的确不是你们放的,但你们什么雷没见识过发这种誓没约束力的好么!
      “汝等……非中原之人?”司马迁似乎并无意追究起火的事,更感兴趣面前几个人的身份。
      “我们不是这里人,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具体解释太麻烦了,用对方听的懂的话说就行了。
      司马迁像是松了一口气:“则汝等不受今上之治耶?”
      “呃……是说不受现在的皇帝管辖的话……对啊!我们确实不归他管。”
      “善。”话音未落,大包袱就甩过来了,赵云手疾眼快抓住了,才没伤到人。
      “吾毕生心血所著《太史公书》,共百余篇,时事议论不少,恐人主得见而降罪,故抽其中十篇,欲藏于名山大川避祸。今赠汝等,望善珍之,待他日昭于天下。”
      啥啥啥啥!郭嘉差点把赵云递过来的包袱给扔了:这是真品啊!司马迁《史记》手迹真品啊!而且是从汉宣帝起,班固父子就说少了的那十篇啊!这十篇通常都以为是被皇室删改了,原来太史公怕敏感词太多提前撤掉了啊!这这这太有研究价值了!
      “自即日起,了无牵挂,吾将寄兴山川也。”
      太史公走得潇洒,这边儿七个人也心满意足。
      原来报酬是指这个。

      坐九鼎回去的时候,变成了郭嘉坐中央无极土,来时女辛和小桥负责的北面和西南被空出来,剩下六个人随便坐了。
      “楚服原意是把阿娇救走,所以她来的时候特意让我们空出了南面的位置,八卦阵里这是生门,是楚服特意留给阿娇的。相对的,北面就是‘死门’,西南是‘伤门’,是两个凶险不吉的方位。”郭嘉一边说一边捡起旁边的玉玺,放在了中央。
      眨眼工夫,就回到了操场。
      “景色跟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时间点应该没错。”
      楚服不在了,女辛和小桥协助众人下来,诸葛亮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的时光机。
      ……坏得很凄惨。
      “这次想改装都不行了。话说为什么我做的东西老是一次性?”
      “回去赶快把你剩下四套都砸了!别再改装了听到没!”郭嘉决定防患于未然。
      “是是是……师姐我……”
      “师姐!”
      诸葛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突然窜出的主儿一个熊抱扑倒了:“姜小薇!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放心!楚服今天也不在宿舍!我就过来看看!”
      “看到的千万别跟人说,记住了吗?”诸葛亮叮嘱。九鼎什么的太可怕了!
      “好……”
      周瑜想起玉玺似乎忘了拿下来,但女辛和小桥已经告辞走了。
      “玉玺……”
      空气突然微微颤了一下,还不等人们明白,司马懿站立的北面位置绞起了巨大漩涡。
      “司马!让开!”
      来不及了,司马懿惊恐地看着漩涡一霎就到眼前,有一股强大的吸力,那种感觉很像第一次穿越时的那样。
      只能听天由命了,司马懿闭上了眼睛。
      可是刚刚闭眼,身体就被狠狠撞了出去,一个身影从旁突然冲出推开了司马懿,接着就被绞入漩涡之中。
      司马懿看清楚之后不顾一切的伸手去抓住了对方还露在漩涡外的上半身:“春华……”
      是张春华关键时刻救了司马懿一命。
      “抓住我,春华!”
      张春华努力抓着司马懿的手,拼命挣脱,后果却只是渐渐把司马懿拖进来。
      赵云要去救司马懿,郭嘉一把推开他:“不要命了!一个还不够要搭上两个是吗!”
      司马懿已经力竭,下一秒漩涡就将吞噬她,但她不愿放手:“春华……”
      张春华也没有力气了,她突然对司马懿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口型,松开了手。
      “春华——”
      诸葛亮冒着巨大的危险把要扑上去的司马懿拉回来:“不要命了,司马!”
      司马懿呆呆的看着漩涡迅速缩小消失,张春华就这么突然不见了。
      张春华最后的口型司马懿相信自己看懂了。
      她说“我等你”。
      平白无故就少了个人让在场诸位都心有戚戚,赵云说:“还是尽量离这个九鼎远点吧。”说着就迈了一步。
      “赵云别动!”诸葛亮电光火石间判断了一下赵云的方位,然后大吼让赵云留在原地。八卦阵玄妙之处就在于“迷惑”,有时你以为是在抄近路,其实是绕远,你想远离,其实是靠近。
      赵小云就错误地靠近了西南“伤门”。
      果然,赵云旁边的西南方向再度出现漩涡,赵云闪避不及,虽然有姜维机智地拉住了她但还是被漩涡挂了一下。
      漩涡迅速消失不见,伴随着这个漩涡,九鼎也凭空消失了,连带着上面的玉玺。赵云则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赵小云,醒醒!赵小云!”
      “快,叫救护车!”
      什么都顾不上了,救赵云要紧,救护车很快来到,送到三河中心医院,全面检查结果是,身体无外伤,生命体征正常且平稳,但就是——醒不过来。
      医生没辙了:“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吧。”
      医生出去了,郭嘉周瑜诸葛亮司马懿加一个姜薇守着,诸葛亮想了又想,给管仙庭打电话让她来一趟,横竖楚服不在了,管辂没什么好怕的,他也许懂这些事。
      管仙庭来得很快,一进病房就吓了一跳:“赵师姐伤得好重!”
      郭嘉马上抓住了这话里的潜台词:“什么意思?医生刚刚的检查说没有外伤。”
      “不是,”管仙庭急忙解释,“医生当然那么说了,不是外伤,我看到师姐伤到魂魄了,挺重的,一魂二魄都没了,人也就三魂七魄,这一下三分之一都不见了,当然得算重伤。”
      “你看得见她被伤了魂魄?”
      管仙庭点点头。
      郭嘉就把九鼎的前前后后说了,然后问管仙庭该怎么办,用什么药治。
      “原来如此。郭师姐,九鼎是礼器,而所有的礼器源头都是祭祀用的。祭祀目的就是用魂魄来实现愿望,上古都是生祭,杀人无数,所以那个时候的巫觋法力也很大,当然相应的,反噬的力量也惊人,人们通过巫术取得战争的胜利,结果往往就需要用一场更惨的败仗来弥补天道平衡。现在都不讲这些了,连用活动物祭祀都已经是残忍邪秽的事情了,所以人们就放松了,好多人根本不知道提防这种事。九鼎的详情我也不知道,我那位曾曾曾曾……曾祖父都没提过,但是它出现很早,又是国之重器,每次动用肯定要有生祭的,这东西不能白用!死门和伤门就是吞噬魂魄的入口,你们去的时候楚服很可能就打算牺牲郭师姐和周师姐的,但没想到被洛水女神截住了,因为坐镇死门和伤门的不是人,没有魂魄,九鼎也就无从下口,但你们回来以后,九鼎就必须要吞食魂魄了,这也是平衡的一种方法,总不能让九鼎白忙活一场啊。”
      “原理不用说了,现在就说赵小云,要不要紧!”
      管仙庭翻了翻赵云的眼皮:“没事的,师姐。魂魄和人体一样,有很强的再生能力,赵师姐虽说伤得有点重,但恢复会很快。失去魂魄的例子并不多,我搜集到的资料都说只要大部分魂魄还在,全部可以自愈。师姐你见过海星吧?砍掉一个角,它很快会再长出一个来,魂魄的再生原理跟海星的没什么区别。”
      “那被砍掉的一个角呢?也就是说,丢掉的魂魄呢?要紧吗?”
      “这个么……没用了啊,慢慢会消亡,基本都是这样的。”
      “基本?”司马懿看着管仙庭,“那就是说还有特例了?”
      “诶?呃……”管仙庭犹豫了。
      “真的有特殊情况吗?”郭嘉追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就算有吧!但是我手头的资料里这样的例子太少了,而且也不能确定事例的真伪。就像我刚才说的,人的灵魂像海星一样,所以,除了本体的自愈外,还有一种极度少见的可能——极少数情况下,除了本体海星自生外,被砍掉的一角会形成一个独立的个体,也就是,再发育成一个新的海星!”
      “可能性多大?”
      “无限接近于零!”管仙庭被逼问得几乎要赌咒发誓,“因为要实现这种情况,有很多必须满足的客观条件,这些条件一条都很难满足,更不要说同时满足了!比如,魂魄不能脱离身体太久,必须尽快给自己找一个能占用的,没有魂魄或者魂魄很弱不能抵抗的躯壳,这躯壳还不能太差,烂了长蛆之类的就不能用了。”
      听管仙庭这么说,郭嘉略微放下了心:“你看赵小云什么时候能醒?”
      “最晚后天早晨吧,一个月之后可能能恢复正常,如果师姐怕出差错,我弄点朱砂之类的画个阵给师姐镇魂,保证万无一失。”
      “好。”
      “等一下,郭师姐。”司马懿突然说。
      “怎么了,司马?”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谁?”
      司马懿转向管仙庭:“如果丢失的魂魄恰好满足了你说的条件,那么这个新的人长大后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呃……”管仙庭想了想,“会长得和本体越来越像,性格也会越来越接近,还会有本体的一些习惯什么的!”

      赵云身边不能离人。周瑜手里还拎着重要的文物,郭嘉司马懿诸葛亮等都需要赶回各自公司处理事务,不能拖延,于是诸葛亮举荐了蒋婷,让她带着《史记》的十篇真迹去见郭嘉的导师,先判定真假,再决定怎么做。
      蒋婷领命。
      “记住,一路上决不能做任何停留,要把东西交到老师手里,再回来,明白么?”
      “是。”
      “立刻出发。”
      蒋婷一路顺利的回到学校,穿越操场,直奔后面的教师公寓。
      “所谓天命,其实就是得到政权的人为了固化统治而努力为自己找到的‘合理性’,这种合理性往往通过一些特殊的有纪念意义的器物来表现。在秦统一六国前,表现为九鼎,代表周朝的权威;周灭亡后,九鼎不知所踪,于是人们雕琢了和氏璧,做成‘传国玉玺’,代替九鼎,继续象征权威;秦灭后,玉玺归汉,也许是恐惧于周和秦的教训,汉代在玉玺并未丢失的情况下,就为之找到了后备者——那块织有吉谶‘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护膊。但事与愿违,玉玺在汉末消失,护膊被埋入地下,双保险都失去了作用。直到两千年后护膊再次出现,正式开始执行它的使命,玉玺却和九鼎一样,也消失了。无数后人寻找过九鼎和玉玺,却徒劳无功,这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一件事:这些所谓‘国之重器’,有同样的性质,因此本质上,也一脉相承:彼此联通,互有感应。后者往往成为寻找和召唤前者的钥匙。”
      年轻的女人把玩着手里的金镶玉玉玺,神态自若侃侃而谈,全然不在乎没有听众这回事,她的腰间挂着一面玉牌,刻着“蒲英”两个字。
      “假如将九鼎、玉玺、护膊看成是正统的法器,那么,它们可以算作‘体制内’的佼佼者,还有一些同样法力高强的法器,就是‘体制外’的成员了,它们也许很‘邪气’,但同样不可小觑。”蒲英微笑着,亲吻手中一枚红色丝绒吊起的白色羊脂玉佩,“比如这件,双鱼玉佩。”
      急着赶路的蒋婷感到什么白色的东西划了一道弧线,落在自己脚下。
      “什么啊?”
      蒋婷弯下腰,看到一枚形状怪异的玉石,穿着红色丝绒。
      “这是……”蒋婷拾起了它。
      一阵白光过后,蒋婷倒在地上。
      在她身边,另一个“蒋婷”已经出现,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她有和蒋婷一模一样的脸。她弯下腰,拾起蒋婷手中的包袱,转身离去。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中。(完)

      附:
      张家一早就开了锅。
      原因无他,失踪了一年的女公子张春华就像无缘无故的消失一样,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女公子?女公子!醒醒!”婢女抱起昏迷在院中的张春华,急切地呼唤着。
      “恩……”张春华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哪儿?”
      “醒了!”婢女很激动,吩咐人道:“你,快去通知张茂才和夫人!”
      张春华努力站起来。
      “女公子这一年都去哪儿了?倒是没见瘦,吃了不少苦吧?还不到十岁呢!”婢女拉着张春华向屋里走去,“张茂才和夫人知道女公子回来一定很高兴!今天早晨喜鹊叫,我就知道有好事!果然,刚收到司马京兆夫人的信说有时间去走动走动亲戚,女公子跟着又回来了!”
      张春华站住了:“司马京兆?是京兆尹司马防么?”
      “是啊。”
      “他有个二儿子叫司马懿?”
      “好像是有吧。”婢女还以为张春华不愿意去,连忙安慰,“女公子不愿意去的话,就等几天。刚回来,也该多休息。”
      “谁说我不愿去?”张春华笑了,“现在就走。”

      真定。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妇人正跪在神案前,抱着怀里的孩子,低声念着什么。
      屋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壮汉走过来,伸手要抱走孩子:“给我吧。”
      夫人就像警惕的母兽一样,猛地站起来,跳开了:“你要干什么?”
      壮汉满脸无奈:“夫人哪,巫医都说了,孩子没救了,都凉了,你就别抱着了,赶快入土为安的好。”
      “瞎眼烂耳朵的巫医!”妇人破口大骂,“敢咒我女儿死了!阿芸才没死!没死!”
      “夫人!阿芸真的死了!都死了好几天了!你忘了你几天没给她喂奶了!把她给我吧!”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妇人尖声喊着,壮汉想上来抢,妇人拼命拽着不让。
      一来二去的,突然传来“哇——”一声婴儿的啼哭。
      壮汉愣住了。
      妇人则欣喜若狂,一把把孩子抢回自己怀里,打开襁褓,细心看着,接着,便喜笑颜开给壮汉看:“你看!你看!我就说芸儿没事!你看,还伸臂蹬腿呢!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壮汉也连忙上前查看,果然,婴儿攥着小拳头挥舞着,哇哇地哭,伸手摸摸,体温也是有的。
      “这……”
      “这什么这!我女儿没事,就是病了一场,多睡了几天,都怪你!请的什么巫医!好好的活人非说死了!”
      壮汉确定女儿还活着,也欢喜得不得了,由得妻子打骂,只不住地赔礼。
      妇人再次跪在神案前,虔诚地祷告:“神灵在上,护佑我女儿薛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愿为女儿更名为薛灵芸,只求神灵护她一世周全,大富大贵。”
      婴儿哭了几声累了,把左手大拇指放在嘴里,抽泣着,睡着了。
      这次是真睡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番外八·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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