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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三十七)失蹄旧马因新马,不知彼云既此云(3) ...

  •   马谡死了。
      一切都和爹说的一样。
      清河高兴的走出了帐外,这么多天闷在帐篷里,终于毫无顾忌了。
      按照之前她给张郃留的信息,她让张郃围困街亭,切断水源,放火烧山,看来张郃完成的不错,蜀军明天早上就会撤军。
      “而今夜……张叔叔就会轻骑来此,夜袭蜀军大营,带我回家……”
      “你想的很好啊。”|
      清河大吃一惊,转身看时,诸葛亮坐在四轮车上,带着姜维等人就在她的身后。
      “可惜你的张叔叔不会来了,你真以为他什么都会听你的?告诉你,他不会冒这个险,不然,你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等来他的轻骑兵。”
      “那又如何?你们已经输了。”清河心里有点发虚,但依然嘴硬。
      “是。”诸葛亮承认,“你不是一般人,是她的女儿吧?幼常应该告诉我你的存在的,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别诈我,你不会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也对,”诸葛亮点头,“你的确不是她的女儿。”
      清河变了脸色:“我是我爹的女儿,我当然是我爹的女儿!”
      “你不是司马……”
      “我当然是司马懿的女儿!”
      ……
      “你不是。”无论旁人如何震惊,诸葛亮依旧说得平淡,“司马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这就是她两个X染色体都是显性的证据,那么根据孟德尔遗传学定律,至少有一个X染色体会给你,你也应该是显性,深棕色眼睛,可你的眼睛却是浅褐色的,所以,看眼睛就知道了,你不是司马的女儿。”
      “我是!我是!我当然是!”司马清河尖叫起来。
      “她也教你不要面对现实?”
      司马清河冷静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能不能听听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可以走了。”诸葛亮挥了挥羽扇,示意人们让出一条路来。
      司马清河显然很意外:“你就这样……让我走?”
      “我是很想杀了你,作为对你爹的报复——我的小女儿阿今是被你爹害死的。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伤心的父亲越少越好,你和阿今一样,与这战场本没有什么关系。”
      两边的小兵很有眼力的上来,推着诸葛亮的四轮车转回去了,司马清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通畅道路,将信将疑的慢慢走过去,直到出了营盘,果然没有人阻拦。
      杨仪有点不理解:“丞相,为何放过此女?杀之为马参军报仇雪恨,或者以之为人质要挟司马懿,不是更好?”
      “幼常的死是我之罪,与她没有关系。伯约,我让你拟的表写得如何了?”
      “……写完了。”
      “那就好。你们都听好了:幼常去街亭,是我安排的,我识人不明,用错了人,导致街亭惨败,北伐前功尽弃,都是因为我才不堪任。功过要分明,我已经恳请陛下免去我丞相之职,永不录用。”
      “丞相!这万万不可啊!”
      “我已经决定了,”诸葛亮打断众人的议论,“这是我应得的。”

      夜深之时,众人都散去了,诸葛亮盯着姜维整理完所有的卷册:“去休息吧,伯约。”
      “我有些事还没有想明白,先生说司马清河那些话……是真的么?”
      “你说哪些话?”
      “先生在夜里,如何能看清她的眼睛?还有,先生见过司马懿?”
      “啊,你说那个啊,天那么黑,我怎么知道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可先生说的那么肯定……”
      “反正一般人也不会在意自己和别人的眼睛颜色,就算在意了,铜镜和清水映出来的颜色也可能有色差,她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眼睛的颜色,我随便编一个骗她的。没想到她真的上当了。”
      “……那什么‘爱克斯’‘孟德尔’是什么?”
      “那个啊,也是我胡说的。”
      “都是胡说?可先生就凭这些知道了司马清河不是司马懿的女儿!”
      “司马清河的身世是探子汇报的,跟我说的话没关系。”
      “……先生白天说这些不是更可信,反正她白天也走不了。”
      “那是因为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也不能让她看清我的眼睛啊。”
      诸葛亮转过身去了,声音变得模糊,“就算我装得再怎么气定神闲……眼泪骗不了人……”
      姜维出来的时候,看见赵云情绪低落地坐在鹿角上。
      和上次一样。
      姜维默默的走过去,坐赵云旁边。
      两个人一起观星。
      “看毛啊,你看得懂吗?”赵云先开的口。
      “懂一点……二十八宿还是知道的,奎木狼啊昴日鸡啊。”
      “已经很强了。我只知道十二星座。狮子啊处女啊……”
      姜维很努力的理解,但他绝对连这些星座的名字都写不对:“赵将军……我还是不明白。”
      “是啊,我开始也不明白。”赵云叹了口气,“在你之前我已经跟小猪吵过一架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时间那么少,还要先找你,就为了找你,马谡死了。如果不找你,我们直接进军,张郃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街亭,马谡就不会死……他跟小猪好多年了,也算小猪半个学生。”
      姜维觉得还是不说话好。
      赵云自顾自说下去:“小猪扔给我一件东西让我看,你猜是什么?我都没想到,是伯约你的征召书。”
      “征召我?”姜维确实没想到。“谁征召我?天水马太守吗?”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一般也没人能猜出来——是司马懿。”
      “!”
      “她开府了,点名让你去做仓曹椽——听着耳熟吧?”
      “……”
      “如果我们不是快了一步,你现在就是在司马的府第里了,你不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小猪,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看星星……呃,节奏好像不对……”
      赵云跳下了鹿角:“所以,以后你就好好陪在小猪身边照顾她吧。”
      这种事不好轻易答应的,姜维不知道赵云是否看见了刚才的场景:“可是,赵将军……先生……先生刚才哭了……”
      “恩,我知道。”

      司马清河平安回到了洛阳。
      一进家门,司马清河的心情就特别好,司马懿正在院子里看司马师和司马昭练剑,看到她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清河!”
      司马清河把贵族女子的矜持和庄重放到一边,快步走向司马懿,披风也被甩起来:“爹!我做到了!街亭,街亭的事您听说了吗?”
      司马懿笑着点点头:“听说了。你平安回来就好,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还好——本来计划很顺利的,张叔叔不听我的劝告,让他来救我,顺便冲击蜀军大营,结果他不肯——”
      啪!
      司马昭手里的剑哐啷啷掉在了地上:“娘……”
      不知道张春华什么时候从旁边走来的,见了司马清河,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娘……”
      “你觉得你了不起是不是?街亭是你操心的事吗?打下街亭是你的功劳?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女人,你一辈子的成就只有嫁人生子,就算你有天大的抱负,旷世之才能,也没用!”张春华出口就是连珠炮般的语句。
      司马清河捂着左脸颊:“我只是想像爹那样……我可以做到的……”
      “你生而为女人,你的命运已经安排好了。你明天就入宫,没有商量。”
      “我不要嫁给曹叡!他那么多嬖宠,他还宠幸曹肇……我想到就觉得恶心!”司马清河激烈的反对,她之前出走,就是因为张春华安趁着司马懿前往宛城的机会,安排她入宫。
      张春华嗤笑一声,手指戳上了女儿的额头,尖利的指甲险些抓破女儿的脸:“你想的美,嫁给陛下?你也配?陛下有皇后,你不过是去当妃妾的。”
      “把我送到那种地方……你到底是不是我娘!”
      “放肆!”张春华又抬手要打,她的手腕却被司马懿横空抓住了:“我的女儿,也是你想打就打的?”
      “你的女儿?!她是你生的吗?”
      “爹!我不入宫!”
      司马昭看得目瞪口呆,扭头去问一直不出声的大哥该怎么办的时候,才发现司马师已经转身走了。
      “哥!哥!你别走啊,想个办法啊!妹妹的事,你得说句话啊!”
      司马师已经走到了廊下,婢女们扶着小小的还在学习走路的司马干刚好绕出来。
      “哥……哥哥……”司马干顶着有些长的头,口齿不清的说着。他生的有些奇怪,额头几乎有整张脸的二分之一长,学说话也很迟钝。
      司马干伸开双手,去抱大哥的腿:“哥……哥……”
      司马师看都不看把他甩开:“滚。”
      司马干跌倒在地,大哭起来,婢女们急忙围过来照顾他,司马师已经走得没影了。

      司马懿走进司马清河的房间。
      司马清河正在对着灯影默默的转着手里的蜀锦,看上面的花纹。
      司马懿挥了挥手,侍女们都退下了。
      “清河。”
      “爹。”
      “你在看什么。”
      司马清河看着手里的蜀锦:“这是我从某人的女儿衣服上撕下来的。”
      “诸葛果,诸葛正因。”
      “其实不过是件衣服,不算什么。卖了一半的桑田买一块蜀锦,算什么大事呢?不过是给那妮子做件衣服……没什么可炫耀的……”
      “清河。”司马懿制止女儿语无伦次下去。“羡慕嫉妒的话就说出来吧。”
      “我才不羡慕……有那样的衣服算什么?我爹比她爹强多了……”
      “清河……别忍着了。”
      司马清河扑到司马懿怀里哭起来:“爹……我是很嫉妒……为什么诸葛果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么多人宠着护着……我哪一点不如她……”
      司马懿抚着司马清河的头发:“清河,不必和她比。她再娇贵,不过是诸葛亮的女儿,你不同,在爹心里,你是小公主。”
      “公主?”
      “公主。爹敢说,你就是公主,你问问诸葛果,诸葛亮敢这么说吗?”
      司马清河破涕为笑:“爹,那我可以不进宫了么?”
      这却不是司马懿能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了。张春华也是家中的主母,何况又是入宫的安排,牵涉到当今皇帝曹叡。就算司马懿可以不听张春华的,总不能对曹叡的事有任何异议。
      “娘今天又骂我了,说陛下可能降罪,因为我私自跑出去,还在军营里混了那么长时间。娘让我向陛下请罪。”
      “都会过去的,清河。”
      “我真的不能不入宫吗?”
      司马清河一直没有等到司马懿明确的回答。
      “我懂了,爹。我不会让你和娘为难的。我只想知道,我是你和娘的女儿吧?”
      “……是。”
      司马懿一直在想办法,想着也许可以在第二天去见曹叡的时候,劝谏曹叡收回成命——貌似希望渺茫。曹叡一向是痛恨司马家的人的,司马懿能想象的到,他接受司马清河入宫,只可能是为了折磨她,而折磨司马家人的机会,并不那么多,好容易送上门一个,曹叡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再说曹叡喜新厌旧的很,对曾经宠爱无比立为皇后的毛氏,没过两三年也很快厌倦了,司马清河入宫后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第二天,所有问题就都被解决了。
      四更时婢女去叫司马清河起来梳妆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吊在房梁上很久了,身体都冰了。
      婢女的尖叫声划破了司马府的寂静。
      司马懿赶来看到女儿已经被放下来,苍白僵硬的躺在席子上,旁边小书案上,放着一封言辞恳切的表章,是写给曹叡的,自述无颜面君,情愿一死赎罪,望罪不及家人。
      但表章旁边,一块被刀子狠狠钉在案头的蜀锦暴露了司马清河死前真正的心情。
      司马懿慢慢走过去,拔出刀子,把那片蜀锦藏在了怀里。
      张春华随后赶到,看着司马清河的尸身,她先是大惊,然后诡异地笑了。
      “你还有脸来……你还笑得出来!不是你自作聪明逼女儿入宫,怎么会这样!”司马懿怒从心起,猛地推倒了张春华。
      张春华倒在地上还在笑:“哈哈……不听我的话,不是我的女儿!”
      司马懿还要发作,赶来的司马师拦住了她:“爹,人已经去了,当务之急,是要给陛下一个交代,宫里还等着呢。”
      夏侯徽也挺着大肚子来了,她自从嫁给司马师,不是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此时见到司马清河直挺挺的躺着,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也尖叫了一声,接着就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司马昭也一边穿着外袍一边跑来了:“清河怎么了!”
      “师儿,你送徽儿回去,好生照看,跟陛下解释的事情,爹去做。”
      “没事,爹,不用管她,我陪您入宫。”
      司马父子赶在早朝前见到了曹叡。
      曹叡看完了司马清河的上表,把它扔在了司马懿的脚边:“真可惜,张郃张儁乂都告诉朕了,朕都准备好罪名了。不过对司马家来说,幸好她死了。”
      离开皇宫后,司马师对司马懿说,爹,人都是要死的。

      曹叡又来到了永巷。
      本来应该填充他后宫的司马清河竟然死了,曹叡觉得自己应该找点补偿。
      “上次朕经过这里,听到有人唱‘朱颜辞镜花辞树’,那是何人?”
      内侍连忙回答:“陛下,那是薛夜来。”
      “就是先帝昔日号为‘四美’之首的薛夜来?”
      “正是。”
      曹叡已经“见识”过莫琼树、陈尚衣和段巧笑了:“独独没见过这个薛夜来迎驾。她住在什么地方?”
      已经有人打起了薛灵芸住处的竹帘。
      曹叡一进来就看见了薛灵芸,她背对众人,穿着朴素的麻布曲裾,头发上只簪了一支银钗,低着头,露出一点雪白的颈子,正沉浸在箜篌的拨弦中:“可惜明年花更好……”
      内侍们呵斥薛灵芸,让她接驾。
      薛灵芸放下了箜篌,转身向曹叡行礼,始终低着头。
      “你就是薛夜来?抬起头来。”
      “婢子是薛灵芸,夜来是先帝赐名。”
      “词写得好,唱得也好。”
      “词乃先帝所授。先帝在日,评妾唱功不及陈美人。”
      薛灵芸语气平淡,曹叡微微点了点头,对左右使个眼色,就出去了。
      傍晚时分,便有人来恭喜薛灵芸:“陛下一定是看中你了,恭喜,你终于要离开这永巷了!”
      “胡说!”薛灵芸斥道,“我是先帝嫔妃,陛下岂会动意?”
      可是话还没说完,门外已经有内侍进来了,捧着不少盥洗用品,还有金珠首饰,一个年老的内侍拉长了声调在门口喊:“陛下——传——薛夜来——”
      薛灵芸呆呆看着内侍走到自己近前,谄媚地说:“恭喜薛美人,请吧。”
      旁边一个机灵的内侍捧上一只漆盘,盘子里放着一只银环。
      薛灵芸在看到银环的时候开始激烈的反抗:“干什么,我不去!不去!”她还记得宫中的规矩:皇帝召幸嫔妃时,嫔妃在手上戴一只银环作为凭证。曹丕活着的时候,这东西她戴过很多次。
      内侍们却早就习惯了这种戏码,强行把银环套在薛灵芸的右手上,接着就拖她去沐浴。
      “我是先帝的美人,你们怎么敢……”
      薛灵芸的叫骂渐渐远去,留下一堆看热闹的女人望着她去的方向,有羡慕的,也有嫉恨的。
      很快,薛灵芸就被丢进了曹叡的寝宫。
      “陛下很快就来,请美人做好准备。”
      薛灵芸看着内侍的那张脸,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无根的阉人,做出这等没人伦的事来!”
      内侍脸上的笑唰得消失不见了:“别不知道好歹!要是不能让陛下满意……今后没有你的好日子过!”
      寝宫的大门沉重的关闭了。
      薛灵芸不再徒劳的叫骂,她开始在寝宫内仔细搜寻,沐浴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曹叡的寝宫,不会有利器,但一定会有青铜灯。
      薛灵芸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羽人座灯。供手握的单柄很长,很尖。
      薛灵芸握住了灯具:“先帝……”
      单柄穿透了人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地毯上。

      突如其来的。
      前一秒还一切正常,后一秒赵云就觉得喉咙火烧一般剧痛。
      她摔到在地,带翻了几案,疼痛始终没有丝毫缓解,赵云咳出一口血来。
      齐宝和赵统赵广都吓坏了:“将军!”“爹!”“爹你怎么了!”
      赵云挣扎着,但咳出的血越来越多,她站不起来了。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用手蘸着打翻的水卮里的水,在地上写字。
      只写了一笔,似横非横。
      “将军!将军!”齐宝抓着赵玉的左手,哭得六神无主。
      赵云紧紧攥着齐宝的手,眼里流露出焦急,紧接着,赵云的手就松开了。
      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这是魏太和三年,蜀建兴七年,吴黄龙元年,公元229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三十七)失蹄旧马因新马,不知彼云既此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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