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三十二）白帝城高月色冷，游子身归蜀道难（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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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得到刘禅的首肯，带着诸葛亮的锦囊，单枪匹马前往洛阳。
临行，诸葛亮叮嘱她：阿今的身份是最大的筹码，又要让天下人对此疑惑，又不能让天下人为此哗然，又要用曹魏听的懂的话暗示他们，又不能说的太直白。
做人做事，都要留有余地。
这是诸葛亮经由此事得到的最大教训。
一路上靠着季汉官方伪造的身份证明，赵云很顺利的来到了洛阳城下。
“到了洛阳，就要光明正大了。”
赵云想起诸葛亮的叮嘱，在城下把枪一竖，向城头大喊：“常山赵云求见魏主曹丕！速速通报！”
守城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纷纷问“这谁啊”，其中也有几个老兵，听着赵云的名字耳熟，仔细从城头往下看，当时就吓得后退几步：“赵云来啦！是长坂坡和汉中的赵云啊！”
关于地点的定语一加，所有人就都懂了，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城头顿时乱作一团，甚至有人大喊着“蜀汉都打到洛阳来了！”抱头鼠窜。
赵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城下抱着枪，饶有兴趣的看着城头乱成一锅粥。
消息马上报到曹丕这里，正在朝会的他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问：“来了多少人？”
“据称，单人独骑。”内侍说的底气也不足。
“为什么来的？”
“他没说……”
曹丕看看司马懿，司马懿看看曹丕。
“既然是单人前来，想必有大事，那朕就见见吧，命她除枪解剑卸甲觐见！”
这个消息也马上传遍了后宫，正在和嫔妃们开小型“朝会”的郭皇后听了，嫣然一笑：“薛美人，想不想见识一下昔日长坂坡的名将？”
薛灵芸知道自己受宠，突然被皇后点名，看着其他嫔妃有些嫉妒的眼神，她自己也有点意外，有点骄傲，还有点兴奋：“臣妾焉敢见外臣？”
“不妨，吾带你去，不上正殿，在侧近处亦可见。”
赵云看着洛阳城门的门口跑出两队士兵来，加起来怎么也有五六十人，出入城门的商旅小贩之类被迅速赶走，短暂进入了戒严状态。
“这是清场呢？”
“是清场。”有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赵云仔细看了看，司马懿骑马带着一队人从城门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看到司马懿，赵云松了一口气：“你在，那就好办了，我还想，换个人来也说不清楚，双方都累。”
“你来有什么事情？”
“见了曹子桓再说。”
“放肆。陛下命你除枪解剑卸甲觐见。”
“好说。”赵云跳下马，从马上摘下枪，围着她的几个小兵当时就紧张了，持戈的舞刀的摆出了迎战的驾驶，赵云看他们的举动，有些好笑，恶作剧的心思又上来了，她故意把枪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往前一伸。
小兵们都吓得退了好几步，有几个还惊叫了一声。
“看把你们吓得。”赵云嘲讽地说，手一松，大枪哐啷啷落在地上。
转身又接下腰间佩剑，扔给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兵，这位仁兄像接个烫手山芋一样，好几下才接稳了。
“行了吧。”赵云张开双臂，看着司马懿问。
司马懿向左右使个眼色，有人上前近搜身。
“陛下还让你卸甲呢。”
“这又不是长坂坡我穿什么甲啊，我说司马你在曹魏待这些年连眼神也坏掉了？”
“跟我来吧。”
赵云转身之后又想起来点事儿，扭头警告那几个小兵：“我的兵器和小白都要好好照顾，弄坏了我一定找你们算账！当然了，你们要能把诸葛做的兵器弄坏了也算有本事。”
在众人好奇的眼神里，赵云拂了拂身上的直裾，摆正了头冠，跟着司马懿上殿。互相打量是免不了的，赵云看左右的眼神也很好奇。
“你在蜀汉那个小朝廷里是有多没见过世面？用得着这么好奇么？”司马懿目不斜视的说。
赵云认真的看了看司马懿：“小猪是说过让我来这里别太好奇，不要给季汉丢人，不过她也说了，如果我真的忍不住好奇，有人这样讥讽我，她也预备好了回答——你要听么？”
“……不用了。”昔日辩论队秘密武器嘴里出来的，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但曹丕显然还没从诸葛亮的《正议》里吸取教训：“赵云，你在看什么？莫非朕宫殿巍峨，座下人才济济，都是你在蜀中不曾见到的？”
司马懿觉得要坏。
赵云拱了拱手就算是行礼了：“不不不，我只是想看看——在座的公卿良将有多少是我的手下败将？”
……果然。
赵云这句话就像给滚烫的油锅里扔了个石子儿，整个朝堂当时就群情激愤。
“赵云你放肆！”
“觐见陛下竟敢敷衍礼节！”
“季汉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归中央，不服教化，便为篡逆！”
“我说——”赵云拉长了声音，“我是来办事的，你们激动什么？”
声浪很快平息。
“仲达，问她来有何事？”
司马懿应了一声，走到赵云面前：“你有事就说，希望你有个好理由。不然，这里可是洛阳，单单皇宫守卫就有几千，累死你也杀不完，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想着回去了。”
赵云看着司马懿，感慨了一声“你真狠”，然后转头又对曹丕拱了拱手：“我有要事。请魏主听我说完。我奉陛下和我家丞相所托，请陛下派昔日神医华佗之徒携带魏宫至宝之药前往蜀中，救一个人。”
“谁？”
“您流落在蜀中的公主！”
这消息比赵云单人来此还劲爆。
除了司马懿和曹真贾诩等少数几个人，多数大臣听了都无比震惊，指责赵云胡说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胡说！大魏哪里来的公主！”
“满口胡言！陛下，赵云此来必有阴谋，不可留，应速速拿下，严刑审问！”
“这还问什么！直接斩首！”
赵云一脸无所谓：“不信是吧，没关系。”她从随身一个包袱中拿出一块不大的锦被，“这东西别人不认得，魏主您和子丹将军认得吧？”
当年曹丕就是看着赵云背着的婴儿身上的锦被眼熟，才在司空府外叫住她的。
“您不承认也没关系。”赵云又把锦被塞回包袱里，“众位不相信也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相信，曹魏的公主，流落蜀中，这是多好的素材，我都能沿着这条线索编出好几个故事来。”
“呵，呵呵……你能编出什么故事？”司徒王朗不信邪。
赵云看了看，这老头自己不认识。
“很多故事啊，比如和魏主有关的，和甄夫人有关的，还有和某人有关的……”
“你以为魏国会怕你们的流言！”王朗说的义正辞严。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会有人怕呀，比如某人……”赵云看了司马懿一眼，“这流言一出多影响安定团结啊。”
“你以为大魏是蜀汉？区区流言能奈我何？”
“别一口一个蜀汉的，我对你们可没用蔑称。流言嘛，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能动摇国本你信么？你如果不信，那随便你，就是现在砍了我也没关系，不过你们要真这么干了，到时候出了事，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赵云毫无惧色，这番话说的无比严肃，让众大臣也不由得犹豫起来。不可否认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想过直接把赵云抓起来杀掉，让蜀汉折损一员大将；可是看赵云有恃无恐的样子，是不可能不提前想到这种可能的，想到了还敢这么嚣张，那就只能说，赵云手上大概真的有重要的筹码，足以令魏国忌惮。
“不，还有一种可能。”司马懿突然说，“那就是蜀汉根本没有筹码，只是用诈。”
就像赌博的时候，如果一手坏牌，也可以通过不断提高赌注的方式吓退对方，这还有个专业术语叫“抬梭”。
“你真的不信，是逼着我在这里把话说明白？！”赵云死死盯着司马懿，“没关系，可以。我来的时候丞相说过了，如果魏国真的不信，那就鱼死网破，你们豁得出去国家，我们还可惜一位公主么！我一死，留在魏国的暗线就会把此事张贴出去，昭告天下！你们大可以赌一把国运，看我赵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要跟她费口舌！”司马懿喝到，“来人，把赵云拿下！”
“谁敢！”赵云也不示弱。
一时僵持住了，被唤上殿的金甲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曹丕不发话，赵云气势正盛，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就这么对峙了一刻，打破平静的是大殿侧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哎呀！”
众人都转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宫妆丽人不知怎么冲了出来，看那跌倒的样子多半是被人推出来的。
这女人跌倒的地方离赵云不远，赵云往前走了几步：“你……”
女人一抬头，赵云也吃了一惊。
满是泪痕的脸和自己的竟有十分相似。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众人都在错愕之时，司马懿在后面大喊：“众位都看到了！赵云此来必有阴谋，后宫之中有人与之勾连！来人，将他们两个拿下！押下去讯问！”
其实赵云的待遇还不错。
单间。环境简单舒适。
这是司马懿特别叮嘱的。
所以当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司马懿一身朝服，器宇轩昂的走进来的时候，赵云只回头确认了一眼就继续啃鸡腿了。
“看来蜀汉的日子是不好过，治理这么个穷地方诸葛也很辛苦吧，连你都吃不饱，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你也不怕我让人在里面下毒？”
“别吓唬我，你们自认魏国这么有钱，还在乎我吃的这点？”赵云把空盘子递向司马懿身后那俩随从，“不好意思，辛苦两位小哥，再来盘鸡腿，然后上个素菜，肉太多吃着腻。”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两个随从互相看了看，又看司马懿。
司马懿很无奈的点了点头，两位小哥拿着空盘子都出去了。
“我善解人意吧，都不用你说，我替你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你别胡扯了，你要真善解人意，在朝堂上跟我顶什么？”
“你要抓我诶！”
“废话！你说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不先把你抓起来哪有单独问你的机会？还是你真的想当着满朝文武把事情都说出来！”
赵云沉默了几秒钟：“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呢？”
“她叫薛灵芸，是陛下的美人，单独关押着呢，估计也就是做个样子，过不了多久就放出来，你就别操心她了。”
“薛灵芸？跟我名字倒有点像。”
“是曹真发现她的，跟你一样是真定人——扯远了，还说眼前的事吧，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赵云擦了擦嘴，正襟危坐：“是这样的。当年甄夫人怀着袁熙的女儿就被你们这位陛下纳为妾了，后来这个女儿与曹叡，哦，就是你和曹子桓的儿子差不多同时出生，为了掩盖过去，曹叡被说成甄夫人所出，那个女儿被遗弃了，但是我刚好路过许都，在司空府外捡到了孩子，当时没多想，就带回去给小猪养了，小猪给这个孩子起名诸葛今，如今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本来是先帝给陛下定准的皇后，可是前些日子她突然病倒了，身上时冷时热，一直不见好，现在病势加重，管辂前些日子到蜀中了，是他说只有华佗的徒弟会治这种病，魏宫中的‘金吉那’是特效药，小猪信了，就让我来求医。”
轮到司马懿沉默了好几秒：“叡儿的事……你们是听谁说的？”
“原来是真的啊！其实是小猪猜的，她听我说汉中的时候曹丕救过你，又推测过曹叡和阿今的生辰，说这种可能性最大。对了，小猪还说你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应该和曹叡是亲兄弟，不过你那个女儿就不好说了，这个猜对了么？”
“……你们少这么八卦！”司马懿阴恻恻地说，“小心我投桃报李，把刘永和刘理的身世也昭告天下！”
赵云耸了耸肩：“可以啊，我不觉得小猪会在意这种事，先帝的葬礼都是她主持的，皇后直接被退休了，她反正把皇后的活都干了，名正言顺再当当太后我觉得也没什么的。”
看来不是谁的威胁都好用。
“你最大的硬伤在于曹叡，他的身世是绞不清的一笔烂帐，曝光你呢，你肯定不愿意，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有三个儿子还不转正，问题一定在你这里；可要是不曝光呢，那曹叡就得是甄夫人生的，这个时间如果细论起来，那就很麻烦。偏偏曹叡现在是曹子桓接班的唯一选项，如果否定了曹叡，魏国一定会陷入混乱，得不偿失。季汉没这问题啊，小猪脸皮厚，当了丞相之后越发的厚，再说梁王和鲁王的身世混乱点不要紧，陛下的身世很清楚，所以季汉不会乱的。”
“逻辑还算清楚，诸葛教的吧。”司马懿静静的听完了赵云的分析。
“恩，”赵云很诚实，掏出怀里的锦囊，“这上面写的，她让我背熟。”
司马懿站起来了：“这件事我还要去和陛下商议一下。”
“那你们可要快点，”赵云把锦囊放回去了，“阿今的身体能撑多久不好说，小猪说了，不论你们是否接受条件，只要阿今有什么意外，就立刻昭告天下，大家两败俱伤，谁也没好处。”
“那你呢？”
“那时候我就回不去了，”赵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本来就是我自愿来的，这个结果我有心理准备。”
司马懿立刻进宫见曹丕，她进入内殿的时候，曹丕坐在案前正在思考什么。
“陛下，赵云把事情都说了。”司马懿重复了一遍赵云的话。“请陛下圣断。”
“仲达是希望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
“其实不答应最好，朕趁机公告天下，仲达你可以入宫了，师儿和昭儿认祖归宗，两全其美。至于那个公主，本来就是假的，不去理会也就算了，朕也不用季汉帮着掩盖什么。”
“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会乱的只有郭氏，她做不成皇后了，识相一点的，她会仿光武郭皇后旧事，主动让出皇后之位，不识相的，朕就以甄氏的事为借口，也赐她一杯鸩酒，估计叡儿会很高兴完成这个任务。”
“……”
“你还是不愿意啊。”曹丕很无奈的看着司马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那就答应他们吧，不过是两个医生，一封丸药，也不算什么。昔日甄氏之死，你说朱建平言道‘天下有贵女子冤死’，如今朕救了她的女儿，也算告慰亡灵。”
“这么做陛下不觉得便宜蜀汉了？”听曹丕这么说，司马懿明显松了一口气。
“仲达你的意思呢？”
“诸葛亮的计划制定的还是太匆忙，只解决了治病的问题，但没来得及考虑善后。我们可以就此提出条件：既然对方明确在朝堂上说了‘我们的公主’，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魏国的公主由蜀汉代养了这些年，那我们现在就要求蜀汉归还公主，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曹丕认真的想了很长时间：“迎回公主，身世之类的怎么编？不怕影响到叡儿？”
“蜀汉也有求于我们，那这个谎，就一起圆吧。魏国和蜀汉统一了口风的话，外人纵然觉得蹊跷，也会疑惑不敢多言吧。”
司马懿马上再去通知赵云，要求蜀汉归还甄夫人所生的流落魏国的“东乡公主”。
“甄夫人生了几个孩子啊？”
“公主是妹妹！”司马懿说得斩钉截铁，“甄夫人生下皇子殿下一年后才生下公主。不久公主和皇子殿下随太祖武皇帝出征，不幸于乱军中失散。现在，魏国要求公主还宫。”
“这个……不在我之前和小猪商量的内容里。”
“你也可以拒绝，不过公主不还宫的话，魏国就没有理由派人救治了。”
“不，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就算是我自作主张了。你们何时派人。”
“一名医官携带治病的药物这就和你先行出发，另一名医官带调养的药物随迎回公主的使团随后就到。”
“……好。”赵云很清楚，司马懿也留了后手，看来诸葛今是一定要回魏国了。
“你还有别的事吗？”
“薛灵芸还关着吗？”
司马懿笑了笑：“说是查清楚了，已经释放，不过陛下都近距离看过本尊了，大概不会再对替身有什么兴趣了吧，她今后不会再受宠了。听说这几天都不吃不喝，说还以为宫中美女大多相貌相似，自己的相貌不符合陛下的要求还能受宠，证明自己很特殊呢。”
“你们魏宫的选美标准是不是英气剑眉，三角眼，略鹰钩的鼻子，薄嘴唇？”
“……你怎么知道的？”
曹丕放赵云回去，很大程度是因为赵云是唯一的联系人，如果赵云不回去，诸葛亮大概不会信任来的医生。
不然，依司马懿的意思，就把赵云抓起来，说不定还砍了。
但是诸葛亮在保全己方人员生命安全方面，一向做的滴水不漏。
赵云带一名医生赶到成都的时候，诸葛今刚刚抽搐了第一次。
看着女儿那濒死的眼神和伸向自己的手，诸葛亮的心都要碎了，黄月英哭昏过去好几次。
疟疾大的发作有三次，第三次发作之后再无可挽救。
“赵小云怎么还不回来！”
“谁说的！这不回来了么！阿今怎么样了！”赵云吼道，诸葛亮这说法真让人不爱听，合着不是你亲自深入敌营走一圈，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诸葛亮听来，赵云的声音那就是天籁，赵云本人加上医生就是天使，忙不迭的给医生让路，迅速用药，侯着诸葛今呼吸渐渐平稳，众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诸葛亮想跪在地上感谢上天。
“你谢我就行了。”赵云大言不惭。
诸葛亮吩咐外间摆酒，黄月英破涕为笑，继续细心守着诸葛今，只不过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这次去曹魏走了一圈，还顺利吧？”
“司马也不好对付。”
“意料中事。不过你平安归来，就是好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猪，我可能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我们都没想到，曹魏提出条件，阿今治好后，要以公主名义回魏国。司马说了，不同意就不派医官，我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答应了，现在迎接使团正在路上，大张旗鼓，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阿今是魏国公主，要回去了……”
赵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诸葛亮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对不起小猪……没和你商议……”
“不，你做的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保住阿今的命是第一位的。”
外交使团果然来的浩浩荡荡。
诸葛亮之前和赵云想了很久，刘禅也几次派人探问，但都没有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
“也许，不是我真的想不出来，只是涉及到阿今，对手是司马，我不敢行险招，我输不起啊！”
诸葛亮每每在灯下自责的捶自己的头：“我当初要是能对阿今好一点，多关心那么一点，哪怕就一点点……她也不会病到这样子才被发现……”
“反正你也总嫌她不聪明，她走了，没人给你惹祸，你也高兴。”黄月英在一旁，少见的充满了怨气。
“谁说的！谁敢说阿今不聪明！阿今小时候的玩具就是八卦阵！就这一点，全天下谁能比！”
“那你老是骂她！”
“这……”诸葛亮被黄月英噎得有些语塞，也颇有些后悔，“哪有一天到晚夸自己孩子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黄月英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娘……”诸葛今醒了，声音含糊的喊。
诸葛亮和黄月英都急忙奔到榻边。
“阿今，怎么样？”
“好多了……”
“喝点水吧。”黄月英端过旁边的碗，小心的喂了几口。
“我明天要走了吗？”
沉默。
使团带队的是征南将军夏侯尚，曹丕的亲信。这几天诸葛今身体明显好转，夏侯尚已经不止一次提出带公主启程返回，催促之急，诸葛亮好几次都想是不是干脆把他毒死在成都一了百了算了。黄月英劝她，曹魏摆开这么大阵仗，天下皆知，你暗地里做这样的手脚，不是光明正大的作为，说不定还会害了阿今。
其实诸葛亮也就是想想。
夏侯尚屡次当着诸葛今提出此事，启程时间就定在第二天。
“阿今，不想走，就不走，爹会想办法的。”诸葛亮安慰道。
诸葛今有点费劲的摇摇头：“陛下已经答应了，不能再拖了。夏侯尚白天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他说如果公主再不归国，就要请命伐蜀。我知道爹不怕曹魏大军，可是天下都知道爹是为了我视国家如儿戏，我也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过。再说我已经不能嫁给陛下了，留在成都也无益，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意吧。”
“阿今，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想的，爹会料理的。”
“爹不要为了我为难，”诸葛今握住诸葛亮的手，“爹放心，我不会忘了自己是汉丞相之女，就是去了曹魏，我也不会给爹丢人的。”
诸葛今话里的决绝让诸葛亮暗自吃惊：“不要说这样的话。阿今，听爹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干爹亲自深入曹魏就为了救你一命，这么多人一齐努力，你猜好容易活过来，不许胡思乱想！”
“好，”诸葛今点点头，“我记住了。那爹也不要再想了，我明天跟着使团去曹魏，爹不要拦着了。”
“……好。”
诸葛今松开了诸葛亮的手，望着墙角的一个橱柜，“爹，我不能嫁给陛下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五凤冠，是爹和娘做给我的，我能不能带着走？别的我都不要了，我就带这一样，行不行？”
诸葛亮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行，爹给你拿出来。”
“孔明……”黄月英虽然也难过，但是，说到僭越之事，还是有顾虑的。
“陛下那里我会去说，五凤冠就让阿今带着。”诸葛亮拦住了黄月英，径自取了五凤冠交给诸葛今。
“爹，娘，我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最后不最后的，想问就问。”
“我曾经梦见过的那个女人，说的是谎话吧……我是你们亲生女儿，对不对……”
“……你当然是爹和娘亲生的女儿，唯一的亲生女儿……”
“那我就放心了……”
诸葛今当真放心的躺回榻上去，把五凤冠在怀里抱紧了。
第二天，诸葛今抱着五凤冠不撒手，使团里的婢女只能就这么伺候着，勉强给她梳洗了，正要架上车，诸葛今突然要求再去见见父母。
“公主当以陛下为父，皇后为母。”
“我要最后一次拜别我爹娘，你们不让，我不走了。”诸葛今固执起来也挺倔。
夏侯尚很无奈，想想反正也要走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挥挥手，让婢女们扶着诸葛今去正厅。
诸葛亮和黄月英正在里面，还在查看诸葛今路上应用之物，不住叮嘱仆役。
来到正厅门口，诸葛今手上没什么力气，努力给自己带上了五凤冠：“爹，娘……”
“阿今？”诸葛亮和黄月英没想到诸葛今还会来这里，不是说直接上车免得吹风么？
“女儿今日就算拜别了，不是嫁人，也是许国，今后恐无相见之日了。数十年恩养情义，无以为报，今日权当出嫁之礼，三拜之后，就当……就当我出了门，从此远嫁了！”
诸葛今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叩首，拜伏于地。
众人都呆住了，旁边有个年纪大些的婢女倒是机灵，听出诸葛今话中的意思，仿着出嫁时候的规矩，扯着嗓子尖声道：“一拜——生身之恩难报——”
再拜。
“二拜——养育之恩难偿——”
三拜。
“三拜——”
“奴家从此去，爹娘莫牵念——”诸葛今念着三拜的词，咬牙不让自己的珠泪滚落。
黄月英哭着喊着女儿的名字扑过去，被同样落泪的诸葛亮一把拦住。
“送公主上车！”对夏侯尚来说，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爹，娘——不必难过，从今一别，各自珍重——”
车仗吱吱扭扭的启程离开碧水青山的蜀地，外面就是黄沙萦绕风萧索的剑阁。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三十二）白帝城高月色冷，游子身归蜀道难（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