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奋斗史》源远无长

21、第二十章

　　顾少陵并不知道这两天他会很忙。他还在从体育场回家的路上，就接到顾周华的电话，让他去D市，顾胜荣再次病危。从顾周华的语气中，顾少陵推测顾胜荣这次凶多吉少。
　　顾少陵的腰很痛，肚子也痛，他现在需要的是去医院，可是那边情况很紧急，他不可能不去。犹豫了一秒钟，顾少陵决定去D市，他对顾氏保健有企图，这个时候不能不到场。不过在那之前，他先去了最近的服装店，将身上红色的运动服换成黑色的西装。
　　“来了，老爷子有话要对你说。”顾周华拽着顾少陵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往里走。“进去吧，他要单独见你一个人。”说完，顾周华关上门，将顾少陵跟外面如狼似虎的人群隔开。
　　几年前，顾少陵第一次走进这座地中海式的大宅，看见这个老人穿着唐装，作为封建大家长，坐在最中间，看着他的目光挑剔，像在打量商品。他没有主动亲近他，可是不得不从心里承认，这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现在，他靠在枕头上，气色灰败，在他进来的时候，仍是用打量的目光看着他，还在估量他的价值，等他一步步走近了，才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可是他太虚弱，笑容僵在脸上，若不是看着他的眼神温和，顾少陵甚至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一瞬间顾少陵鼻头一酸，面前这个人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坐……”含糊的声音从顾胜荣嘴里发出。
　　顾少陵按照吩咐，坐在顾胜荣前面的椅子上。看见顾胜荣还在往前招手，把椅子往前挪。
　　顾胜荣还在招手，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顾少陵站起来，凑到他跟前。看见顾胜荣左手艰难地在枕头下摸着，顾少陵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阻止，还是应该等着。因为太过陌生，顾少陵不知道应该要说点什么，只能等着。
　　好一会儿，顾胜荣才哆哆嗦嗦递给他一张纸，顾少陵接过。
　　“收……好……放……口袋……”
　　是应该感谢换了衣服，所以有口袋装东西吗？若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他应该会立刻冲过来吧，而不会想着衣服是不是合适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那样或许他不会这样不知所措不知如何面对，他们还会有一些交流。顾少陵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薄情寡义，他的理智和现实也并不值得骄傲。
　　看顾少陵收好东西，顾盛荣挥着手，让他离开。顾少陵握着口袋里厚厚的纸张，深深看了一眼，才打开门离开。原来，他的眼睛也会那些“不相关”的人湿润。
　　顾少陵出来后，有人又进去了。顾少陵在大厅寻了一处角落坐着。顾胜荣是彻底不行了，顾家的人都表现得很伤心，不少人眼眶发红。至于心里伤心，谁知道呢，有的人甚至还会高兴呢，刚刚才分到遗产。
　　在顾少陵来临之前，律师已经读了遗嘱，大的方面，也就是顾氏集团的产业，已经被分成三份，顾氏兄弟得到的是他们在经营的那一块。
　　顾家几辈人积累的财富，数量可观。除了公司，家中收藏的古董字画还有房产，价值可不小。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有收获，有些人像是被大奖砸中欣喜若狂，有些人却相当不满意。比如说顾少城就气破了肚子，这屋子里的人大部分他都不认识，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却要来分属于他的东西。顾少城用仇恨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顾少陵身上，不仅因为顾少陵得到两处房产，并且在他之前被顾胜荣召见，更因为顾少陵坏了他好事，他自己若没有顾少陵，顾氏保健应该是他爸的，也就是他的。一处房产就能使人打得头破血流，何况是一个上市公司？在顾少城开来，顾少陵就是阻碍了他得到顾氏保健的罪魁祸首。这话若是说给顾云华听，肯定会嘲笑顾少城天真。顾胜荣是曾经说过若没有继承人会剥夺顾周华继承权，可是就算没有顾少陵，顾氏保健也不会是别人的。可惜顾少城年轻看不透，看着顾少陵，像是杀父仇人，恨不得上去噬其血吞其肉。
　　顾少陵好不容易酝酿的悲伤之前被顾少城憎恨的目光弄没了，有人离去要伤心，有人无端憎恨要气愤，太多情绪他应付不过来，只能维持一贯的淡定了。
　　顾家是D市的名门，现在还兴盛着，顾周华的葬礼很热闹，来来往往人很多。顾少陵被顾周华带在身边，接待前来祭拜的亲朋好友，顾少希反到靠后了。
　　到下葬的那天下着雨，宾客撑了雨伞，有人低声痛哭，在雨声里若隐若现，悲伤传染得很快，很快就是一片哭声，盖过了下雨的声音。
　　顾少陵撑着伞，回忆起昨天看到的东西，心里像是落了几滴雨，并不好受。顾佳跟他用一柄伞，此时正在低低抽泣，顾少陵搂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真是奇怪，明明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我也从没有近距离看过他，可是还是会伤心，难道是我身体里流淌的四分之一的来自他的血感应到这世上少了一份牵绊吗？”
　　“是吗？血缘真的是这么强大的牵绊吗？”顾少陵看着他前面几双抖动的肩膀肩膀，在心里问自己。在他正前方的独自撑着一个伞的，是他一贯风度翩翩高高在上的父亲顾周华，可是顾少陵分明听到压抑的哭声偶尔从雨声中传来，他在为自己失去父亲伤心吗？斜前方的是共撑一个伞的顾少希和顾少阁，即使雨声很大，顾少希放纵的哭声还是清晰可闻。即使是目光阴暗的顾少阁，顾少陵也从侧面看到他红红的眼圈。他们都在为同一个的离去而悲哀。他们，他的父亲，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原来与他隔得这么近？
　　人死这样这样容易，曾经骄傲自豪的，在意挂念的，再也不能见了。死亡，对顾少陵而言第一次露出这样悲凉的面目。他庆幸自己还年轻，告诉自己要珍惜现在拥有的。这场雨夜的丧礼，让顾少陵放下一贯的冷淡，从心底接纳了顾家。
　　葬礼在上午，下午的时候顾周华让顾少陵回D市。“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爷爷去了，公司的股票会受到影响。”顾周华拍着顾少陵的肩膀，眼圈发红，“你爷爷说你很不错，顾家以后的繁盛就靠你了。等我去了，顾氏保健就交给你，要好好用心。”
　　“爸……你要保重。”顾少陵犹豫了一下，说完这句话才离开。
　　顾少陵离开不久，钟美翠就过去了。她认识顾周华很久，知道怎样安慰他。顾周华对着钟美翠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又说自己怎样不孝顺让父亲到死都不放心他，没说几句就倒在钟美翠怀里大哭。
　　钟美翠抱着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心思复杂。“顾周华，不要怪我算计你，我不是不爱你，可是我更爱我儿子，你的一切，除了顾少阁，谁也别想得到。”
　　顾少陵到达D市，先去了公司，处理了一些紧急的文件，忙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妈，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你爸还好吧？佳佳什么时候回来？”顾胜荣的丧礼顾家没让邹灵参加。
　　“他还好，明天会带佳佳和顾少希一起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想不到那么强势的人，就这么去了。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
　　顾胜荣的离去对顾氏的影响很大，顾氏又一分为三，所以负面消息很多，顾氏保健的股票下滑厉害，顾少陵需要做的公关工作很多。顾周华将事情丢给他，算是对他的考验，顾少陵从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没日没夜工作。他一直在筹备建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现在只能放在一边了。好在付出总有收获，顾少陵亲自拜访公司的大股东，表明顾胜荣早将公司交给他爸打理，他的离去对公司发展并没有影响，又拿出未来的发展方案，终于重获股东的支持。
　　顾胜荣这场变故让顾少陵没有时间整理跟刘希的关系。等到他有时间，并整理好心情将刘希约出来时，已经过去一个月。
　　顾少陵看着对面刘希控诉的眼神，有些愧疚，“对不起，我爷爷过世了，公司又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时间联系你。”
　　刘希伤心地想着你不是没有时间，只是没有那么在乎。顾少陵留下那么一句话，让他在天堂地狱之间徘徊，一会儿心中善良的小人说顾少陵肯定有点儿喜欢我想跟我交往，可是不到一刻又有一个叫恶魔的小人儿跳出来说我没王琳娜漂亮没有邹灵温柔又不能生孩子，他肯定要说让我离他远点，善良的小人儿又说你那么爱他为他命都不要他肯定感动了，恶魔的小人儿又说他那么蠢连别人的恶作剧都看不出还害得他受伤，他肯定不会喜欢你。忐忑两天，没有等到顾少陵的电话，若不是二哥告诉他顾胜荣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没见面的时候，刘希想着要装出怎样的表情让顾少陵愧疚，让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让没心没肺的刘三公子患得患失像个女人一样，可是顾少陵轻轻说一句“对不起”，又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刘希满腔的怨恨就没有了。爱得早爱得深，舍不得他为难，就要不断妥协，不断委屈自己。碰到我这样的情圣，顾少陵啊顾少陵，你怎么不感动，我都要被自己感动死了，刘希在心里说道。“没什么对不起，谁叫情况这样特殊，虽然我被吊了好久，每天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等你的电话，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希望是生是死好歹判个斩立决。原谅你了，我叫我是情圣。”
　　这怨气冲天的话让顾少陵觉得好笑：“你说你怎么就是情圣了？”
　　“我不是情圣吗？愿意无条件满足你择偶的一切标准，不撒娇不撒泼，理解你加班，就算应酬时有美女作陪有没有关系，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不要钻石珠宝，不要贴身伺候。怎么样，我不错吧？”
　　“你很好。”
　　“那好没好到可以站在你身边？”
　　“有，比那更好。我暂时可能没那么爱你，如果你不觉得委屈，我们可以……交往试试。你愿意吗？”
　　刘希冲起来对着窗户大喊：“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这抽风的行为引来路人无数的白眼，刘希一点都不在乎，又对着窗户喊道：“我今天中大奖了，五百万。我现在很兴奋，我要飞上天了。”
　　感染到刘希的兴奋，顾少陵近日低沉的心情顿减，他招手让刘希过来。刘希跑过去，笑嘻嘻问着有什么事。顾少陵将他抱住，“真不知道今天做没做对。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如果有一天你感觉到不快乐，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要记得离开。”
　　“我不离开，死也不离开。我好不容易才能靠这么近，如果我走了，就这也回不来了。”
　　这样的话让顾少陵心里格外柔软，他亲了一下刘希的额头，“希望我不要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