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勇者斗魔王》袖底澜沧

36、勇者推魔王

　　天空碧蓝的颜色剥落，露出铁锈一样斑驳的痕迹。
　　仿佛油画的颜料干涸剥落，都市的日常景色凋零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仅由深黑与赤红组成的画面。

　　纯然漆黑的画卷上，鲜红的细长线条勾勒出不属于人世的奇异景象。

　　城堡的尖顶高耸入云，身处瞭望台的少年走到边缘，探身往下望去。脚下的庭院里开满了一望无际的玫瑰花，花丛茂密，荆棘往四面延伸，盖住了城墙，同时也封闭了所有的走道。

　　无论是城堡、云层还是花丛，都是由红色线条在漆黑的背景上勾勒而成，仿佛一张还未着色的线稿。从高处往低俯瞰的黑发少年，俨然是这幅怪异画卷上令人瞩目的异类。

　　将世界的皮和肉破坏殆尽之后，露出的骨架原来是这般面貌。

　　“……有点眼熟啊……”眯了眯眼睛，环顾四周的艾伦轻声嘟哝，随即，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扭曲的气流。

　　黑色的画布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红色的线条开始变得凌乱，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扭动起来，伴随着难以形容的刺耳噪音，金色的闪电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刃撕裂了空间。

　　电光亮起的刹那，无数细长的红色线条已经纠缠上去，一层一层将闪电裹住。但几乎是立刻，层层包裹的红线的缝隙间就窜出了雪白的火苗。火苗点点如星，顷刻便成燎原之势。火势蔓延，不一会儿，不止红线，就连黑色的背景都被火光点燃。

　　火焰燃烧，留下洁白的痕迹。艾伦被火焰包围，却没有感觉到热度。漆黑的长剑被召唤出来，剑刃飞舞带起的暗色影痕将他与火焰隔开。

　　一团火球突然从背后扑上来，艾伦反手以剑挡开，火球弹向空中，化为翩跹的雪白长袍。

　　悬浮于火焰燃烧背景之中的少女，金发如阳光倾泻。

　　艾伦的脸上掠过惊讶：“……依纱？”

　　“哥哥。”金发的少女微微颔首，倒映着黑发少年身影的湛蓝双眸中涌上悲伤。
　　她的眸中水光微澜，仿佛想要流泪，却又马上忍住了。

　　“圣剑出现在圣殿的时候，我一直向光明之神祈祷你平安无事。”依纱用她清澈空灵的嗓音不带起伏地说道，“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希望你早就已经死了。”

　　与挚爱的妹妹重逢的惊喜之情刹那间烟消云散，冰冷的感觉窜上心头。艾伦神色一凛，双手用力转动长剑，剑上带着魔气在周围刮起短暂的旋风，卷着突然汹涌而来的火舌，形成一条雪白的焰龙直冲上空。

　　火龙中空，艾伦站在风与火的中心，隔着火焰注视着妹妹。烟雾般的黑气从剑身上往外冒，与风融为一体，如同黑色的绳索捆住了火龙。

　　“依纱！快住手！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依纱忧伤的面容上略微浮现出挣扎的神情。顿了一顿，她缓缓抬起左手，向着艾伦的方向做了个轻柔的手势。
　　火焰猛然膨胀，发出宛如咆哮般的巨大声响。火龙扭动身躯，魔气幻化的风与束缚被瞬间吞噬。

　　火焰直逼而来，其中饱含的纯净的圣洁之力是黑暗魔力的克星。艾伦几乎能听见自己的皮肤被灼烧发出的声响。他连忙暗念咒语，启动了镌刻于剑身上的防御魔纹。

　　“依纱……”暂时转危为安，被污染的前圣骑士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妹妹。
　　以抚摸心爱的宠物的姿态抚摸着狂躁的火焰的少女回以愈加悲哀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依纱……”看着妹妹的表情，艾伦不禁叹了口气。他坚定地注视着依纱的双眼，说道，“相信我，我亲爱的妹妹。我的心从未背叛过光明之神，大祭司的教诲我也从未忘记过。”

　　感情促使依纱想要相信自己的哥哥，理智却又尖锐地提醒她魔族奴仆的狡诈。
　　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依纱抿紧嘴角，板着脸一言不发。

　　“……哥哥，”依纱轻声开口，“放下你的剑，让我封印你的魔力，带你回圣殿。”
　　被黑暗的魔力污染，却又有悔改之心的人可以被光明之力重新净化。但若是污染太过严重，在净化过程中便会死亡。

　　艾伦不自觉地握了握魔剑，对依纱说：“我答应你。不过，现在还不能让你封印我的力量。”
　　不等依纱开口，他紧接着解释道：“魔王爱兰不见了。这里是她创造的世界，她就躲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在回去之前，我必须把她找出来，亲手杀了她。”

　　依纱垂下眼眸，淡色的睫毛轻颤。咆哮的火焰渐渐平伏下来，她点点头，接受了艾伦的解释。
　　“我明白了，我……相信哥哥。”

　　雪白的火焰烟消云散，暗红的魔纹屏障也被撤去，依纱轻轻盈盈地落到地面，眨了眨眼睛，泪水忽地就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她哭着跑过去，扑进了艾伦怀里。

　　“哥哥……哥哥……”
　　“依纱……”

　　湿润温热的触感浸透了胸口，艾伦抱住妹妹，轻轻地抚摸妹妹顺滑的长发。
　　“抱歉，依纱，吓坏你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

　　依纱用力摇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之前说希望哥哥死……是骗人的……哥哥活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噗嗤

　　仿佛水袋破裂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温热粘稠的液体涌了出来。

　　“咦？”
　　尚在哭泣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温热惊住，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哥哥突然用力将她推开，依纱措不及防往后一仰，却只推开半步，就发现自己再也动弹不得。

　　“……依纱！”

　　她听见哥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看见哥哥一张开嘴，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顺着艾伦的嘴角流下来，趟在依纱的手上。血还是热的，这热度似乎十分熟悉。

　　依纱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雪白的法袍，从胸前到下摆都已被染成鲜红一片。她的胸腹之间正伸出一双雪白的女人的手臂。这双手臂十指纤纤，尖锐的指甲刺进了对面少年的身体，融进对方的腹腔中。

　　“哥、哥哥……？……哥哥……哥哥……啊啊啊啊啊————！！！”
　　逐渐对现实有了反应，依纱脸上露出极端惊愕与恐惧的神色，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立刻召唤神圣之火将这双手臂烧为灰烬，可火焰刚起，体内陡然的一阵剧痛便将她凝结起的力量击溃了。

　　“呜啊啊啊啊啊——！”
　　剧痛之中，依纱仰着头，茫然地睁大双眼，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跪坐在血泊之中。

　　“愚蠢的小姑娘，你现在放火，可是会将自己的哥哥一起烧死啊。”
　　柔美的女声带着一丝嘲讽轻飘飘地传来。艾伦低头看向他的腹部，他本可以用魔剑将那双手臂斩断，但是有人不让他这么做。

　　依纱已经失去了意识，从她体内伸出的手臂不断地没入艾伦的身体里。手掌、手腕、小臂、手肘……

　　突然，就在那个柔美女声响起的瞬间，这双手臂猛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地往依纱的身体里缩回去。

　　它们往回抽了一截，突然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慢慢地往艾伦体内移动，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好似正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仿佛它们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正在被什么东西往艾伦体内拉扯。

　　剧烈的疼痛搅动着五脏六腑，艾伦双手撑着魔剑，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粘稠黑血。

　　吞噬还在进行——手臂、胳膊、肩膀，修长的颈项露了出来，紧接着是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妩媚的脸庞。
　　从依纱体内冒出来的少女的面庞，赫然是有心抢夺魔王位置的魔族大公爱丽雅。

　　这张妩媚又冰冷的脸上凝聚着惊慌与愤怒，她恶狠狠地瞪着艾伦。就是这个人利用世界法则暗算她，逼得她不得不舍弃肉身保全自己。肉身毁灭之后，她回不去时空缝隙，险些流落异界，还好及时收到了凯的传讯，找到了刚刚穿过时空缝隙的依纱。

　　她立刻就看上了这个力量强大却经验不足的少女。虽然黑暗无法抢夺光明的身躯，却可以在其间寄生。

　　事情的进展正都如她所料。依纱找打了艾伦，趁着两人都不设防的时候，她出手袭击艾伦。

　　一切本都顺利地进行，可是……

　　即使极力抗拒着，仍旧一点一点被拉向她不愿意前往的地方。爱丽雅脸上现出狂怒的神色，疯狂地咆哮着：“我的好姐姐！亲爱的爱兰姐姐！你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你不敢见我吗？”

　　一串柔软娇媚的笑声从艾伦的胸腔里传来。
　　爱兰的声音甜甜地说道：“怎么会呢，我亲爱的妹妹，我可是非常非常地期待与你的会面呢。来，不要害羞了，快点到姐姐的怀抱里来吧。”

　　爱丽雅狂乱地扭动着肩膀与颈脖，一头潮湿的黑发如同一条条蛇般乱舞：“你这个骗子！你根本没有丧失魔族之王的地位！这都是你的把戏！你把我骗来，就是为了吞噬我！得到我的力量！你违反了王族不能自相残杀的戒律！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爱兰轻轻地笑起来，她愉快地说道：“亲爱的爱丽雅，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能明白我的意图，真是太令我开心了。啊，我在异界流落得够久了，得到你的力量我就能去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帮助，你的名字将镌刻在王城最美丽的骷髅玫瑰上。”

　　爱丽雅尖叫着，她的怒吼与愤恨逐渐没入了艾伦的身体中。

　　艾伦听见爱丽雅在自己体内不断地喊叫，但是她的反抗很快地微弱下去。爱丽雅进入他体内，又被寄生在他身体里的爱兰吞噬。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爱兰的力量在迅速恢复，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已经超越了她原本全盛时期的力量。

　　“在想什么？”他听见爱兰问。

　　艾伦没有回答，他咳出淤血，用剑支撑着身体，往前挪了几步，弯腰扶起依纱。

　　金发少女毫无生气地躺着，头枕着他的手臂，雪白的长袍已经被染成了肮脏的黑红色，她的胸腹被撕裂，狭长的伤口不断地溢出鲜血。

　　“依纱……”他低声唤着妹妹的名字，自己的血从他腹部的伤口滴落，与地上妹妹的鲜血混在一起。

　　少女淡色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晴空般的双眸倒映着艾伦的身影。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只呛出了一口鲜血。

　　艾伦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脸颊和头发，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依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眸光流转，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向哥哥绽开一抹微笑。

　　爱丽雅的气息在他的体内完全消失了。艾伦深深地看了依纱一眼，松开妹妹的手，强撑着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爱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声音仍然笑着，语气却多了几分严肃：“愚蠢的圣骑士，你想要做什么，难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妄想对抗我？”

　　剑尖划过地面，发出锐利的声响。艾伦一手捂着胸口，低头向体内的魔王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一直以来，我都被你玩弄，毫无反抗之力。就像你这次就躲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我都没有察觉，而且伪装记忆传承给我洗脑，我差一点上了你的当。”

　　“你的意志比我想象中强大，我也不敢做得太过，要是提前被你发现，我就麻烦大了。”爱兰爽快地承认，她的语气重又变得轻快，仿佛想起了美好的回忆，“我必须承认，驯服你是我遇到的最麻烦也最有意思的事，感谢你一直顽强不屈，不然的话就没意思了。”

　　艾伦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魔剑染满了血渍，黑红的血污之下，暗红的魔纹开始闪耀。

　　魔纹如水，顺着剑柄流淌到了握剑的手上。艾伦的皮肤染上魔纹的刻印，如藤蔓般伸展。

　　感觉到魔力的运作，爱兰又笑起来：“防御的刻纹……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你想将自己当成容器，把我封印在你体内？愚蠢的小家伙，这可是魔力驱动的刻印，你用源自黑暗的力量封印黑暗中诞生的最强大一族的王？”

　　艾伦笑了一笑，他微微侧过头，将视线投向一边。

　　一双纤细的胳膊伸了过来，恢复了力气的依纱最后一次拥抱了她的哥哥，轻轻吻了吻哥哥的面颊。

　　她离开哥哥，站直了身子，双手摆出柔美的手势，圣洁的雪白火焰在指间跃动，如星粉洒落空中，勾勒出晶亮的咒文。

　　咒文如蜘蛛结网，一层一层相互覆盖。咒文的火星落在艾伦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的声响，烙下烧伤的痕迹。

　　光明之力透过艾伦的身体影响到了魔王。察觉到束缚的力量在增加，爱兰紧张起来。她赶紧释放魔力想要从艾伦体内挣脱，可是少年之前施加的防御魔纹减缓了她的效率。

　　爱兰眸中浮起血色，她冷笑着问：“愚蠢的圣骑士，这样将我封印起来，你也会死的。不光是身体，连你的灵魂都会被神圣之火烧成灰烬！还有那个小姑娘，她不是你的妹妹吗，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再这样下去她就死定了。你不怕死，难道连妹妹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艾伦咳嗽起来，他笑出了声：“真难得……原来，魔王也会慌张……你害怕了？”

　　“我该害怕吗？快死的是你们两个！不要小瞧本王，就算你们完成咒文，也无法杀死我。几百年、几千年……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我的王城。你们现在做的这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艾伦没有说话，星星点点的火光形成的美丽咒文一层一层笼罩下来，每一次都将他的骨肉灼烧。魔剑已经伤痕累累，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他也感到有些累了，索性坐了下来。

　　体内的魔王放柔了语气，用甜美的声音说道：“你们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吗，你们不想回家吗？艾伦，你不是想回到圣殿吗？依纱，你不想永远和最爱的哥哥幸福的生活下去吗？艾伦，我可以取走你体内的魔气，这样只要举行过净化仪式，你就又是原来的艾伦了。依纱，我可以治好你哥哥和你的伤。我保证，带你们回莱德兰大陆，放你们回圣殿，让你们过你们想要的日子。”

　　雪白的咒文布满了四周，仿佛星光凝成的迷雾。
　　艾伦和依纱已经互相看不见对方了。艾伦枕着手臂，躺下来，笑着问：“魔王陛下，说了这么多，你口渴吗？”

　　“愚蠢的圣骑士，愚蠢的小姑娘，愚蠢的人类。”爱兰叹了口气，“你们以为我害怕？本王是实在看不下去你们的愚蠢，想要帮助你们。可谁想你们执意要送死，真是白痴。”

　　艾伦笑了笑，在咒文的包裹中，安心地合上双眼。

　　咒文外围，依纱画下最后一笔，朝咒文中心深深地望了一眼，也仿佛累极一般闭上眼眸，倒了下来。

　　雪白的火光飞舞，接住了主人柔软的身躯，仿佛蚕丝一般将少女的尸体包裹起来，不一会儿，半透明的火光后可隐约看见依纱身上的血污被火焰燃尽。她被闪烁的火焰缭绕着，如同睡着一般安静地躺着。

　　忽然，一点暗色的光芒从她的袍角滑落。这点光芒灵巧地躲开火光，远远地飞到咒文之外，这才落地化为一道透明的人影。

　　“真是没想到……”侥幸逃得一命，以灵魂形式存在的凯望向魔王被封印的地方，赞许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叹了口气，“伤脑筋，爱丽雅大人死了，爱兰大人又被封印……小依纱用生命写的封印可不好解开啊……可是不救出爱兰大人，单凭我的力量可回不去。就是回去了，魔族之王的力量也依旧只属于爱兰大人……”

　　他喃喃自语，走向咒文，蹙起眉头专注地凝视着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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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写着写着突然失踪好像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好歹是没坑掉嘛~_(:з」∠)_
2014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