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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不归路(下) ...

  •   我大骇失色,拼命抽手,他却越发收紧了手劲。
      我惶然道:
      “赵兄,你醉了!雪垠是男子……”
      他的嘴角牵开了一弧庸懒的笑意,眉目间氤氲着淡淡的酒气。
      可我却觉得,眼前的他,眼底的那抹神思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灵透清明。
      那道目光使我有种被利刃剖开肌理,一览无虞的错觉。
      在那熠熠发亮的眼光中,我忽而看明白了,原来原来,赵德昭他平日里的放荡不羁、澹泊清远、无为不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
      以往隐蔽在那深邃暗潭般死寂表象下的,其实是他不愿任何人窥破的复杂心绪!
      我忽地有些悚然,直欲避开那道目光,他的目光却如影随形,直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
      他直直望着我,直将我望得脊背之上生出阵阵凉意来。
      他却忽地“嗤”一声,笑出声来,撒手放脱了我!
      他眼眸中的那抹犀利,刹时被四周掩隐的浓重酒气所笼盖,不可辩识了。
      我眼前的赵德昭又变回了那庸懒不羁的郡王爷!

      他退开两步,提起酒坛,向口中灌了一口,含混笑道:
      “雪垠切莫当真,我不过说笑罢了!”
      说罢摇晃而去。
      望着他那东摇西跌的身影,我却觉得那透出来的是无比的孤寂!
      忽地,他渐行渐远的歌声传将而来:
      “兼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为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明明唱得那么热切,那么欢愉,可为何我还是听出了一抹苍凉!

      我好似也明白了!
      原来只有一句叹息:
      “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二日,赵德昭见了我,神色已然如常,告罪了酒醉之过,依旧照常邀我同饮。
      我到也不便再次提及,只是尽量回避与他独处,他也自知理亏,不来过分罗嗦。
      那夜之事,便如南柯一梦般,消散而去。

      日夜流转,这日已是十五,两日后便是赵光义的寿诞,而我计划的第二步,则定于今夜。
      掌灯时分,早早打发了伺候的童仆,随手拾了本书,倚在榻上闲读。字句皆在目中流过,可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不觉间时漏已转三更。
      我起身披了件鹤氅,吹熄了烛火,掩门而出,直往后院而去。
      我所要去做的,并非什么正大光明之事,所以也不便提灯,好在正值十五。三更时分,正是晚凉天净月华初开,明月清光,如水似银,漫泻而下,笼得周遭一片雾白。
      我借着这月光一路逶迤而行,辗转到了后院一株百年银杏树下,悄然而立。
      我在等人…
      等的人是…玲珑…
      白日里趁众人不察,我将一张菱花薄笺悄悄递入了她的手中。
      那笺上我写到: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三更,银杏树下。”
      她熟读诗经,自然会知晓“匪报也,永以为好。”的意思。
      所以我确信她……
      会来……

      身后微有响动,我回身而望,那被淡淡光晕胧着的俏丽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玲珑。
      她穿了件浅碧色的裙衫,颜容约莫是着意修饰过了,越发显得眉如远山,目若秋水。
      “先生…深夜唤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声音极轻犹如蚊呐。
      我一笑,从怀里抽出那方鲛绡,递到她跟前:
      “为了它…”
      她的颊上立时飞过两片彤云,无限娇羞。果是“春意尽染绿柳苏,风姿无限使人怜。”
      那神色…那笑意…
      蓦地我心头一疼,如此可人的一个女子,我居然要狠下心肠利用于她…
      来日,等她翻然醒悟之时,怕是再也不会露出如此真诚的笑意了吧。
      可……
      这是我北来的目的,是辛苦筹划多日,必然要走的一步……
      敛了心神,我换过笑容,向前送了送手中的帕子,对她道:
      “看看……”
      她一奇,伸手接过,展开帕子,凑近眼前。
      帕上在她所写的那八字之侧,我留了三个字,她看完抬起眸来,目中皆是疑惑。
      但顷刻间,身形一晃,便即玉山倾倒而下。
      她自然不会知道,那帕子上馥郁的紫檀香气,正是三步醉人的‘酥醍梦’。
      我伸手揽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出了写在那方锦帕上的三个字,
      “对不起……”

      吴敬堂带同两个侍卫,从树后闪出,对我恭身行礼,我让他们起来,将玲珑交给他们。
      嘱道:“不要为难她……”
      两个侍卫领命,恭身行礼,带着玲珑借着夜色掩映而去。
      吴敬堂却颇为踌躇地对我道:
      “公主殿下,随属下一起回去吧!这计划太危险了……”
      我一怔,敛了眉目,仰起面颐,轻柔的月光如蝉翼柔纱一般,轻拂在我身上,一如江南吹面不寒的杨柳微风。
      隐约忆起,似乎也是在如此月,如此风的时候,父皇曾于月华之下,手把手地教我弹奏母后所遗的《霓裳舞衣曲》。
      淡淡的笑意,温润的语声,指尖流过琴弦发出如空山新竹般柔脆的乐音。
      在我眼前直如神祗……
      可现在……
      父皇他……
      心口若遭针砭,刺痛难挡,我佝偻起身子,对吴敬堂道:
      “事已至次,岂可前功尽弃?”
      他的目中,神思复杂,半晌才道:
      “公主殿下,多多珍重!”

      路是我自己选的,哪怕是条不归之路,我亦没有退路。
      天际忽然一阵乌云滚过,没来由地一场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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