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在腐烂》i许多

2、（2）

　　他大概昨日一早就发觉了自己身体上的异样，坚持上班半天的原因……是去辞职。尽管如此突然的请求让本就不适的他同上司发生了一些争吵，但总算是平安完成了他的想法。
　　昨日的离开太过匆忙，匆忙到他只身一人冲出那栋钢筋水泥围起的建筑、来握紧我的双手。
　　我确信自己无论怎样也都无法真正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所以我告诉自己：什么理解之类的圣母套话就不免了吧。他现在需要的，或许只是——
　　“要吃早饭吗？”
　　——需要的只是平常一样的对待。
　　他那浑浊的双目望了望我捧着的粥，摇了摇头，拖着身子步入了客厅。
　　我感到几丝失落，随后便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的体质不需要进食呢！对自己入戏过快以及承受力之强感到自豪，我独自吃过午饭，对正在客厅中看电视的他打个招呼，随后出门……为他善后。
　　他的很多东西还留在办公室，我要去收拾，顺便、接受他上司的不爽脸色。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好说歹说再加上赔了N个笑脸和不是，然后，我终于抱着纸箱——里面装满了他的办公用品——走在了街上。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一个人的失踪不会引起任何感想。
　　十分难得地，我竟然在仔细思考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没有尸斑、也没有书上所描述的死后肢体的僵硬，他的今早的动作和常人一样的灵活。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失去的呼吸、心跳、冰冷的身体、无神的双眸、感受不到疼痛的神经。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医院。只要装作一副咨询的样子就可以了……吧？
　　后果就是，我被医生赶出了诊室。
　　我问医生：“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人……是死掉了吗？”
　　医生答：“学术上，脑死亡才被称为真正的死亡。”
　　我问医生：“那时间呢？”
　　医生答：“几秒到几十分，这因人而异。”
　　我问医生：“那么，如果一个人没有疼痛感，是怎么回事？”
　　医生答：“失痛症吗？原因多种多样，我不能仅凭口述断定。”
　　我问医生：“还、还有……手掌上的伤口无法愈合呢？”
　　医生答：“……”
　　我问医生：“若是一个有着以上症状的人，肚子有点鼓了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呢？”
　　医生反问：“……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被扔出诊室的我，抱着纸箱在街上晃荡。虽然有着迫不及待想要回家陪他的心情，但……我十分清楚，自己只要一进家门，一切的重心就都会转移到此时的他的身上。那样的话，根本无暇思考……无暇思考关于今后、关于未来、关于我们的事情。
　　我该怎么做？至少，在他恢复正常之前，这是我应该思考并且付之于行动的事情。——当然，前提是他能够恢复。
　　买了他最喜欢的饭店的外卖，我在旁晚时分推开了家门。大叫着他的名字，却无人回应。空空如也的客厅、空空如也的餐厅、空空如也的卧室。我皱眉，心想以他的那种情况他不会选择跑到大街上去，更不会……
　　打开鞋柜，的确，他的鞋一双都不少。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把餐盒放到桌子上，我注意到客厅的电视还有余温。然后，听到浴室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什么嘛……原来是在那里，害得我出了半身的冷汗。耸耸肩，我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了过去，打开了浴室的门。
　　——。
　　我后悔了。不、就算是敲门，也改变不了里面的现状。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恶臭（我都不确定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可能有些臭，但更多的是让人无法忍受）从里扑面而来，他坐在浴缸里……浴缸中，浸满了暗红得发黑与棕黄且泛绿的液体。
　　他转过头来望向我，其中的一颗眼球竟被捅烂。
　　“……”我沉默地瞪向他。强行忍住了尖叫的冲动与发软的双腿。
　　眼前的这种景象，以往只能在恐怖片的荧幕上遇见，然而，今日的此时，确凿出现在了我家的浴室里。而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他。
　　或许可以说，只想稍微联想到“是他这个人”的话，异样的负面情绪便一扫而空，连无法行走的双腿都只是刚刚错觉的余韵而已。
　　——“你真是……太乱来了！”就算感受不到疼痛，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枉我在外面时还在思考要怎么帮他保持和恢复。
　　我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最起码……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地吼过他。吼过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也不顾他是否听得清楚明白，我径直大步走到浴缸旁，想要拉起他，却当目光落在某处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的腹部……不、该怎么形容呢？应该是他的内脏、挂在他的腹中，几段肠子还漂在水上。原先被称之为人体的腹部的部分，此时是一个大大的洞，最下端的几根肋骨清晰可见，然后……就是和生的动物内脏相似的肉块、可以通过外形辨识出的肠子、我嘲笑过他长胖了的黄色脂肪。在洞口的上方，似乎还可以看到肺的一角，正毫无生气地垂在人体之中。
　　人的尸体，就是这番景象吗？
　　我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后找到了重点：“你是不是觉得自虐很好玩？”
　　双手搬正了他那冰凉的脸，他仅剩的那只浑浊无神的眼睛应该是在看着我。
　　他微微张口，但没有再发出一丝的声响。
　　终是不忍，我放缓了声线，双手的力度变为了轻捧：“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吗？”
　　他点头，然后伸出沾有血污的双手，掰开我的双手，指尖在我的手掌上灵活地书写着……肚子，胀气，里面……烂。
　　内脏——尤其是胃和肠道，由于富含各类菌和营养，往往是在人死后最容易变化的部分。而大量繁殖的菌类则会产生气体，最终由于皮囊承受不住而爆裂。
　　我突然忆起曾经在某个地方看到过的话。原来……是这样吗？他……已经死掉了啊。坐在我面前的……是真的……尸体。
　　情不自禁地，我吻上了他冰凉的双唇。
　　没关系，就算是尸体又怎样？——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我紧紧握着他的手，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