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29.2. ...
-
邵若拙听他这番话,心下顿时一阵怔忡,他缩紧了眸子,半晌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自己,真当是被薛翔这反应震住了,万万也没有想过薛翔竟可以做出这番事来、自己在他心中,也可以是这样重要的存在。
他本以为薛翔对他无情。
是了,薛翔说的话的每一个字眼都没有温情的滋味,薛翔做的事的每一个举动都没有留情的意思。他可以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挟持了李诀以求脱身,可以在与自己的对峙中一次一次义无反顾地顽强逃离,甚至不顾惜亲生骨肉的性命几乎将自身置于绝地。
而这些举动,在邵若拙看来,只是为了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要说薛翔对邵若拙有情,邵若拙自己听了,也会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而此刻薛翔的话,带着他那坚毅的目光,便渐渐地,使邵若拙生出一股疑惑之色来。
邵若拙看着他清澈黑亮的眼睛,久久地盯着,继而唇边止不住地抿起一抹淡笑,低沉而微微沙哑地吐出二字,
“当真?”
薛翔听见他的口气,登时眼光直直逼上邵若拙的目光,他微瞪着双眸,正是作势要说些什么,可又生生忍住了。邵若拙感受到他紧绷起来的身子蓦地一阵脱力,见他斜过眼去,听他淡声道,
“你不信?也对……”
邵若拙听他满满的失落,心下又有些不忍,微微低头抿了抿唇,轻轻地将额头抵在薛翔额上。薛翔任由他抵着,滚烫的体温传送热度过来,可眸子又是微微撇开,不肯对上邵若拙的眼睛。
邵若拙见他不理,直直盯住他的眼睛,渐渐低下唇去,温温地贴在薛翔唇上,轻轻地吻了一口。薛翔忽地轻声道,
“若我失了自由,你给我什么,都补偿不了。”
这句话,是十足的真心之语。
邵若拙听在心里,久久地酝酿了一下,也软着口气道,
“我知道要你留下,让你失去了很多,若是换了我,也定会为此痛苦不堪。只是……”
薛翔忽地紧紧盯住他,邵若拙便不再说话。薛翔看了他许久,眼眶渐渐变得通红,邵若拙听他满是鼻音道,
“只是、我还有小猫儿对吗?我不能那么自私、既不愿意离开他又不能给他安稳的日子所以我只能求你的庇护所以、”
邵若拙见他眼眶通红,双眼渐渐朦胧起来,忽地、又看见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下来,听他道,
“只要我退让、只要我不停地退让就好了,大家都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只要我退让……”
邵若拙闻言,顿时心下大乱,见薛翔又入了魔障,急忙抱住他的身子,将脸贴在薛翔脸边,急声道,
“不是不是,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想,是我无能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
薛翔紧紧闭上眼去,恨声道,
“我要的你不肯给我,又何苦作践自己!”
邵若拙忽地惨声道,
“我已经将我的全部都毫无保留地献予你、难道也比不上你要的荣华富贵?”
薛翔猛地盯住他,冷冷地道,
“你总以为已经为我退让了许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你所谓的退让我又失去了多少!之前说的要你抛下母亲你会恨我是吗?那便是了!现在、我正如你会恨我一样恨透了你!”
邵若拙倏地睁大了眸子,他听过薛翔说恨,可是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来得认真,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来得狠心!昔日的缠绵之情仿佛一瞬化作了灰烬,原本以为有转圜余地的企图也被这恨浇得干净。
竟是让他这般恨自己、恨到心底、恨到骨髓里、恨到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从来无法忘怀!
是自己太自私吗?一心一意为他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包容成全自己的私心吗?
他到底、也给不了薛翔想要的,连弥补都无法做到。
彼此到了如今这局面,邵若拙也该好好反省,这初衷、是不是就已经错了。
他本就是要飞的鸟,折断的羽翼自己根本无法治好。
那么自己说,飞翔太危险,会坠落,会危险,于是,我教你走吧,我拉着你,为你踏平了路、除尽了沙,辛苦一切只是为了你安稳地走。
可这鸟的骄傲,让这走使他内心煎熬苦痛,他看着自己断去的羽翼,只想着再也飞不起来了,再也没有那疾驰的风和扑面的雨,再也不见那小小的人群低低的大地。
会走又如何,他虽记着那个教会他走的人的好,但也从来不会忘记是谁、亲手折掉了他飞翔的羽翼!是谁、让他在腾飞的道路上一蹶不振!
是谁以为自己拼尽了全力给他最多爱他最深其实害他最多伤他最真!
邵若拙到底、是轻贱了薛翔,将他的一切,看得太浅太轻。
我要给你的,终究远远不及你亲手得到的来得珍贵。
邵若拙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再也留不住他了,或许,薛翔的心,也从来不肯停留。
他慢慢凝住目光,满眼是藏不住的悲痛之意,低声而沙哑地问道,
“是不是我放你走,你反而、不会这样恨我?我放你走,你是不是可以活得好一些?”
薛翔目光微动,看着邵若拙的眼里蓦然出现一抹光亮,他看了邵若拙一阵,神情里却渐渐露出一丝煎熬。薛翔很快扭过头去,紧紧抿唇,字字艰难道,
“你不愿给我自由,我也无法、给你想要的,最起码、不能是心甘情愿。”
邵若拙听了这话,面上便忽地显现出一种痛苦不堪几近扭曲的神情,他抓住薛翔的肩,连连点了许多下头,叹声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是、我答应的不强迫你原来听在你耳里只不过是一时妥协。我做的不够、是啊!只要将你困在我的身边你便认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没用!我算个屁啊!”
他猛地抓了薛翔的衣襟,双目微红,惨声道,
“在你心底,只有你的自由你的权贵最重要是不是?还有你的儿子,即使他身上有我一半的血脉又算得了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在你薛翔眼里,我邵若拙、从头到尾都是你飞黄腾达的绊脚石!我还那么厚颜无耻地以为你对我有情、太傻了!是我犯卝贱!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在犯卝贱!”
邵若拙说着说着,额上不禁流下冷汗来,背上的伤口顿时扯痛得厉害,连手上都隐隐发作起来。可薛翔听他这样说,看着他满脸的病态,却也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两人均是怒火上涌,薛翔更是不肯退让,狠声道,
“你既不肯放我走,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有何用!你说碍着我了,是!从我遇上你第一天起我的日子就再也没有好过!凭什么我拼了这么久、几乎费劲心力也做不了的事情你邵若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你竟就这样轻易地放手给我?那些名誉、那些地位,在你看来是毫无用处的、可是你不懂!你唾手可得的那一切都是我们这些人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
邵若拙闻言,目光直直地盯住他,不觉间怒得脊背起伏不断,额上的虚汗涔涔而下。他勉强撑住身体,看着剑拔弩张的薛翔,蓦地闭上眼去,汗水忽地顺着他的发际流下。
薛翔听他用一种比从前更加淡漠的声音道,
“好、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多情……走吧、我让你走,不会拦着你。你要带走小猫儿,也无妨。他是你的儿子,你定会好好照料他。”
薛翔浑身一震,睁大了双眸看着他,看见邵若拙苍白脸上无比隐忍失落的神情,又听邵若拙猛地厉声道,
“走啊!你不是很想走吗!把你的儿子带走!不要再回来了!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薛翔的气息颤了颤,盯着邵若拙看了几瞬,继而他气息发颤,却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好。”
这一个字,却让邵若拙的心如针扎一般刺痛不堪。
之前让他走,说的必是假话,而这一次,也不定为真,但薛翔,是的确当真。
也许在许多年以后他仍不后悔当初做下的决定,因为只有在第一次真的放手以后才会学会如何去适度地把握,不是牢牢攥在手上,不是紧紧牵在身侧。看着他飞,远望他渐行渐远,对自己,大概是一种遗憾,但对他,却是难能可贵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