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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1.5.(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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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薛翔看着深入地底的长枪,定定地看了片刻,继而缓缓闭上眼去,伸手抓住枪身,双腿发颤地勉强站起身来。肚子连呼吸时都在一阵阵地刺痛着,薛翔扶着枪不让自己倒下,另一手紧紧托住肚子,在调整内息的同时他举目望向战场。
满眼狼藉,地面几乎都是七倒八歪的死尸和旗帜,但是战事还没有结束,双方士兵依旧在搏杀着。薛翔现下完全不知战况,之前被邵若拙拖住,如今战局是否发生变化他亦是不明。
薛翔向着邵若拙离开的方向看去,见他已上马离去,手中一紧,便欲拔了枪追上。他单手握枪使劲一收,不料枪身纹丝不动,薛翔再试了一次,长枪依旧没有松动的痕迹。
他不由睁大了眸子,恨恨地咬了咬牙,双手握住枪身,欲将长枪拔出。不想他此番用力之下,长枪是纹丝不动,但腰腹无疑需要用力,薛翔顿时腹中抽痛,肚子又是隐隐地坠痛起来。
他不由弯下腰来,捂住脆弱的肚腹,一时对周围都失了防备。
身子忽然被人扶住,薛翔一惊,抬手便要给那人一掌,他回头见是薛烈,又见薛烈身后是自己的一群弟兄,这才松下一口气,满头虚汗,全然脱力道,
“阿烈,你怎么在这里!”
薛烈抓住薛翔的肩,与他对视一眼,随即恨恨地低下头去,愤然道,
“将军!我们输了……”
薛翔登时双目圆睁,顾不得坠疼的肚子,强撑着一口气,推开他道,
“怎么可能!你在胡说些什么!”
薛烈抬头看着他,却不禁流下泪来,
“我们输了……真的输了!”
薛翔不可置信,只是双手在这冰天雪地里开始发颤,他听薛烈道,
“邵若拙那个狗贼!他分散兵力让一只队伍绕过九江到了我们后方,两军开战之际他便偷袭我们的军营。现在我们粮草已尽,被他前后夹击,将军……”
薛翔顿时脸色煞白,气息发颤,却是不甘心道,
“不可能!邵若拙就这些兵力,怎么可能分出这么多来袭击我们后方!这些正面兵的人数……”
薛烈已是眼泪纵横,悔道,
“错了错了!都错了!他带着的那只兵里好多骑兵都是假的!是用稻草扎成的!他们把假骑兵放在队伍中间,落下陷阱的大半都是假人!如今他们还点了火,马匹带着着火的假人在军中乱窜,后方的援兵也冲破我们的包围圈,我方死伤惨重……将军!趁着现在混战,属下带你杀出重围,就是拼死也要保住主帅啊!”
薛翔只听他骑兵是假一句便双耳轰隆一声,之后薛烈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
他举目望向四方,依旧是战火纷飞,杀声震天。
天上的雪若花瓣静静飘落,翩然而至。
他听到那号角声、厮杀声、刀刃破肉之声,曾经这充满杀戮宰杀的血腥一切都是他的荣光见证。
他十七从军,十九上场杀敌,其后屡立战功,杀敌饮血。
薛翔曾经以为战场就是他的一切,他为战而生,定为战而死,直到二十又三那年他遇见邵若拙。
是他用一局棋引自己入网,五局皆败,薛翔不屑再续。
他却笑说再来一局,若输六局亦无怨无悔。
一局落定,他已自己惯用的杀招杀得自己片甲不留。
薛翔气极,他只抬眸一笑,只道承让承让。
薛翔记得那时,他的笑,仿若是闪烁在心底湖面里的细碎亮光。
那年山贼为患,薛翔赌他何人杀得贼人多便是赢家。
薛翔心狠,见血封喉十一人,他却只制服九人,点穴制贼。
薛翔只笑自己赢罢,他却攒眉摇首,转手让那九人下山,各自谋生。
他葬了贼人,站在崖边,望着那十一人的孤冢。
薛翔记得那时,他的眉,皱得让他心口乱疼。
如今,薛翔又输了,不是输在自己的棋招,亦不是输在自己的狠毒。他把心和身,统统输给了邵若拙,连这一身荣光尊贵都输光殆尽!
什么,都敌不过邵若拙一句唾骂,
让你争!
争什么?
他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要去争,他不是去偷去抢,他薛翔是用血汗去争!
他若是不争,恐是早已饿死街头,若是不争,早已被拦路行凶的歹人一刀毙命!若是不争,若是不为了这条性命去争去赢,他薛翔,早是成了沙场之上马革裹紧的一具冷尸!
他更要感谢那个教会他去争去活的师父,是他当年握住自己的手将长剑捅*进一个又一个行凶者的温热血肉之中,是他救助了几乎认为上苍已经恶意抛弃了他的灵魂,是他教会自己:即使你不愿意,也必须得去拼命去争强,因为你的善良、你的满足,只可能让自身在下一刻便不明不白地成为他人的垫脚石而凄凉死去!
他所谓的争,只是为了好好地活下来,并且,活得有尊严、有资格。
就算没有与生俱来的优势,薛翔也一直在用他的行动证明:只要他肯去争,他便可以活得比任何受到上天眷顾的人更自在、更优越!
而他比什么人都要光明磊落,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你邵若拙,凭什么不许他去争!凭什么、不让他去赢得属于自己的一寸荣光?
就许你光耀门楣,便要我孤冢凄凄?就许你万千尊贵,便要我低得不能抬头做人!
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薛翔此刻心绪大动,精神支柱几乎全面崩塌,他的气息瞬时沉重起来,而握着长枪的手倏然一紧,连指尖都因为怒意而不停发颤。
可就在这时,腹中狠狠一坠,身下立时有湿滑的液体流出。
“啊--”
薛翔吃痛之下忍不住呜咽出声,此声颇为凄厉,掺杂着浓烈的悲恸之意。他捂着肚腹当场跪倒在地,冷汗直下。
众将士急急围上,薛烈扶住他的身子,叫道,
“将军!将军怎么了!”
薛翔强忍着不敢叫出声来,紧紧压着肚子,只觉腹中如刀割般疼痛。他双目充血,满头大汗,却四下张望着,抓着薛烈的胸口叫道,
“姚音!姚音在哪里!”
薛烈看着他,一时不敢搭话,薛翔见他不说,心下全冷,声音立时变得沙哑尖锐,他扯着薛烈叫道,
“他是不是死了!告诉我!姚音是……呃--”
腹痛骤起,薛翔紧紧闭上眼,手指狠狠地抠着腹部的护甲,直至抠出血来。
只听薛烈憾道,
“营中起火的时候看到过他一次,接着,就再没有……”
薛翔低下头去,眦目欲裂,他抬起手来重重捶在雪地上,满眼悲凉,大叫道,
“姚音!是我薛翔对不住你!”
薛烈抹了抹泪,道,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薛翔忽地嘶哑地呻*吟起来,弯下腰去,大力地喘着气,他的双手一直在发颤,已是疼得手足无措,只知张口喘息。
身下那处似有液体在汩汩地流出,薛翔根本无力去想那是什么,脑子只盘旋着姚音姚音,似要想到什么,可如何也冲破不了那一线的阻隔。
他仰起头来望着苍天,雪花如柳似絮,自天际笔直而下,贴在颊上,是一股沁入心脾的冷意。
与邵若拙离别之际,天上落的,并不是雪,是春日柳絮翻飞得纷繁,落在颊上,微微有些温热。
不过半年光景,万物皆冷,何况那卑微一点的情意。
薛翔的面上,复又扯出一抹冷笑,继而便是淡漠。
“你走……我要去杀了他!”
薛烈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满腔悲愤无处诉,只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军何以糊涂至此!没了将帅我们溃不成军,将军要三思啊!”
此刻邵若拙大军已逆转形势,在援军的帮助下杀得薛翔的军队逃脱不及,许多人跪地求饶甘愿做俘。薛翔大势已去,现下只有残兵败甲仍依附在他身边,但做俘一事,不可逆转。
邵若拙策马,缓缓走近薛翔身边,还只在远处遥遥望着他,薛翔身边的将士便开始护主,与几十余人厮斗起来,已是准备拼死一战。
薛翔眸光微动,模模糊糊地瞧见邵若拙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竟是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撑着枪双腿发颤,不着痕迹地取了薛烈身侧的匕首,暗暗藏在身边。
1.5.
薛翔眸光微动,模模糊糊地瞧见邵若拙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竟是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撑着枪双腿发颤,不着痕迹地取了薛烈身侧的匕首,暗暗藏在身边。
薛烈本扶着他,此时恰是身旁来敌,他杀敌不及也顾不得薛翔。
邵若拙这时下马来,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要扶住他,却见薛翔抬起那张尽失血色的脸来,盯着邵若拙,嘶哑地道,
“恭喜、邵将军……又、立、战功!”
邵若拙那张淡薄的脸上,出现一丝苦涩。他抿了抿唇,伸出手来,干脆地道,
“和我走。”
薛翔盯着他手心,盯了一阵,抬起头来已是满眼泪光,他依旧邪魅地扬起下巴,嘲笑着,
“做俘?好主意……”
邵若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继而摇摇头,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恳求之意,道,
“不争了。”
薛翔听了,静了一阵,看了看他的手心,忽然开始大笑,
“哈哈哈……呃--”
他忽地一声痛呼,弯着腰几乎要倒下去,邵若拙便要伸手扶他,不想手臂一凉,继而是一阵剧痛。
邵若拙不由睁大了眸子看着薛翔,见他一手按在腹上,一手握着晶亮的匕首,上面还沾了血迹。薛翔竭力使自己的手不去发颤,他握紧了藏在身上的匕首,目光发红地盯着邵若拙,邵若拙听他厉声道,
“你还没死,我怎么可以不争!你还活着,那我算什么!”
邵若拙闻言,眸子倏地一紧,低声唤道,
“薛翔!你……”
薛翔只苍白着脸色,张唇微微喘了两口,下一刻便举刀冲着邵若拙挥去。邵若拙赤手空拳,现下又是不愿伤他,好在薛翔此时即将力竭,招式杂乱无章,反应又是十分迟钝。邵若拙只是闪避,倒也不曾被他伤到分毫。
薛翔几招均被他避开,不由心生怒意,只想着匕首上见血,双眸也变得猩红。他看准空隙,便对着邵若拙胸口狠狠一划,幸是邵若拙反应极快,迅速避开去,刀尖与盔甲在快速而猛力的摩擦次次作响,竟还冒出一阵火花来。
邵若拙不由攒起眉来,见薛翔这般杀招,他亦不想再忍,迅速出手扼住薛翔手腕。薛翔本就力竭,便轻易被他扼住,邵若拙一掌劈在他手腕之上,迫使薛翔匕首脱手。
薛翔吃痛之下丢了武器,手腕又被扼住,却毫无妥协之意,一个手刀又要劈去。邵若拙果断伸手格去,又迅速抓住薛翔的手,迫使他极度扭转身子与手臂,将薛翔的手压在他的脖颈处,使他动弹不得。
薛翔眼下双手无法动作,上半身又被紧紧压制,他已是几乎失去理智,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枪矗立在雪地中岿然不动。薛翔双眸一紧,顺下眼去,双眉紧缩,抬起脚来便是狠狠冲着邵若拙膝头踩去。
邵若拙立即抬脚避开。薛翔趁他分神,使了狠劲挣开他的桎梏,右手肘顺势向邵若拙撞去。邵若拙立即抬手去挡,不想薛翔此招为虚招,不等他回过神来,薛翔已是左手一个手刀劈在自己颈上。
薛翔下手不重,可是部位准确无比,邵若拙登时眼前一阵眩晕,晃晃悠悠地跪倒在地上,好险薛翔手上无力,只让他稍稍眩晕了一阵,不若便是将邵若拙一掌击毙的可能也有。
薛翔逃开了邵若拙,喘着粗气,耳边已是嗡嗡作响,眼前也已然有些模糊了。可他就是堵着那口恶气,颤颤巍巍地朝着那柄长枪跑去。
邵若拙晕了没有片刻意识便有些清醒过来,迷糊中看见薛翔逃开的身影,他欲睁眼看得清晰,可眼皮发沉发重,眼前仍是迷迷茫茫的一片。
薛翔伸手抓住枪身,回眸看了眼有些神智不清的邵若拙,他苍白的脸上蓦然浮现了一抹悲凉的笑意,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
他要他死!
既然有他薛翔,那这个世上为何还要有邵若拙的存在!若是老天要他薛翔输一辈子,薛翔只能说,这一次,是他自己要改变天命!
薛翔屏住呼吸,将全身之力点点凝聚在一起,双手紧紧握住笔直的枪身。他目光猩红,额上颈边净是汗水,他只想着,拔出这柄枪,杀了他!
杀了他!就再也不用承受失败的耻辱!
杀了他!他丢掉的尊严可以再弥补!
只要杀了他!他薛翔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紧握住枪身的双手几乎要失去了知觉,可薛翔就是咬牙挺着,紧闭上双眸,大喝了一声,在腰上借力,竟是生生将邵若拙方才深卝插卝入地下的长枪直直拔出!
长枪本就分量不轻,惯力之大直将薛翔拖出三四步去,溅起一地冰雪。薛翔将枪蹭地一声撞在地上,双腿已是开始发颤,气息也完全无法平稳。
他方才使了这样一番气力,定是累及腰腹,此刻便觉腰上的肌肉都阵阵抽痛起来,更不说本就脆弱不堪的腹部。
薛翔强撑着这口气,任由腹中沉坠的钝痛,见邵若拙仍是不曾起身,他的嘴角立时露出乖张的一笑。
薛翔霍地一声举起长枪,枪头直指邵若拙。
邵若拙见他拔出枪来,慢步走向自己,脸上是得意乖张的笑容。他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昏沉的头脑清醒一些,邵若拙知道现在只得逃了,可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
薛翔走到邵若拙身前,蹭地举起枪头对着他的咽喉,邵若拙见他按着肚子,狠狠地按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的模样。
薛翔的些许发散在额前,邵若拙看着他俊美无俦的模样,见他幽幽地一笑,而眼角却迅速滑下泪来。只听薛翔道,
“死在我手里,还是个不错的死法。至于我欠你的……”
邵若拙见他微微低下头去,手在腹上轻轻地抚了抚,而脸上的神情,有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薛翔轻轻勾了勾嘴角,继而五指张开捂住自己的肚子,平静道,
“我一定会好好还你。”
说罢他双手握枪,高举枪身便是冲着邵若拙身上刺去,霎时风声暴起!
邵若拙丝毫没有惧意,即使目光涣散,他反而奋力地翻过身去,勉强躲过薛翔的枪头。
薛翔一击不中,银枪入地溅起哗啦一阵冰雪,却不见红。薛翔此刻几乎嗜血为快,脑子徘徊惟有邵若拙血溅眼前之景,可再击已是十分吃力,而邵若拙此刻亦是手脚发麻,有些狼狈地躺在雪地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薛翔。
两人皆是到了体力与意识的紧要关头,局面一时显得僵持不定,但薛翔毫不犹豫,动用全身之力猛然举□□向邵若拙--
这次的目标,直接是心脏!
邵若拙眼见枪头冲着自己身上要害而来,头晕目眩之际欲再翻身,但脑中忽地一阵怔忡恍惚,双手双脚竟就不受控制,直挺挺地躺着迎上薛翔的银枪。
眼看长□□下,邵若拙心下大乱,心底不由呐喊,
“动啊!快动啊!”
无奈四肢僵直,却又虚软无力,完全无法动弹!
邵若拙移过视线,目光浅浅落在薛翔因为噬血的疯狂之意而异常狰狞的脸上,生平第一次生出了绝望的念头,可又偏偏带着分释然--
既然你想赢,我便成全予你。
薛翔见他不躲不避,嘴边的笑容几乎扭曲,他双眸透红,脸色却惨如白雪,而连薛翔自己都不能发觉,脚边正有一块红色血晕渐渐扩大开来,血色亮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