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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秋(13) ...

  •   13.

      夏悠悠的公寓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每栋楼进出都有保安仔细核对身份。房子是元深买的,虽然他很少来,但保安都认得他。他们是先认得他的车,才又认得他这个人。每次远远看到“幻影”过来,早早就替他打开了闸门。
      房子是一梯一户的。出了电梯,元深就发现悠悠的防盗门没有锁。拉开防盗门,里面的二道门是密码锁。他快速按了几个数字,门“嘀”一声开了。元深微微一笑。这小丫头,用他们两人相识的日子做密码,两年了都没改。
      房间里响着慢悠悠的爵士乐,却听不到人的动静。“悠悠。”元深喊了一声,没有反应。他不由地放轻了脚步,走进浴室。悠悠却不在。空气中弥漫着沐浴液的清香。水龙头没关紧,正在嘀嗒嘀嗒,听起来清脆悦耳。元深走到浴池边,弯腰伸手撩动一下满满的泡沫,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缸温热的水。
      “悠悠!”元深又喊了一声,一边往其他房间去找。这小姑娘在玩什么捉迷藏?客厅,没有人。阳台,没有人。卧室,也没有人。最后他连厨房都找了,没有人。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扯开嗓门又喊了一声:“夏悠悠!”仍是无人应答。组合音响里的爵士乐不紧不慢的,异国女子的歌声有了些靡靡之音的感觉。
      元深走回卧室。这里有一股清淡适宜的香气,让他感觉放松。六尺大床理得很平整,铺着一条棉布荷叶蚕丝被。这条被子是有一次他们一起在香港逛街时,悠悠非要买的。一条被子,不知是什么牌子,竟要港币二十万。元深即便很少亲自购买这类生活用品,也立时觉得这价格贵得离谱。但悠悠坚持。她说,被子被子,一辈子。你给不了我一辈子,一条被子总给得起吧?再说,床是天天要睡的。床上的东西是最不能省钱的。她挽住元深的胳膊妩媚一笑,明的暗的意思都在那笑里了。
      此时,元深轻轻往床上躺下,躺在他付了二十万港币的蚕丝被上。床罩上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并不是香水或者洗发水的味道,而是年轻女子的贴身衣物所特有的清新气味。对男人来说,这就是异性荷尔蒙的味道,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在一股莫名的兴奋与躁动间,元深忽然感到床铺晃动了一下。紧接着,被套掀开,赤身裸体的夏悠悠就这样变魔术一样从被套下翻滚出来,骑到他身上。
      “没吓着你吧。”悠悠搂住元深的脖子,笑声如夏日的瓜果一般清脆甘甜。
      元深微笑不语,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尤物,真不晓得她是仙女下凡还是妖精转世。若不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花样百出、美得让人疯狂的女人。
      此刻,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在体内沸腾,立时就想将她搂进怀里。悠悠却抬手轻轻推开他,涂满蔻丹的纤纤玉指轻抚在他的嘴唇上,让他躺着别动,也别出声。她裸身坐在他上面,一点一点卸去他的衣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缓慢,又充满了诱惑。解他牛仔裤扣子的时候,她俯下身,用嘴一颗一颗地将铜扣咬开。元深看着她,感觉快被折磨死了。但这种折磨的滋味又是那么好。他伸出手去抚住她的脸颊。她的脸在他掌中轻轻地蹭着,像一只慵懒而妖娆的猫。这一刻,他是她的猎物。她捕获了他。而他甘愿。他在她的节奏中沉溺,一会儿希望她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会儿又希望她慢慢来,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两人起床已是傍晚。深秋了,天黑得早。他们出去吃一天的第一顿正餐时,外头已然万家灯火。
      吃饭的时候,悠悠的手机响个不停。她素来交际广泛、圈子混杂,元深从不干涉她的自由。这天却不知为何,当悠悠眉飞色舞地与电话那端的各色人等有正经没正经地谈笑,元深在一旁静默无语地看着,心里竟泛起丝丝寂寞与苦涩。
      吃了饭,悠悠要去和一帮姐妹唱歌,拖元深一道去。
      俱乐部包厢里,十几个男男女女,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笑作一团、疯作一团。
      悠悠在大屏幕前举着话筒唱歌。两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一边一个坐在元深旁边,都是腻腻地贴着,一口一个“深哥”,缠着要他说什么时候有空,请大家一起去欧洲玩玩啦,去希腊看看裸体海滩啦。
      一个女孩笑说:“悠悠一个人跑到欧洲去玩了一大圈,深哥你怎么放心的?欧洲好多靓仔喔。”又一个女孩说:“有深哥在,悠悠眼中哪里还有男人?”一屋子莺莺燕燕笑得花枝乱颤。
      女孩们都是半熟脸,但说起话来都没顾忌。放在以往,元深早与她们打情骂俏起来,搂抱、亲吻都不用客气。但此刻,他没有这个心情。
      他对欢场早有厌倦之心,只是常常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沉醉是一种惯性,脱离需要太多力气。他始终缺乏这股力气。
      他沉默地坐着。女孩们不罢休,非要和他玩筛子斗酒。他敷衍了一会儿,觉得疲惫,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最后实在撑不下去,到洗手间呕吐起来。
      吐完了他在镜子前抬起头,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这一刹那,他突然想到,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惩罚。他拥有得太多了,透支得太多了。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他享用了太多快乐。多数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他曾拥有过的。那么现在要他来偿还了。上帝是公平的。谁让他挥霍无度,已提前用完了上帝派给他的福分。

      回去的路上,夏悠悠开着车,说:“元宝,你酒量变差了。怎么才喝几杯就吐了?”元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望着窗外,久久不发一言。悠悠看他一眼。这么疲惫、消沉、满腹心事的元深她从没见过。她只道他或许是累了,便也不再问,过了一会儿,却听元深说:“悠悠,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悠悠一愣。元深是第一次这样跟她说话。这么认真、严肃、诚心诚意、发自肺腑。一瞬间,她感动得几乎有些哽咽。不过一转念,她就笑起来。这男人酒喝多了讲几句蠢话,又当什么真!
      这么想着,她换了副表情,扬起一边嘴角笑笑,说:“我倒是想给你生。只可惜了,上回那个孩子被你家克洛伊逼着打掉,部件都打坏了,这下生不出来了。”她脸上不羁与嘲弄的表情是跟元深学的,这样口无遮拦的赌咒与犀利的刻薄是她耍小性子时御用的,这些都曾让元深觉得无比可爱。而此时,他却无心消受这份可爱。仍是那么深沉、严肃地,他说:“别这么咒自己。”
      悠悠没回话,两人便沉默地僵持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元深又说:“怎么是Chloe逼的呢?当时你自己决定不要,跟她有什么关系?”
      悠悠不再说话,只是笑笑。很有态度的一个笑。看透了人间所有冷暖、所有诡计、所有虚伪的一个笑。笑出了一丝报复,甚至一丝恨意。这个笑意思是:内幕你自己清楚,我懒得再啰嗦。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悠悠从没跟元深提过此事,也从无任何抱怨。并不是她心里的伤痛已好,也不是她不会痛。而是她一直以来就习惯将生活中的好事放大,坏事遗忘。这是被磨练出来的生存本能。若不然她早活不下去了。
      要说痛,怎么可能不痛?当时孩子已经怀到三个月了,无奈还是要去打掉。那些恐吓电话是谁打的,那些恐吓信背后的主谋是谁,她心里清清楚楚。但她有什么办法?人家有的是财权、势力。而她不过是二十岁的一个小姑娘,仅凭青春美貌在都会闯荡。除了男人一时的迷恋与宠爱,她几乎一无所有。人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在这座城市瞬间消失。
      因为胎儿太大,手术后,悠悠在医院又住了一周。元深看都没来看过一次。那几天他和沈庆歌一起到南极看冰山、看企鹅去了。没人知道她夏悠悠独自躺在病房里,瞪着天花板,熬过一个又一个白天、一个又一个黑夜,独自为她腹中被撕裂的孩子哭湿了枕头。十二月的病房远比南极的冰山还要寒冷。
      元深并不十分清楚最终促使悠悠去流产的原因。当时他的想法是两可,让悠悠自己决定。但悠悠知道,所谓自己决定,就是元深已然表态:他不会娶她。他不能对她负责,他所能给她的只有钱。
      此时,元深口上对悠悠说“你不要瞎猜,不要瞎说。”但他心想,沈庆歌或许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沈庆歌一直知道夏悠悠的存在。元深身边女人不断,沈庆歌对此持宽容态度。她常年在美国,事务繁忙,宁可对这些事情装聋作哑。并且元深也从不过问或者干涉她的生活。或许他们都觉得,趁年轻玩一玩还是有好处的,等到真结了婚也就收心了,省些麻烦。但沈庆歌思路是清楚的。玩归玩,让外面的女人怀上孩子是不明智的。没有孩子的女人好打发,构不成威胁。而一旦有了孩子,就是终生纠缠,甚至意味着家族财富的向外流失。沈庆歌这样的女人,凡事不会以“爱”啊、“感情”啊,作为判断标准。所以,无论元深在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背叛她,都是可以原谅的。但让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来抢夺家族产业,是不可容忍的。
      见元深真的闷闷不乐了,悠悠换了气氛,笑说:“好啦,大元宝。别不高兴了。姑娘我才二十一,年轻力壮,说不定这会儿肚里已经又怀上你儿子啦。”
      元深莞尔,虽知道是说笑,但听到这样的话,心情还是好了。
      悠悠就是这点出色:赌气、撒泼都是瞬间就能收场,连篇的酥心好话哄得人再生气也会不由地笑出来。
      “怎么?你不信?”悠悠对元深一挑眉毛,“你下午要得那么急、那么狠,说不定双胞胎都怀上了呢。”她说着伸过手来轻抚元深的面颊,眼神和动作充满妩媚和挑逗。
      “好好开车,小妞。”
      “说真的,大元宝。要是我真的怀孕了,你娶不娶我?”
      “是双胞胎就娶。”
      “没诚意。我又没打排卵针,哪儿来双胞胎。”
      “那是儿子就娶。”
      “封建!”
      “好吧,女儿的话,够漂亮就娶。”
      “那你赶紧准备钻戒。女儿像我,能不漂亮?”
      “女儿都像爸爸。”
      “像你也不难看。”
      “原来我仅仅是不难看?”
      悠悠笑起来,说:“你比‘不难看’好看一点。”
      元深没接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仿佛突然没了心情继续调侃,心事重重地沉默下来。
      沉闷了片刻,悠悠叹了口气,说:“就算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两人都有些心灰意懒的样子。对彼此的心事有些看透,又有些看不透。
      但两人都疲倦了,只想身体和身体做个伴。要看透对方的心,总是太累,时间一久也就懒了,失去了兴趣。

      元深在悠悠的公寓住了三天。第三天,悠悠说她要去上班了。元深问:“你现在又在上什么班?”他知道悠悠经常跳槽。跳槽一般不是为了更好的薪水或者更高的职位,而是因为有个更有钱的老板看上了她,愿意拿高薪闲职养着她,上班时看着养眼,应酬时带在身边有面子,偶尔求欢也不见得会遭拒绝。
      此时悠悠答非所问:“又没老公养我,班总是要上的呀。”
      “那个王总吧?你的新主子?”元深问,等着看悠悠的反应。
      这几天悠悠接得最多的就是“王总”的电话。每回对着电话说:“喂,王总呀。”她的声音都甜得像蜜。
      悠悠看了元深一眼,“主子”一语双关,她听出来了。她做出一副娇羞又委屈的表情,说:“元宝你别乱想哦,我可是正经在上班的。你看你那么忙,我总不能天天缠着你,所以我得有自己的生活呀,对不对?”
      元深当然知道,悠悠不止他一个男人。他一直是不在乎的。反正他与她是嬉戏玩乐,各取所需;反正他又没打算娶她。只是现在,当他突然希望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为他怀孕生子,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嫉妒之心竟如此强烈。

      元深带着些许不快离开了夏悠悠的公寓,一回到家就听管家来报,沈小姐来过电话了。管家说完顿了顿,又补一句:“沈小姐好像不太高兴。”
      元深很不耐烦,连说知道了。他在悠悠那里住的几天,因为不想理任何人,手机一直关机。而且沈庆歌一定也已经知道了,元深出门几天,没带司机,连彼得都没跟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正想着要不要给沈庆歌打个电话,彼得轻轻敲门,有事相告。
      彼得走进来的那一刻,元深忽然发现,那股暗暗的奢望,竟再度攀上他的心头。他为何总是忘记,自己已经吩咐过彼得,别去惊扰苏简汐。他怎么竟还恍惚着,以为彼得带来的会是简汐的消息呢?
      元深这一瞬的恍惚,被彼得察觉了。彼得跟随元深多年,元深的心思和想法,他多少能猜到。所以,此刻他像是怀着歉疚一般,低声说了另一条消息:“林冬月,她说她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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