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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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门槛是可以移动、单独拆卸下来的那种，在跟着爷爷一起学中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新杰已经习惯了在白日拿下那条褪色红木做的门槛放在门前的空地，张老中医给来的病人看病，他也跟着学扎针，像个在门口摆摊的江湖郎中。
隔壁房子住的李奶奶隔三差五会过来向张爷爷讨几贴药，她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多半还是心里的毛病，张爷爷怕她吃多了药不好，拿一些不痛不痒的养生方子糊弄她，李奶奶拿了药就心满意足。从堂屋里出来，就能看见张新杰齐整地坐在那里。他从小就给自己很多“规矩”，背挺得像是后头有人拿着尺子在比着一样，即使谁都没有给过他这些要求。
李奶奶就很快活地和他打招呼：“哎呀新杰啊，又在用功啊？”
他点点头，规规矩矩地道了声好。
“怎么不见你们家囡囡啊？”
许是张半夏是个女孩，和张新杰这样安安静静的男孩子不同，嘴巴甜又会来事，李奶奶叫她叫的亲切许多。张新杰还没回答，正巧里头张妈妈送一位病人出来，看见他就说：“新杰，你也坐了一上午了，起来活动活动。”又说：“你妹呢？又去偷懒了？你去找找她，别总叫她乱跑到危险的地方去野。”
“知道了。”张新杰顺从地站起来。
他把那条门槛重新摆回去，听见李奶奶和他妈妈说新杰这孩子真是听话懂事，张妈妈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他不要这么懂事，男孩子还是要活泼淘气一点才好。倒是半夏比他哥野那么多，我真是能给她气死。”
张新杰得了空档，先去后面的私宅里洗了洗手，把自己那套针具放了回去，再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自己喝了几口就放下。他知道张半夏在哪里，多半也知道她不喜欢坐在门口还因为别的小朋友说她是摆摊的神棍“张半仙”。他动作显得不紧不慢，等到做完这一切才慢吞吞地绕到后院的空地里。低矮的灌木丛长得到处都是，爬山虎自墙根向上长的洋洋洒洒，他家后墙上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它们在这里很有些年纪，叶子都有巴掌大。
他在能晒到太阳的墙角找到了忍冬和张半夏。忍冬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张半夏靠着墙，脚不老实地抵着忍冬的屁股，脑袋向后耷拉，嘴长得老大，睡的很不老实。她的睡姿很滑稽，甚至有些让人目不忍视了，张新杰无语地看了两眼妹妹的睡相，上前把她推醒了。
张半夏一个激灵，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什么！……哦，是你啊。”
“你又偷懒了。”张新杰无情地揭穿了她在原本练习扎针的时间跑出来睡午觉的事实。
张半夏装作无知无觉，她原地伸了个懒腰，不小心蹬了一下腿踹到了忍冬，大狗在睡梦里发出了呜咽，很快又归于无声。她打了个哈欠，做作地拍了拍嘴巴，好像困意还没有驱散似的：“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什么？”张新杰说。
“我梦到你继承了医馆，然后要我给你打工，每天晚上11点睡觉，每天早上4点起床，还克扣我工资。”她一本正经地说。
张新杰：……
她说完没人捧场，也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烂的笑话，于是赶紧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全是灰尘的屁股：“我刚才乱讲的你不要在意。”
谁知道张新杰回话了：“你要是怕，可以找我签合同。”
这回轮到张半夏：……
张新杰又说：“我们可以按月结算，工时也不会那么苛刻，具体还可以商量。不过你是我妹妹，我总不会亏待你。”
“不了。”张半夏真心实意地说。“我想我还是代替你继承家产吧，真让你这么做，早上4点钟让我起来我看你就是要了你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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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张新杰果真没能继承到家业。
起因是张半夏不喜欢和他一起到门口摆摊——在她看来那就是在门口摆摊，那条门槛拆下来就变成了一条可以容纳两人坐的春凳，他俩排排坐，过往的病人或者是陪同的家属看到他们还要逗弄他们，一个个明知道他们是谁却还要问小朋友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呀？
张半夏就与他们说，他们是里头老爷爷的孙子孙女，他们在学扎针呢。起初他们对着穴位图和模型扎，等到后来轮到真人，就他们那样的三脚猫功夫没有可以做实验品的人，张爷爷就叫他们扎自己。张半夏在这上头还算有天赋几下就学会，何况没有人喜欢被针扎的痛，所以摸着张爷爷的底线经常偷懒。
她小的时候偷懒，爸妈顾及着他们年龄还小，电子产品会害了他们的眼睛，所以她只能跑出来晒太阳、和那时候家里那条老去的大狗忍冬和它的孩子天冬一起去山上冒险。等到大了一点，张爸爸终于肯告诉她家里电脑的密码的时候，张半夏终于迫不及待地在电脑上装了荣耀。
起初张新杰还不知道张半夏在兴奋什么，直到最近一个月来她都乖乖地和他一起坐在门口拉着路过的李奶奶问李奶奶你要不要我给你扎一针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张半夏极力推销者她那点皮毛功夫：“我爷爷扎针500一次，我只要50，我可便宜了。”
李奶奶不需要扎针，但是她有点好奇。张半夏已经长大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长得比男孩子快一点儿，她已经很高了，放下来的门槛坐的凳子本来就矮，她做着几近盘着腿，有点滑稽。这种讨要钱的方式有点无赖，但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又是李奶奶从小看到大的，所以她并不觉得讨厌。
“阿夏缺零花钱呐？”李奶奶笑眯眯地说。
张半夏总不能说她没钱买荣耀的账号卡和读卡器吧。家里是不反对她玩游戏的，可是对于张家人来说，他们脑中的游戏概念还停留在4x99免费小游戏上，连她买个碟问爸爸我能买个光驱吗都要再三请求，这都属于额外的不必要消费，而且一年都用不上几次。荣耀的火热程度实在有些超出她的想象，职业联盟在年初就有了成立的传言，业内红火地让她想要咋舌。
她觉得她能委屈得了自己，不能委屈联盟未来的张新杰，于是乖巧地坐了一个多月，叫张新杰频频侧目。她买回来读卡器和账号都没敢送到家里，辗转寄到了同学家，才在一个周五下午拿回家，把一张账号卡塞张新杰手里。
张新杰摆弄着那张账号卡看来看去：“这是什么？”
“荣耀的账号卡啊。”张半夏把那张卡翻过来，指着上面的文字说明给他看：“别说你不知道荣耀是什么吧，没养过猪总见过猪跑，再说你还吃过猪肉呢。”
“我知道。不过为什么要给我？”张新杰看着她手里攥着的另一张。
张半夏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哎呀，哥你也是时候拓宽一下自己娱乐活动的范围了，总扎针能有什么乐趣呢？”
闻言张新杰蹙了蹙眉，她知道，她有点让他不高兴了。张半夏历经了这么多世界，她知道自己或多或少有了点心理问题，尤其上辈子还不能说话，有的时候不是她想安静，而是她独处的时候发不出声音整个世界被迫安静，这辈子就有些受不了似的变得格外喧哗，性子也有点咋咋呼呼的。她虽然觉得张新杰对中医没多少喜欢，更多的是当做一种家族的责任，但是她如果说祖父的这门手艺有什么不好，他又要和她翻脸。
她其实有点害怕张新杰，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不好糊弄，此时她也只是囫囵地把卡塞他手里：“送给你不要白不要，你总不能让你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付之东流吧？你要是转手送给别人，我……我就每天晚上11点去你房间敲锣打鼓！”
结果张新杰脸色更差了。
张半夏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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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可贺的是，张新杰并没有把那张账号卡倒卖了或者送给别人。他之前一直听班上的男生在谈论这个游戏，但他对游戏没有必然的需求，如果不是张半夏拿给他账号卡，他可能是不会接触的。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选择放置妹妹辛苦扎了一个月的针的血汗钱。毕竟因为她看起来的确渴望却又没有愿意给她扎针的对象，张爸爸舍身取义，两条胳膊和背上被扎的全是针眼。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张爸爸白被扎。
张半夏和爸妈先斩后奏买了账号卡的事情，不过毕竟是她自己的零花钱，张家父母不是什么刻板的人，虽然有些不能接受她之前把爸爸扎的都是窟窿（……）是为了买游戏，但还是给了她尊重，也乐于见得他们有别的娱乐，起码比跑到山里乱跑强。但是也做了约法三章，条件是控制游戏时间。
家里又只有一台电脑，张半夏每次上游戏赶时间就很紧迫，恨不得一分钟当三分钟用得做任务升级，她近来又开始攒钱，看起来是因为进度跟不上投入精力，她不得不采用氪金变强这种手段了。
客厅里坐着的张妈妈咳嗽两声，用一种委婉的手段提示她属于她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张半夏乖乖把账号停在主城，注销下线。张新杰等着她慢吞吞地收起账号卡，才坐在有点被她坐热的电脑椅前划卡上线。
张半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到他的角色上线——一个战斗法师。
“战斗法师？”她狐疑地说。
张新杰看着她，眼神明显是说有什么不对吗？
这其实没什么问题——张新杰爱选什么角色就选什么角色，难道要和她报备吗？更何况是一个游戏里选择占比最大的职业。自从觉醒任务公告出现之后，圈内就有了数不胜数的转职攻略分析各个职业的属性优势，而战斗法师之所以被人推崇备至，张半夏觉得那是因为即使如今职业联盟还没有成立、但那个日后即使一度销声匿迹也搅得联盟鸡犬不宁的“荣耀you know who”现今就已经玩的一手好战法了。
她的角色是一个牧师，不为其他，因为张新杰日后的角色石不转就是一个牧师，她一来是想不动声色地影响他，二来既然身边有联盟知名（她不知道能不能冠城首席）治疗，为什么不趁这个人是她哥的时候偷师呢？
她想过张新杰会选守护天使，或者同是圣职系亦或辅助，没想到张新杰选了个战斗法师。张半夏一时不好评价。
“没什么不对，就是……我觉得你更适合玩牧师。”她想了想，尽可能用她诚恳的语气说。
张新杰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不信。反正他妹也不是第一天满嘴跑火车。
他玩这游戏本来没多大热情，就当消磨时间，玩战斗法师也玩的中规中矩。但是张半夏不，牧师是成男体型，她玩游戏虽然进频道但是自己不开麦：先不说她担心家里那台老台式在开语音的情况下还带不带的动游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个暴躁奶妈。
组团下本是她大概率暴躁的时候，因为电脑配置的原因，游戏总会有不同程度的延迟，等到画面重新动起来的时候她的角色已经原地挨了打，最惨的时候脸接大招脸接buff，队里有人直接开麦点名那个牧师不行，她气得恨不得顺着网线摸过去打人，嘴里也要叽里咕噜，又怕被家长和张新杰听见，把脸都憋红了也只能骂出对面“你他妈……妈都嫌弃的猪！”的狠话。
心累，不想玩了。
她发誓她永远讨厌奶妈。打输出那一会儿哪里需要她盯着团血瞅个半天呢？何况这群人自己头铁不走位，一动瞬移到地图边缘奶都奶不到，回头死了不反省自己还要怪奶妈，奶妈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吗？？
张新杰在她身后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你这样不行。”
被说不行的张半夏：……？？
受到了未来神奶和队友双重否认的张半夏有点飘，就看见张新杰抬眼看了一眼队伍频道有人还在喋喋不休指责她奶小站桩不走位，很快又垂下眼睛。
“我来。”他说。
张半夏小楞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很快从椅子上起来，还呆呆地把鼠标递给他：
“啊？……哦、哦。”
张新杰在椅子上坐下了。
团长在语音里说大家冷静一下，在副本门口回血重新集合了准备进本了，并语气委婉地重点叮嘱牧师奶好血啊，这才让频道里稍微安静了一点。
然后他们重新下本了。
然后……然后就顺利并且迅速地打完了老二和老三，分配奖励的时候张新杰还在张半夏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roll点，系统列表里一排获得看的她眼花缭乱。这家伙不仅游戏玩的利索，连手气也欧的惊人，令人发指。
她想，他果然天生就该是做这个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