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祁桑

1、桃子

　　桃子去世了，昨天是二七。

　　桃子是隔壁那个瘦骨嶙峋的阿婆的女儿，大概四十出头，五十左右。其余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全名，不知道她的长相。在我的印象里，她几乎不存在，我甚至怀疑，我可能都没有见过她。

　　昨天晚饭后，外婆说起“今天好像是桃子的二七”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过接下去妈妈说了一句话，却让我提起了好奇心：“是啊，这么快，转眼二七了。我觉得桃子这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不顺，遇到那种事情。”

　　“什么事情？”我咽下口中的菜，凑过去问。

　　妈妈并没有仔细回答我，只是随口说了句：“鬼附身。”

　　我从鼻子里出了出气，算是对她们这些迷信的人的鄙视，我才不相信什么鬼附身。嘴上说着不信，可心里就像春风吹过的大草坪，大片大片的好奇心跟令人心烦的杂草似得疯长起来。我又哼哼了两声，表示我还是鄙视她们，然后闭上嘴，目光盯住电视机假装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可实际上我正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们接下去要说的话。

　　不过可惜，她们转移了话题。于是仍不死心的我就在当天晚上追问了下去。
　　据我妈妈简单粗略、基本已经模糊不清的回忆，事情似乎是这样的：
　　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前，那时候我们村子还有自留地，说简单点就是人们几乎还在可以自给自足的阶段。
　　跟那个时代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桃子到了二十多岁就嫁了人，似乎她丈夫也是村上的，自然而然她就不用搬走。
　　在那段时期，很多家庭里年纪大些的老人、中年人便在家种种地，照看孩子。而年轻人已经脱离了农民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定论，外出工作了。

　　桃子便是其中之一。

　　我们的村子地理位置比较奇特，在这个城市里很少会有这样的情况——村子外有一条又细又窄的小河，呈环形，将整个村子包在里面。记得小时候外公告诉我它名叫渠羊沟，光听名字就知道它是有多细窄了。说到这里，我妈还顺带把那时候天蓝水碧的情景向我描述了一遍。这些我当然知道，只不过那是不可能恢复的了，因为现在那条河叫我靠近都想吐。这一段我便不作赘述了，我要说的是，在村子的最里端，过了这条河，再越过一堵墙就是一个军用机场。

　　它到现在还存在着，只要天晴，我几乎每天都要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度过。
　　而桃子，就在这个机场里工作。

　　因为河对面是一堵墙，将小河到机场这条捷径截断了，故桃子必然要从别的路往返于机场和家中。
　　而妈妈所谓的鬼上身就是在这段路上发生的。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渠羊沟就是一个环形的小河，将整个村子包住，所以村上的人出入，就靠河上修建的石桥。当然，十年前的一次翻修已经将那些桥修葺得十分牢固。

　　村子里可以过河的石桥一共有三座，中间一座最为宽大，几乎可以同时通过两辆大卡车。另外两座大概是其二分之一的宽度。

　　离我家最近的是左边的那座石桥，从小就喜欢听被我称之为迷信的鬼故事，所以我知道不少曾发生在我们村上的怪事，且说是不是真的，当然这些都已经无处考证。在我看来，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去考证的意义，我喜欢听，听完在我的印象里留下印子就可以了。正因如此，我觉得离我家最近，也是离桃子家最近的那座石桥，从以前就没有正常过，怪异的事情层出不穷。

　　不好意思地说，以前的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那座石桥再过去点，曾有一块墓地的缘故。

　　这些不过是顺手一提，我并不知道桃子出事的地点是在哪里，妈妈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在机场到村子的这条路上。

　　那天晚上没有狂风大作、寒雨飘忽，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下班路。

　　回到家的桃子除了十分疲惫外并没有任何的诡异表现，她丈夫自然不会察觉到什么。直到入夜，两人上了床榻，正要双双睡下，奇怪的事情才发生。

　　她先是辗转反侧了片刻，然后突然坐起身。屋子里黑黝黝一片，只有可怜的月光从窗户的罅隙里钻进来，落在正半坐在床上的桃子脸上，有些森然。

　　“你睡到那头去。”桃子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嘴唇的挪动。

　　丈夫显然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怔怔地坐起来，询问她怎么了。

　　可桃子并没回答他，就是说什么也不要跟丈夫睡在一头，无奈之下，丈夫只好搬了枕头睡到另一边，桃子这才睡下。

　　后来接连几天，夫妻二人都是这样分头睡，桃子即不说为什么，也坚决不让丈夫睡回身边。终于在一次桃子不在家的时候，丈夫向家中老人说起这事情。也就是他的丈母娘，现在早已瘦骨嶙峋的那个阿婆。

　　阿婆当即觉得不对，让桃子的丈夫先静观其变，不要去追问。而第二天，她自己便去了一座庙，问黄道仙。

　　黄道仙这名字我听过很多次了，就在外公跟我说的那些怪事里就满是其影。

　　说是可以跟阴间的灵魂通话，看人便知前因之类的。具体我不清楚，但黄道仙对阿婆说的话，妈妈倒是尽数告诉了我：

　　桃子被鬼附身了，那鬼是个男的，所以不愿意跟她丈夫共枕。

　　妈妈说到这里，我突然笑了起来，妈妈自是知道我在笑什么，所以便没有多说。

　　我笑了会又问：“然后呢？”

　　妈妈只说：“然后就是些驱鬼的事情，请道士啊，和尚念经啊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我又哼哼了两声：“你不觉得黄道仙那句话特别好笑吗？看来那鬼还挺讲究的。”

　　“是吧？”妈妈笑了笑说：“对了，你外婆上次说，哪年的大年初一来着……”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有一男一女大清早得到桃子家，眼看大年初一大清早的来要饭，多不吉利啊。桃子就没好气地把他们赶走了。那男的倒是没说什么就走了，女的就一路嘴里嘟嘟哝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事儿。”

　　我愣了愣，没有再问。

　　也许，这也不过就是个巧合吧？

作者有话说

　　翻出去年写的，是真的故事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