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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凯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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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有记忆开始卫庄就已经身处在那个空旷清冷的牢笼里了,和母亲一起。
除了门口轮流交替看守的宫人,陪伴着他们的只有院中那株桃树和变化的四季。
春天时候桃花满目,有鹂鸟飞来,站在枝头映着半谢芳华,轻红浅绿,赏心悦目,待到花谢就再不来。夏日里忽然地竟会凭空出现一两只鸣蝉,兀自声嘶力竭地喧哗上几日,而后又忽然消失不见。到了秋风起就只剩一地一树的黄叶,因得无人打扫时常被风带着飘到檐下的石阶上,在夜间散出白昼里被日光烘烤过的暖馨,若是抬头,疏朗的枝杈间就能看到微蓝的月。冬至后便最是清寒,也最衬这冷宫的名目。新郑的冬天是茫茫的白色,雪落下来之后就连落叶腐烂的声响也再听不见。偶尔会在新雪下的枯叶中找到一只未能飞走的被冰封住的蝴蝶的尸体。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在这偌大的空旷而又安静的宫室里,唯一发生变换的只有时光。
母亲说的话大多数时候卫庄并不用心去倾听,最初他也曾试图去理解那些只言片语中毫无章法可循的关联,后来他便发觉这些皆是徒劳。再后来他听到宫人们暗地里用这样两个词语称呼母亲和自己,疯子,野种。
门外的宫人无论换过多少,面对卫庄的都是一贯的冷漠和沉默。如同桃花年年都开,年年都落,也年年都不结果。也如同母亲从来都是疯的,疯而温柔着,一直一直都很温柔。年幼时候的卫庄并不知道冷宫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懂什么叫做寂寥,他只知道旧而大的房子里有笔有墨有简牍,还有有一张旧琴。母亲虽不知岁月流转,却也教会了他读写和音律。
天晴时候,母亲总是穿绯色衣裙,描了眉坐在阳光的阴影中轻声唱“期我乎桑中,送我乎淇之上矣”。到了阴雨雪天,她就会着一身黛色独自站在窗前唱“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于是卫庄的童年就这样被动人歌谣和一个女子的成疾的倾慕浸透,闲散而惬意地在四季交替中兀自生长着。后来他才知道,这其实就是许多人口中所谓的自由。
卫庄觉得这样的生活到他老死都是不会改变的,直到那天亲眼见母亲似蝴蝶般翩然坠落到尘埃里。
韩宫里没有人知道这个常年被囚禁在由人日夜看守着大门的冷宫中的疯女人是怎样在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跑到北面宫门的高阁上去的,又是怎样自睽睽众目中纵身跃下的。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如何加深回忆,对于母亲的故去卫庄也只是听到了远远而来的惊呼声,而后在回眸时恰好看到了那一抹逆光的轻灵嫣红。他并没有看到母亲是以怎样的一种姿态地趴伏在尘寰里,又是怎样堪堪地污了这一天一地的洁白。因为他无法离开冷宫。
母亲被送回来的时候棺木已经被钉上了,伴随着棺木在门殿中落地的还有宫人细碎的抱怨和卫庄习以为常的带着轻微恐惧的鄙夷眼神。对于韩宫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有些麻烦的停雪冬日,对于这个冷漠的宫廷而言,母亲的离去仅仅只是意味着可以省去一份常年的多余花销。
母亲离去的那天直到晚上都没有下雪,朔月无光,寒气渐升,空气中弥散有淡淡的血腥。黑暗中卫庄独自坐在青砖地上,身后倚着的是最粗陋的薄棺。右手边摆着火盆,卫庄不动声色地把母亲的东西一件一件依次投进去。烈焰燃尽那些褪色的衣衫罗裙,沉年的胭脂粉黛,久用的发梳木簪。没有恸哭的奴婢宫人,没有金枝长明灯,只有火光照亮少年冷寂的脸庞。
无泪,因这看似淡薄的亲缘。七弦琴横在案上,却再无第二个人弹拨,卫庄兀自以指尖轻扣膝头,“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这个作为自己母亲的女人的一生就这样在黑暗和寂寞中结束了,带着她那长久都未曾醒来的无人懂的梦。
几年后卫庄就明白了,那些被铁骑残踏在沙土下的苍头黔首和被自己斩杀的大夫将军其实在本质上同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所有生命的尽头不过都是一团如草芥般卑微的会腐烂的模糊血肉罢了。
照韩廷的规矩,未入皇族谱系的宫人在死后会被送回家乡安葬。没有所谓的停灵守制,母亲出殡就在第二天。只有一架单薄的板车承担运送的职责,连招魂幡都不支。车夫是个普通农户,据说自母亲故里而来,接过酬劳时丝毫不掩盖眼中的狡诈和贪婪。一目了然的卫庄在执事宫监回身看向他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即便现在知晓了母亲的归处来日也不会有可能找得到坟茔。
厚重的绘金宫门缓缓开启,一片耀眼盲白,这是卫庄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倏忽间,漫天的雪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纷纷扬扬,似是如约相送般。卫庄轻轻扬起唇角,母亲最后终于离开了这座巨大的牢笼,没有随着那些陈旧的繁华回忆一同腐烂在时光的尘埃下。
齐整有序的细碎脚步夹杂着环佩琳琅自身后传来,“国君驾到——”
“大胆,见到国君竟不行礼!”伴随着宦人奸细刻薄的声音卫庄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刚劲力道死死地按伏到了地面上。
潮湿冰冷的鼻息间沉稳的步伐由远及近,头顶的光亮被遮挡住,踏入视线的绣金衣缘是卫庄从未见过的繁复纹样。
“抬起头来。”冷漠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被雪水染上污迹的华丽丝履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卫庄的左肩。
压在后颈的力道瞬间撤去,卫庄抬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国家和这座宫殿的主人,母亲名义上的夫君。是个高大的男人,华服金冠,负手而立。卫庄没有想到,万乘之君拥有的竟是那样一张阴鸷的面孔,只见算计,毫无睥睨之气。
“那个贱人终于死了。”轻叹一声,男人的语气中透着丝诡异的欣然。俯视着少年,他以居上位者特有的倨傲姿态如是说道,“先王在位时曾要孤发下重誓,有生之年不戮宗亲,所以孤一直留着她和你的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直到无声无息地死去的那天,就像这世间大多数的废物们一样。或者变强,把那些废物都踩在脚下,做一个有用的工具。”
废物么……是了,只有弱者才会摇尾乞怜。怜悯是什么,自己从未得到过,更不需要!支撑在积雪中的双手陡然握紧,指尖在硬冷的地面上划出朱红的色彩。直到这一刻,卫庄才发现,面对这庞大的人世间,自己的心里一直就是有恨意的。
自地上缓缓站起,卫庄一点一点在那个男人面前挺直了脊梁,水银色的双眸宛如利刃割开重重浮世,“我只做强者。”不会被任何人驾驭的强者。
衣袖下,掌心染血,见证这万古不夺之志。于是,此生皆由此定。
当晚卫庄独自回到冷宫,在昨夜母亲睡过的地方多出了一套玄色衣衫和一柄短剑。
“从今日起你就是死士,终身效忠韩王陛下。”有声音自背后烛光未及的深沉黑暗处响起,只是一句告知,再无任何声息。
终身?效忠?卫庄微扬唇角,右手握住剑柄指尖略施力道。剑身轻吟,剑锋在天光中泛出冷冷的薄蓝。
再不是手无寸铁,却是一无所有。没有严苛的要求,听不到刻薄的话语。得不到教导,得不到关怀。只有任务和复命。只有生或者死。
偶尔会在回到韩宫复命时擦身而过遇到一些其他和自己一样的人,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样貌。偶尔会听到他们零星的言谈,有欢乐,有叹息。然后,渐渐地,就又都听不到了。不过那些人和事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卫庄一直独来独往。
从十二岁到十五岁的三年间他一直都是沉默的,因为清楚自己不过是被当做了一条会咬人的狗在豢养。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成长起来。
在孤独中他学会了依靠的手中的剑和心中的欲,一心一念只是单纯想要变强为了变强。从最初的满身伤痕到后来的轻而易举,开始是一次次被抛却在充满野兽的荒野和山谷中,后来是一次次被扔进关押着暴徒和死囚的牢狱中,再后来是去到某个地方等待某个时刻斩下到来的某个人的首级。野兽皮毛是宫廷里美姬娇娃珍爱的华丽装饰,暴徒和死囚的血可以洗净官吏肮脏的双手,而那些头颅不过是为了交换殿上那些腐朽贵族的一刻安枕。卫庄从不迟疑,因为他清楚自己尚未有这资格。
尽管过程各不相近,但结果都是卫庄能够或者回来复命,以孤傲的强者的姿态,理所当然地。失败,从未发生。
卫庄知道自己的改变并不在母亲离开那日,而是在他选择锋刃的那一刹那。对这点他虽然从未后悔,却也不是没有感觉到过艰难,在最初的那些岁月里。
后来回望那些年,卫庄不是没有感慨。不说出口并不代毫无感觉,在无人倾听无人可诉的尽头,是麻木。那时的他亦不过只是个孩子罢了,可是他拥有的从来就只有自己。并非生则若此,而是无可选择。所以当看见盖聂一次次挡在荆天明身前时他才会如此介怀如此成狂,这愤恨不过是证明了天下间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
在成为死士的三年间,对于卫庄来说唯一未变的就是依旧住在冷宫里,因为那个男人并未作出其他安排。母亲走后冷宫里再没有了人的生息,守门的护卫都尽数撤了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一室遗痕。相比过去牢笼般的禁锢,如今的冷宫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这冰冷让宫廷里其他人望而却步,卫庄却觉得自在,因为陪着他的自始至终只有那颗桃树。三年春至花开卫庄从未错过,最晚在花开前夜总要赶回来,然后踏着灼灼芳华再次离去,即使归来满目黄陨。如果有幸能够拥有一个无事的夜晚,卫庄必会回到那个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地方去,因为未有它处可归。
十五岁的夏天,卫庄单手提着某个被斩杀的头颅归来。自北门入宫有一条贴着御花园的回廊是去复命的近道,七月的正午时分宫女内侍们都在各殿内服侍自己的主子们消暑,也算得是某种程度上的不见人迹。
卫庄自廊下快步而过,忽然就听到了喝斥。
“喂!前面的,停下来!”
卫庄选择了忽视,如果是内廷禁卫,只要看到自己这身装扮就不会出声。
“见到公子非还不行礼!”再次响起的喝斥。
公子非。韩非?原来是那个男人的儿子……真是滑稽的巧合。卫庄止步,略侧身,灵巧地避过了攻击。
那个身穿铠甲的成年男人只见背影,未看清对方如何出招,就被堪堪甩出丈余。
“冒犯了。”韩非疾步上前,口中致歉的同时以眼神制止了自家侍卫。
卫庄回头,所见的是个眉目端正的男人,器宇浩然,不像他父亲那般阴森。可纵使这样又如何,不过又是个养尊处优由内到外都朽透了的废物罢了。
风过,树影轻摇,少年脸上的明媚笑容随即现出了他母亲倾城容颜的痕迹。韩非怔了怔,缭乱光影中浮现在少年俊逸脸庞上的对自己赤裸裸的嘲讽竟是如此炫目。也,似曾相识……
卫庄立在原地,衣袖下,空着的右手指尖不耐地互相摩挲着,揉搓掉了那些粘在指尖上已经失去了水分的血液。身份使然,如今他无法习惯于长时间暴露在他人的打量中。
“你是卫姜的孩子。”韩非恍然大悟。
卫庄不语,即使是在母亲故去后的三年里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出她的名字。
“竖子无礼!”
卫庄闻言淡淡地瞥了已经站起身的侍卫一眼,随后继续向复命处快步行去。
“公子……”待再看不见卫庄的背影后侍卫才宛如回魂般呐呐开口。
“他是卫庄。”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韩非凝眸,沉默片刻,道,“这宫中唯一能够佩剑疾行毋须理会其他的,只有那群人。你本该想到的。”
“属下无能。”侍卫下低头。回想起方才那双水银色瞳孔中所夹携的凌厉血腥之气,他的背后泛起一片寒栗。传言中的韩宫第一死士竟然只是一个孩子……
这天首领破天荒地留下卫庄同用晚膳,卫庄知道首领的意图所以并不推辞,却也未有多余礼数。席间饮食固然精美,可美姬狡童觥筹交错似乎都是与他无关的。卫庄从头至尾所保持的沉默和疏离,让他和所有人之间的那道鲜明的壁垒始终无法被打破。对于热闹的地方卫庄从来就喜欢不起来,年少时在冷宫若此,现在虽处奔波中却也是依然。
离席时首领叫了卫庄的名字,却也只是得到少年一个侧首而已。看着卫庄的缜密举止,首领到底有些感慨。毋庸置疑,这个少年是他统帅过的最出色的下属,宛如武库中最好的兵器,心冷如北地进贡的玄铁,受得世间最残酷的锤炼,在万人血海中淬火,最后锻成一柄收退自如的寒刃。可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少年眼中看到过那个超越了某条界限的东西,而这孩子居然如此狂傲,丝毫不予以收敛。那样一种灼热如火的东西,使得他在某一刻几乎可以确信在将来的某一天会烧尽这番世道,这片国土,甚至这个天下。
待回到冷宫已是月升时分,难得地,这次复命回来后卫庄没有立刻接到下一个新目标。即使是在盛夏,这个地方到底还是有些阴森的,毕竟这里是这个国家最繁华处最不愿被人提及的边缘。卫庄步入殿内,意料之外的纤尘不染,不知是不是那个男人下令让人来收拾过了。打扫的宫人倒是灵巧,简牍笔墨都在自己离开时所摆放的位置,不曾有挪动的迹象。绕到后室,浴桶已装满温水。
沐浴过后,卫庄换过一身干净袍服跪坐到琴案前,垂手释剑,抬起右手轻拨七弦。心一如既往地平静,或者说从来就是平静的,即使是在三年前选择了旁人眼中这如地狱般的生活的时候,而这归因于他在一开始就清楚了的自己需要的那份东西的笃定。
夏夜清凉,殿外有萤火虫绕着宫柱屋梁轻盈飞舞,明明黯黯间现出几分难得一见的生机。
卫庄左手按弦,右手勾挑。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
有人!歌声响起时卫庄作为死士的警觉在一刹那复苏,待察觉不到杀气后又松弛下来。而指尖,不过一瞬不可察的停顿罢了。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歌者收了音,卫庄自然很识趣地停了琴,“何不现身一见。”。
“何时发现我的?”殿外的人有些讶然,说话的声音和歌喉一样动听。
“你唱出第三个字的时候。”卫庄道。
院落中,一个身影轻巧落下,未惊停半分虫鸣,“你的琴弹得真好。”
“你的歌声也很好听。”卫庄扬手,广袖劲风拂开雕花门扇。
紫发紫衣的女子,应该比自己要稍稍年长些许,却不能不说是绝色。
“我是紫女,依托在韩非大人府中。”女子很大方,不似宫廷中那些娇娃般矫揉造作。
卫庄敛目,指尖又起。
七弦动,紫女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尺红练,“町疃鹿场,熠耀宵行。不可为也,伊可怀也。”歌起身随,步履轻旋,紫发如岚,红练似火,流萤在她身畔骤聚忽散,若即若离,不似人间景色。当真是,仓庚于飞,熠耀其羽。
卫庄缓缓掩住琴弦,再看紫女时她手中已然空无一物。
卫庄的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着紫女,最终落在了她的腰间,随即,他挑了眉,语带轻挑,“侍婢?”
“门客。”语毕,紫女陡然抽下了那条红色腰封。
是了……卫庄得逞一笑。
绯色艳艳,裹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血腥之气。卫庄迎身而上,震腕甩开剑鞘。双刃相接,惊飞一院萤火。
近在咫尺的紫瞳中映出卫庄一如既往冷漠的脸,“公子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强。”
“你比那些废物要好一点。”水银色瞳孔照不见丽人容颜,只有强者对垒时势均力敌的兴奋。
沉闷的雷声在天边响起,大颗大颗的雨点毫无预兆,重重地砸落下来。
下雨了啊……两人心中同时一叹而后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到了一份默契,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消失殆尽。
“再不进去我们两个从外到里都会被淋湿的。”紫女眨了眨眼睛,睫毛颤动间抖落一滴水珠,眉目间有说不出的风情。
卫庄疑惑,“我以为女孩子对冷宫这种地方都是忌讳的。”
紫女掩唇而笑,一转身就跑向了宫室。
点亮烛火后卫庄确信紫女的肩头已经湿透,“抱歉,没有干衣服给你替换。”
紫女环顾四周随后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讨一杯热茶?”
热茶?卫庄有些错愕,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回身到内室。架子角落处放着一只黑底绘云纹的小漆盒。果然是在的……卫庄取过漆盒走出来,“煮水时候可以添些。”
紫女伸手接过,一打开盒盖清甜的芳香就立刻弥散开来,“这是……”
“据说是骆越国出产的上好的丹华木樨。”水银色的瞳孔黯淡下去,眼前闪过的是母亲在雨天凭栏而歌的身影,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了时光的迅速和漫长。
轻微抖动的烛火为少年清逸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温暖光华,却怎么都化不去上面的冷漠和疏离。紫女心头微微一动,“庄。”
卫庄看了紫女一眼。
“可以这么叫你么?”紫女看着卫庄,明明只是隔着一扇炉火,却似有一道怎么都跨不过的沟渠。
卫庄闭了闭眼,“没什么不可以的。”
玉签挑起零星干燥的木樨,花蕾在陶釜中随着沸腾的水流上下纷翻而后缓缓盛开。隔着氤氲芬芳,两人各坐一处,静待雨声歇去。
“我回去了。”紫女起身,走到门槛处复又道,“庄,你的剑不够好。”
指尖抚过剑鞘,卫庄道,“我还不够强,还不具备拥有一把名剑的资格。”
还不够强么……紫女轻笑着纵身跃上了殿外飞檐,紫色的发丝如雾般在风中飞扬,“愿此生永不为敌。”
“固所愿也。”卫庄亦会意一笑。
几年后,当这个绝色的女子同母亲一般长眠在了黄土之下,卫庄立刻就把她的名字变成了流沙的禁忌。可即使如此,每当想起过往他依旧会觉得难过,即使面上波澜不兴。紫女或许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个可以用朋友相称的人了,所谓的真正能够绝对信赖的人这一生也只得了这么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