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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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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全自动浴缸里,热水沁在皮肤上果然缓解了许多压力,身体放松了不少。机械保姆麦琪往水里加了点营养美肤粉,然后拿了块毛巾开始帮我挫背,它的人造皮肤贴在身上让人感觉不到粗糙,异常细腻光滑,和人类皮肤的触感毫无差别,五官和外形都是按真人比例制造的,和人类站在一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只除了它们那双毫无生气的大便色眼睛。国际公约规定,机械人不准许拥有眼睛,因为宗教人士深信,人类的灵魂就被锁在眼睛里,神创造了人类,他给予人类生命与灵魂。迷信的说法是机械人一旦拥有双眼便会颠覆整个人类文明,神的威严不容挑战,所以机械人是不被允许拥有眼睛的,为了美观,国际上生产人形机械的公司纷纷给机械人画了一双大便色的眼睛。
我觉得很好笑,我只能用一些有趣的事来分散自己的精力,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一个专门替人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居然有一天也会离婚。
太可笑了。
我是怎么离婚的,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婚姻的结束?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昨天还是好好的,一切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清晨,我按下闹钟,推醒睡他,然后我们像所有夫妻那样互相亲吻了一下,我们同时起床,共用一个盥洗室,我坐在马桶上刷牙,他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刮胡子,接着他走进卧室换好衣服,顺便帮我把职业套装从衣橱内拿出来放在床上,我开始在镜子前化妆,换衣,他下楼做早餐,然后叫醒我们的三个孩子。
等我化完妆换上职业装下楼,他和三个孩子已经坐在餐厅内安静的吃起了早餐,他喜欢边看报纸边吃早餐,我坐在他身边,他习惯性的把财经版新闻递给我,这是我爱看的,他只看政治版。
孩子们在桌子底下偷偷做着小动作,互相踩着彼此的脚。我出声阻止,他们不响,乖了一会儿便又故计重施,我讲了几句,他们还是不听,最后他放下手里的报纸,威严的看了看他们,孩子们这才停止了这场野蛮游戏。
值得一提的是,我有三个孩子,二男一女,老大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今年十岁,我几乎是才结婚就生下了她,对,我在结婚前就怀孕了,那时我们还年轻不懂得节制。老二老三是对双胞胎兄弟,今年四岁,我经常后悔生了他们,我相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能想象小行星爆炸是怎样一番情景吗?
这对小兄弟从婴孩呱呱坠地起就开始摩拳擦掌,二岁时在大祸没有小祸不断的前提下已经连续殴打了48名同龄儿童,他们在三岁前就已经转了六所育幼园,直到现在他们的名字都高挂于各个小学的黑名单之首,这对小孩子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果你以为我的女儿会比这对双胞胎好多少,那就大错特错了。科技高度发达的副作用是,小孩超严重早熟。
在这里我不得不承认,我和我前夫性生活不和谐。我们有时会为此吵架,往往我女儿都会夹在中间充当婚姻顾问兼维和部队的角色。
我不止一次提醒加警告她,有些事情小孩子是不应该知道的,她这个年龄段有她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整天关心父母的房事问题。
回想到这里,我的头痛毛病又犯了,太阳穴隐隐作痛。
早餐吃完,麦琪从地下室上来收拾餐桌上的残局,我在玄关处帮他系上领带,他帮我理平西服的折皱,然后我们分别送孩子们去学校。我送老大,他送双胞胎。
在家门口,我们互相吻别,虽然没有甜言蜜语,可是,这就是生活,每对夫妻都是这样的,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想改变什么,不想。
早上八点,我准时来到我工作的律师事务所,我的秘书珍告诉我简太太已经在我的办公室里等我了。
打开办公室门,微笑着与简太太打招呼,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
“抱歉,您一定等了很长时间了吧。”
简太太是个略带神经质的中年老女人,她高八度的大嗓门时常让我联想起刚果大猩猩。
我刚坐下珍就帮我泡好了咖啡送了进来,出去时我用眼神示意她,今天上午的电话一律帮我挡掉。
珍是个好秘书,我们合作了许多年了。
“事实上,我也刚刚到。”简太太说话吞吞吐吐,但这不影响她说话的语速,有时你不得不高度集中思想才能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她说话的语速简直可以媲美光速。
我没有接口,右腿优雅的抬起叠到了左腿上,双臂支在桌子上食指互相绞动,我在观察她,我善于打心理战。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从简太太的脸上我知道了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婚了,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出于面子问题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心。
“呃..........”
她才刚开口便变我迅速打断,我按了桌上的内线电话,“珍,请再帮简太太泡杯咖啡。”
“呃,不用了,我不是来这里喝咖啡的。”
这个老女人在我来到前最起码喝了三壶咖啡,这是珍出去前用唇语告诉我的。
在珍给简太太重新换了杯咖啡后,我们的谈话才正式切入。
“这很丢脸。”这是她的开场白。
“没关系,我也经常做丢脸的事,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常常说,照我这样发展下去是绝对活不到成年的那一天的,呵呵。”
这些客气的自嘲话只不过是为了使客户放松心情的一种官方用语罢了,我对谁都这样说,当不得真。做律师最重要的是,察言观色。
或许我的自嘲起到了作用,她激动的扑了过来,大半个身子压在办公桌上,双手紧紧的捏着我的手,“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只有您这最后一条希望了。”
我笑笑,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安慰道:“您言重了,咖啡凉了就不喝了。”
坦白的讲我在估价,她先前来过几次,都是指名我,只不过前面几次都是咨询离婚分割财产事宜,并没有把全部的情况都告诉我,当我几次开口询问时,她都四量拨千斤的含糊带过。其实她越是这样我越是高兴,说明事件越严重,越大,这样,价钱也越高。
“好,好。”
这个老女人显然是没了主张,看她这样,我断定这次是她“闯祸”了。她喝光了咖啡,手指却还紧紧捏着咖啡杯的柄手上,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在她再一次准备开口前,我抢了她的话,声音严肃,面无表情,与先前给人亲切和蔼的印象截然相反。
“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必须对我实话实说,隐瞒对您没什么好处。”
来找我的人无非是外面偷人了,搞不定家里的,需要我出面解决,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我讨厌打没把握的仗,知道敌人的弱点才能一击必杀。
“我,我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我必须和他在一起,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竟会如此美妙。我的整个心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白天想,晚上想,走路的时候想,吃饭睡觉的时候也想。”她边说边握住我的手,眼冒心状。
愚蠢。
不过我表面上还是假装表示理解并体贴的拍拍她的手以过来人的口吻同她交流女人恋爱心得。
“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就像当初我遇到李维,我也和您一样,整个心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日思夜想,人委实憔悴了不少。”
我假装恋爱中的少女,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简太太似是找到了可以说贴心话的闺蜜,拉着我的手说了半天她与那个吃软饭的男人之间不道德关系的发展史。
“讨厌,怪不好意思的,都一把岁数了还情啊爱啊的,让您见笑了。”
这时候再说这话会不会太矫情做作了点儿?
“怎么会,女人天生就美丽,您看上去才比我大一点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我的姐姐呢。”
简兰妮,女,56岁。
“哦呵呵呵呵,您真是乱说,我哪有这么年轻。”
这种恭维还是很管用的。
“哪里有哟。”
见财笑嘛,我一向都是如此,这表明这笔生意谈成了。
合作愉快。
“您和李维斯检察官才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呢。”
我开始讨厌这个女人了。上流社会的太太通病,就是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不忘发挥八婆本色,这个不自量力的老女人竟敢打起我的主意来,白痴才会告诉她,如果我告诉她我和李维斯的婚姻生活实质性内容,不出三个小时全市就会有各种各样版本的小道消息供人免费下载,不出一天就会变成全国皆知的秘密。
我故作娇羞一手抱胸一手摸着发烫的脸颊,还挥挥手说:“还好啦。”
律师这种职业呢,基本上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职业,察言观色只是最基本的,还要学会什么叫舌灿如莲。
这个职业不止要演戏,还要演的维妙维肖,你演的越像你的顾客就越信任你,你口袋里的钱就越多,这是我的相对论,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女人。
我轻而易举的只用一句话便堵住了简太太欲窥隐私的嘴,她讨了个没趣便不再打探我的私生活了,我们换了个话题。
“您和您男友的事情,简先生是否知情,他是否有派人暗中调查过?”
这是很重要的,离婚官司,特别是偷情的一方,若想全身而退就必须把不道德这三个字撇的一干二净,绝对不能让对方抓住把握。
“塞蒙。”
太阳穴又痛了,这个花痴的老女人这时候还有空挑我字里行间的错,在她的坚持下,我改口称呼她的小男友为塞蒙。
“我想他不知道,这个吝啬的老家伙只关心他的农庄,除了钱以外,他根本不关心任何事情。”
“您确定?”
我在心里想,不是每个人都是笨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山还有一山高。
我从来不相信我的委托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常对我撒谎,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尔虞我诈的工作环境,正如我的老师所说,没有谁是干净的。
我仔细回味这句话,思绪慢慢飘远,简太太高八度嗓音唤回了我的神志,我继续问道:“你们是否有签过婚前协议?”
“呃.........”
又来了,这就代表委托人已经是到了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我断定这个老女人不止签过婚前协议,不用说协议的内容我都已经略知一二了。
“是否有明确规定离婚过错方的婚后共同财产分割?”
“嗯..........”
“过错方是否自动放弃全部婚后共同财产并支付婚姻受害方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个人财产以做精神损害抚慰费?”
“事实上..........”
这种婚前协议基本上现在人人都会签,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麻烦的是协议内容,如果在一段婚姻中无论是男方或女方先发生不忠行为并提出离婚,那么结婚后夫妇二人的共同财产,有过错的一方是一分钱也得不到的,并且有过错方还得倒贴自己的私房钱以做补偿给带绿帽方。
简太太的情况正是如此。
“我需要简先生所有的个人信息资料,包括消费记录,旅游出境记录.........”
客套话不多说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挑那位可怜的绿帽先生的漏洞,以保证我的委托人得到最大的利益,当然我的利益也是不能少的。
“有,有,有,我都有!”这一次轮到简太太抢我的话了,她从小手袋里掏出首饰盒,取出一只耳环交给我,“我趁那个死老头子睡着的时候偷偷复制了他的个人信息。他的资料全部在这里头,齐全的很,只是请您看过后记得销毁。”
我挑挑眉,好笑的望着这个老女人,看来她也不是很笨的,如意算盘是早就打好的了。
本国法律有明确规定,除了政府机关有权复制或更改国民个人信息记录,其它个人或单位一律无权复制或更改,这是防止商业诈骗和偷渡的一项措施,也是对个人隐私的一种保护,犯此罪者不是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外,就是扔到太空人道毁灭。据我所知,历史上曾判处过最为严厉的一次是将犯罪者发送到火星上去植树。
我用右手接过耳环,放在掌心芯片中央,掌心传感器立即将伪装成耳环的小型信息识别机里的内容传到了我的人个芯片内,由于信息储存量过大,花了几分钟才传输完毕。
连接上电脑后,我就开始研究起“绿帽先生”。
此时,老女人熟悉了环境,她就像在自己家里那般按下内线电话指挥我的秘书,命令她送些点心和咖啡进来。
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看完了绿帽先生的身平记录,幸运的是我找出他的弱点。
谁说黑的不能变成白的?
我就是漂白剂。
在简太太吃完第三十块儿奶酪玉米饼后,我不得不打断她的进食。
“从消费记录上来看,您丈夫自从十六年前,每个星期五下午都去共和街的面包店买面包,是吗?”
奇怪的老头儿,在经济严重萧条的现今,一家小面包店不可能独立存活十几年这么长久,简先生也不是在共和街固定的一家面包店消费,只是我这里的记录是,他自从十六年前到现在为止,每个星期五下午去共和街上买面包。消费记录显示,他经常在同一家面包店买面包直到这家店关门为止,他这才不得不在街上寻找第二家面包店,继而再次一直购买面包,直到另外一家店关门,一直这样重复。从面包的金额上看,都是些最便宜的面包,有些根本是制作面包或糕点时剩下的边角料,但购买的量非常大。
共和街,我开始陷入回忆。
“我不知道,他从没对我说过,不过他到是真的每个星期五下午都会出去。我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反正也记不清了。”
“嗯。”我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吃过他买的面包吗?”
“没有。”简太太肯定的回答。
“绝对?”
“哦,我的天,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您隐瞒什么。那个老家伙是个非常小气的人,他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二半儿使呢。”
“嗯。”
胜券在握,又是一批委托费进口袋。我按下内线电话叫珍进来,然后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珍进来的时候我把纸条递给了她。她收起纸条又走了出去。
“那么?”简太太小心意意的看着我的脸色问我是否能打赢这场官司。
我喝了一口早已冷却了的咖啡,知而不答。
我在钓她胃口。
只是一小会儿功夫,大鱼便如我所料那般上勾了。
“您最好回去换套衣服。”
这个老女人穿的太过艳丽,我怕法官会对她有先入为主的恶念。
“呃,为啥?”
“今天下午二点半开庭,我们还有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做准备。”
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简太太真的是被我吓了一跳,她不知道我竟然办事效率这么的快,今天就要打官司。
“呀,呀,哎?”
“嗯?有什么不妥吗?”
我喜欢速战速决,拖泥带水不是我的风格。
“不,不,不是。会不会快了点儿?”
“如果您不想离婚的话。”
她犹豫筹措,看得出她还有点良心,不是真的想致自己的结发夫于死地。
可是,这些于我何干?
珍的通杀令已下,不可能再收回来,我不能白白受到损失,这场官司她打也要打,不打也要打。
在法庭上,我,就是女王。
我绝对不允许任何的失败。
“兰妮,”这回轮到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了,“想想你的塞蒙,想想你们的爱。”
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选择了我。
“对。”她反握住我的手,重重点点头,战火被我挑燃,她的斗志已激昂到了极点。
“艾律师,请帮我打赢这场官司。”
一瞬间这个女人的脸变成了一张可怖的灰色骷髅头,是阴戾狠毒的。
“您放心。”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必要再客套什么了,我推开她的手坐回皮椅里,这次换左腿优雅的叠到右腿上。
一只手支在下巴下面,一只手转动手中的钢笔。
“委托费开庭前先预付百分之四十,余下的第二日清帐,您有什么异议吗?”
我量她也不敢有。
其实呢,律师这一行业收费有明确标准与规定的,开庭前最多只能预付百分之三十,最高不得超过百分之三十五。
我呢,也只是打打擦边球。律师协会规定,律师每笔委托费必须上缴百分之二十,剩下的百分之八十才是归事务所所得,我们律师也是受剥削阶级嘛,总要想办法多赚点。上缴百分之二十后,事务所再抽取百分之四十五的佣金,我的天,物价高涨经济萎靡,国内动乱不断,国际形势普遍不看好的情况下,我拿什么养活我的三个孩子?
我离婚当天的上午就是在这样充满谎言与欺骗的环境下忙碌的度过。
中午趁着简太太回家换衣服,我和珍再次确定了刚才的内容,并草草的吃过午餐,然后整理案件内容并迅速起草起诉书网络上传至法院,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一点十五分了。
我补了个妆,眼睛化的柔和而亲近,尽量隐藏这双眼里的精光与算计。
珍打进内线,告诉我上星期预约的胡先生已经等在接待室了。
“请他进来。”
按下内线的同时,我不慌不忙的销毁了简兰妮偷来的国民个人信息资料,办公室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微笑着看着新来的委托人,我的活动提款机,亲切的说:“您好,我是艾薇儿,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是的,我叫艾薇儿,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胜利,绝对的胜利。
我的人生绝对不容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