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错》清泉丁冬

9、老虎离山

　　怪！一大清早的，就看见他板着个脸，她纳闷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把他给得罪了？竟然这样给她脸色看。见到这样的他，昨夜已经朦胧甚至遗忘的记忆重现心头，一时间，她脸色数变，就连刚才勉强挤出来的一抹仅有的笑意也是来得快，去的更快。
　　“待会儿，不管老爷、太太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准乱说！”见她已装束完毕，便神色狠厉的丢下这句话，然后，拉起她的手，一副亲密的样子，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真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路上，他神色平淡的总是领先她小半步，她则忐忑不安的亦步亦趋的跟紧他。所有的丫鬟仆役看见了他们，都立刻让道，恭敬的垂首、屈膝、请安，排场未必最大，但是阵势十足。
　　做主人的感觉就是爽啊！聃聃的心里开始盘算开来，要是她现在还是一个小丫鬟的话，那她也只能像其他人一样见人就要垂首屈膝。在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她竟然希望真正的李小姐再也不要出现，最好从此消失。
　　“待会儿，小心管好你自己，我说什么，你就跟着我，记住了吗？！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他再次小声的提出警告。
　　“知道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就是‘夫唱妇随’吗，作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丫鬟，她可是懂得看人脸色的。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路上见到的所有下人看见他们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老鼠见猫似的；他又如此紧张，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自己小心说话。

　　走进大厅，只老爷和大太太坐在正中央，上次见过面的那几个姨太太也都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三少爷和四小姐，五小姐看见他们从门外进来，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到他们向老爷和太太请安完毕、坐下来之后，才依次坐下。
　　聃聃对这一切都没有心思，对于他刚才的嘱咐，她也没有在意，能够少说几句，正好可以省点力气，她想得开。再说了，今天的这次请安好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起前一次，老爷和太太的话反而少了许多。
　　不，聃聃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气氛好象有些不对了，因为，老爷好象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出趟远门——杭州。这就是今天为什么气氛变了。
　　二少爷现在俨然一副长子的模样，对着即将远行的老爷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担负起平日由老爷负责的任务。
　　对于老爷的这次离开，大太太的面上十分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起伏，几位姨太太们虽然有些不舍，但看到其他人的表情，又都同时感到欣然；相较于二少爷的意气风发，三少爷和四小姐、五小姐的眼里竟也隐隐的有几分高兴，……

　　终于送走了老爷，所有人都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好象压在头顶的大山少了一座一般，竟也让人产生过年过节一般的欣喜。

　　“娘，您这是……”紧闭的房间里传出了二少爷欲言又止的声音。
　　“冲儿，娘老了，也不指望你怎样的孝顺为娘，娘只是希望能够早日抱上孙子……眼下，你既然已经娶了李家的小姐，就应该多上上心才是……”
　　“娘，孩儿这两日都宿在她的房中，难道……”二少爷此刻正是面红耳赤，一副急于辩白的模样。
　　“胡说，那我怎么听说你昨晚还和云儿吵架，还想动手打她，你别以为为娘老了，就糊涂了，不管事了，现在，这件事现在在府里面都已经传开了。”
　　“娘！”他撒娇着申辩，“并不是像娘您想的那样，孩儿昨晚只是一时不慎，失手打碎了几个瓷瓶而已。这都是那些个下人造的谣，娘您千万不要轻信了他们。”
　　“真的吗？”看见冲儿一个劲儿的点头，心里不由得相信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话，“你下去吧！”
　　在各种谎言中生活了差不多半辈子的她当然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这样一个拙劣的谎言，可是，又能够怎么样呢？揭穿它吗？不！这是她硕果仅存、唯一的儿子了，这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最好的解释了，这是最能够保证乔府体面的解释了。

　　“冲哥哥。我有一句话想说。”看见他准备宽衣解带，她的脸上不禁飞上了一抹红霞。
　　“恩？什么话？非要现在说不可？”看出了她的不安，他和颜悦色，对于她白天配合的没有破坏他的计划感到很满意，将她抱在了怀里，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
　　“我……我要说的是，恩，我们现在都还很年轻，时间还有很多，……”接下来的话说的吞吞吐吐的，听不清了。
　　“你到底要对为夫说什么？”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点不可捉摸的期待，看来，他的小妻子又要带给他什么惊喜。
　　“我现在不想急着要孩子……”语调十分平静，好象再说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看他面色数变，她知道这句话带给他的惊已经大大的足够了，至于这喜吗，却根本谈不上。
　　二少爷抬脚就离开了这个他曾经怀有无数美好憧憬的温柔乡，连头也没回。

　　第二天，府里的下人们纷纷传说：
　　二少爷又添了一名新宠。
　　二少爷的新宠是一个才十五岁的丫鬟，脸蛋白净，但是却有着一双好象随时都能够滴出无数惹人垂怜的眼泪来的眼睛。
　　在向二少奶奶请安的时候，她总是敛着眉，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谨小慎微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老鼠。
　　聃聃起初只是怜悯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句“女儿真是水做的骨肉啊！”接下来，却又是感到悲哀，枫，曾经山盟海誓的枫居然背叛了她，不！他不是枫，他只是冲。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也真实的令她感到了一丝不安，貌似柔弱的她竟然令得心理年龄接近三十的她感到了战栗和失去的恐惧。
　　看见四个服侍自己的丫鬟满脸的愤愤不平，突然又感到好笑，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依靠男人的脸色过活的女人了？
　　摇摇头，甩掉心中刚刚涌起的酸疼的感觉，她再次淡淡的笑了，同时，暗暗告诉自己：“既来之，还是则安之的好。”

　　“那两个姨奶奶准备什么时候来向我请安？怎么这时候还没来？难道是等着我去向她们请安呢？”她尽量的控制住自己，可是，这话听起来还是带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
　　“奴婢这就去叫她们来。”一个梳着两个小髻的丫鬟立刻乖巧的应了这一声，然后，飞快的去了。
　　对于这四个丫鬟，聃聃叫不惯她们的名字，便索性给她们改了四个名字“梅、兰、竹、菊”，这四个名字没什么创意，可是，对于懒惰的她而言，却是好记又好叫。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一身黄衣的丫鬟便是她们四个中的菊了。

　　看见有四个头发挽着的女子走了进来，二少奶奶脸上一闪而逝的有错愕，也有惊讶，但是随即浮现的便是一副高深莫测却令人汗毛倒竖的笑意：“大家都来了，坐下吧！”这笑容与传说中的那个她大相窘异，不是软弱可欺，而是一身的刺，稍不留神就会被伤着。
　　见到大家都很拘谨，二少奶奶仍然稚嫩的脸上依稀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今后，我们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总是要见的吗，不必如此拘谨了。”
　　见气氛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二少奶奶这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要大家都恪守应尽的规矩，我相信我们大家会相处的非常融洽的，否则，不要怪我这个少奶奶不客气了。”对于少奶奶这几个字，她咬的特别重。这话怎么说怎么就让聃聃的心里产生“我是王熙凤，你们是尤二姐”的感觉。
　　不！我不要这样！聃聃开始在心里强烈的呼喊，只要你们不去触碰我的底线，我就不会去做那个王熙凤。
　　对着冲的这几个女人立下了她的规矩之后，她大大的舒了一口长气，她每天都要早起晚睡的去向长辈请安，现在，有人向自己请安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啊！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些补偿了。

　　现在，又要去向婆婆请安了，唉！她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以前他和她一起去向婆婆请安时，婆婆那望眼欲穿的眼睛总是紧盯着她的肚子不放过，让她分外不安，恨不得躲起来。可是，今早，当她独自去请安时，婆婆的语气又充满了责怪，怪她不懂得抓住男人的心，怪她……一连串的责怪让她感到如坐针毡。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但愿她不要在说自己什么了。她惟有暗暗祷告。时间真是过的太慢了。
　　“二少奶奶，请留步。”聃聃完全没有注意到与她擦肩而过的老管家，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缕着那几根山羊胡须，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