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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镜像别馆 上 ...

  •   序章

      玛莎死了,他亲眼看到的。那沾满泥水,被凌乱的湿发糊了满脸的苍白脸庞。

      青白色的闪电撕裂天空,照亮了年轻少爷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底的阴影是休息不足的具现体。

      她的尸体是从院角的花丛下挖出来的,僵硬的脸上是目眦欲裂的惊恐。粉色的眼珠上翻,直至嵌入脑后,独留下眼中一片森森的惨白。

      虽然只是那么一眼,但那张脸已经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伴随着玛莎曾经欢乐的语调,诡异地在这空无一人的别馆房间中回响。

      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这别馆实在太有意思了,听说这里藏了七个传说。只要见识过所有的七个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这、这真是……太棒了!!/粉发的女仆捂着脸颊,一脸陶醉。

      /喂喂喂……/褐发的少年汗颜。

      /玛莎已经见识到其中的六件,只剩下一件了。/玛莎抱着银质餐盘扭来扭去,身周的粉红泡泡飘了满天。/呐呐,最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好期待!/

      /这不是什么好期待的事吧,/年轻的少爷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伸手拿过精致小碟中盛着的甜豌豆,灵巧地剥开。就算正式踏入了贵族的行列,他还是喜欢这种亲手剥着吃的感觉。/再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幽灵鬼怪之类的,你这个灵异现象狂热者。/

      /不要这么无聊嘛,少爷!我们好不容易换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住处,不探探险实在是太浪费了,/女仆嘟起了嘴,从房间另一头的准备台上拿起一只干净的小碟子,返回桌边放下。/玛莎相信这世界上一定有幽灵的!/

      她的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哦,/捡起碟子中剥开为两半的豆荚,白皙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原本豌豆所在的地方,女仆粉色的眸子闪闪烁烁。/真实的一半,和虚假的一半。一模一样的两半合在一起,中间产生的就是现实。/

      无奈的眸子盯着对方手中的豆荚,舌尖上是豌豆特有的清甜香味。玛莎的笑容异常灿烂。

      /有兴趣听听么,少爷?/

      雷声炸裂,少年惊得跳起。卧室中被窗外不断的闪电映得时明时暗,视网膜上印下的是瞬间闪过的蓝白电光,以及那藏在无数个角落中蠢蠢欲动的阴影。

      吱呀……

      老旧的房门发出嘶哑的□□,刺耳的声音沿着脊柱爬上。电光再次闪过,照亮了卧室门口老管家混浊的双目。枯瘦的手中提着的煤油灯摇摇晃晃,在走廊外投下一道道阴影。

      “叶少爷,你睡了么?”

      “是伊万啊,”看到门口的是平日熟悉的老管家,被称为叶的少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果然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他整个人都有点儿神经质了。“马上就睡,你不用管我了。”

      老管家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墙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在暗褐色的走廊中摇摇曳曳。关上门之前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

      “这里每到下雨天晚上都不太安静,所以您晚上睡觉如果听到什么请不要在意。这是常事儿罢了。”

      说完,伊万最后看了一眼他年轻的主人,关上了房门。

      叶坐回了桌旁,不知何时握紧的手心中满是汗水。

      /在少爷来到之前玛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了,除了熟悉这里的礼仪还有环境之外,更是从老伊万那里听了好多有趣的传闻,/玛莎一边拍打着凉在庭院中的被单,一边冲院中洁白大理石桌旁坐着的少年说道。/少爷你真是的,连听都不愿意听。明明满是镜子的别馆是很好的题材呢。/

      /我们住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少,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别知道的好,/叶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耷拉着眼皮兴趣缺缺地回应。/整天疑神疑鬼的怎么行?/

      女仆撅起了嘴,气哼哼地转过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嘴里还嘟哝着,主人实在是太任性了这样的语句。

      半合着的眸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其中闪过一丝阴暗。

      没错,作为整个麻仓家的最后一人,整个庄园都是属于他的,他就是这里的主人。可以和他抢的人已经消失了,永远。

      『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端过桌上泡好的红茶轻抿一口,少年的脸上依然是那种万古不变的淡然。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迎合着夏日的气息,却能嗅到一丝不协调的质感。红茶细致柔和的口感中参杂了某种腥甜的味道。

      /玛莎,这茶……/叶皱起了眉头,低头看向杯中,随即惊骇地扔掉了杯子。洁白的陶瓷摔碎在同样洁白的大理石桌面,鲜红的液体在纯白的底色上蜿蜒开来。

      捂着嘴退开几步,视线艰难地从桌面移到不远处背对着他的贴身女仆身上。喉咙深处涌上强烈的反胃感,他咬牙挤出几个字,/你到底在干什么……/

      /少爷你真是的,这样玛莎还要收拾,好麻烦呢~/女仆貌似很为难地摊了摊手。/而且少爷也总是这么任性,从来都不听玛莎说的话。/

      /我在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庄园的年轻主人指向桌上那摊充满铁锈气味的液体低声咆哮道。

      /嘘……/玛莎低下头缓缓地侧过了脸,纤长的食指抵在唇边。/这么大声可是会漏掉重要的东西哦~/

      /什……!/

      沙沙……沙……沙沙……

      粗糙的摩擦声传来,叶条件反射地看向旁边的树。庭院寂静无风。

      /猜错了,/额前的粉色发丝轻轻晃动,女仆的头一点点,一点点地转过来。

      吱吱……沙沙……滋啦……吱……

      少年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面前正在滴血的桌子边缘。指甲刮擦着木板的牙酸声响越来越大,连带着桌面也微微晃动,有什么冰凉的物体抓住了他的脚踝。一滴冷汗沿着眉梢滑下,伴随着桌边凝结的红色液体,‘啪嗒’一声滴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扶住桌边慢慢地探下身去……

      桌底下空空如也。

      叶抬起头,之前桌面上的一片狼藉也消失不见,精美餐盘上放置的那杯红茶依旧在静静地冒着热气,散发出迷人的清香。少女晾好的被单在和煦的微风中缓缓飘动着。

      少年松了一口气,将脸埋进手中,方才仍然沸腾着的思维渐渐冷却下来。刚才那是什么?他产生了幻觉么?

      /所以少爷有兴趣听听么?/

      一只裹满了泥水的手臂猛地圈上了他的颈项,少女布满青紫色血管的惨白脸庞贴在他的耳边,翻向脑后只剩眼白的双眼直直对着他,紫色的唇瓣裂到耳根,诡异地笑着。

      /别馆的第一个传说就是……/

      传说一镜子中的第十三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大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在纠成一团的床单中挣扎着,两手不停地撕扯着身上的被单,漂亮的瞳孔中满是惊恐。

      “砰咚”一声过后,卧室中重归平静,窗外几只白鸽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少年头枕在床下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两腿仍挂在床上那堆凌乱的被单中。他以这样的姿势对着看起来像是上午十点多的太阳眨了眨眼。

      是做梦?汗涔涔的手背搭上额头,此时才感觉到全身的冷汗虫子一般在身上爬动的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他闭上眼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是啊,是我多心了,玛莎她已经死了啊……

      葬礼是在不远处的小教堂举行的。对于这样的场面,麻仓叶并不陌生。

      神父一手持着圣经,一手对着棺木伸出,口中念着最后的祈祷词。

      “愿主以他的慈爱迎接这个灵魂,
      使它于天堂得到永生。
      以耶稣的名而求,
      阿门。”

      /蒙主召唤,
      愿这个灵魂得到永远的安息。
      让我们一起来为他祷告,
      阿门。/

      没错,之前的葬礼走的也是这程序,这样的祷告词他都差不多会背了。看着泼洒了圣水的棺材被缓缓放下至新挖好的墓穴,麻仓叶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

      这下子他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伊万,主馆的重建工程到底还有多久?”回到别馆,少年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旁边的老管家一边问道。

      “还有一个月,少爷,”老伊万接过那件纯天鹅绒的黑色披风,挂在手臂上。“在完工之前还请您忍耐。”

      “这样啊……”叶皱了皱眉,抬起头看向现在所暂住的别馆大门,[Mirage Pandorum]两个古卷样式的字体被精细地雕印在门框上方。“让他们加快速度,你也要开始着手挑选主馆的佣人人选了。”

      “是的,少爷,”老管家以标准的动作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去。叶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

      “Mirage Pandorum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步外的老人顿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昏黄的眼睛带着一丝古怪意味地看着他的主人。“少爷很在意这栋别馆的传说么?”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我只是想知道这短语是什么意思罢了,”少年拨弄着及肩的短发,耸了耸肩。“Mirage我知道,但那个Pandorum就不能理解了。”

      “Pandorum是以前的某个主人一时兴起所创造的词,灵感来自哪里已经查不到了,少爷你不用太在意。”老伊万点了点头,以沙哑的声音解说道。“这个短语大概就是镜像别馆的意思,如果少爷不喜欢的话您有权利换掉它。”

      “那倒是不用,留着它也没什么,”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向。目送老管家离开后,他将视线移向那两个古卷字体,喃喃道。“镜像别馆吗?”

      这不是个很贴切的名字吗?因为这栋别馆中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镜子。就连本应挂上名贵油画的位置挂的也是镜子。如果以玛莎以前的评论来说,那就是盖了这栋别馆的人绝对是个自恋狂。

      打开有些锈痕的大门走了进去,空旷的大厅回荡着门栓摩擦时的沙哑声。叶皱了皱眉,果然少了平时叽叽喳喳不停的玛莎就各种不习惯。

      他不知道玛莎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失踪之前没有任何迹象,直到一天之后才被聘请来为花园整修的花匠发现。要说她死亡前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那时说过的七个传说了。

      难道她真的是因为经历过了最后一个传说之后才……

      ……怎么可能嘛。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调查一下,毕竟这女孩跟自己还是有点儿交情的,谁让她的前一个主人曾经是他童年的玩伴呢?所以在恐山家发生剧变族人都作鸟兽散之后,他收留了这个很有精神的女孩子,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叶一边想着一边走向通往书房的走廊,墙上的一排镜子中他的身影与他并行,总是能成功地让他产生两个自己一同前进的诡异感觉,不知道玛莎和伊万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玛莎说她曾经数过,这别馆中总共有72面镜子,不过奇怪的是这些镜子全都嵌在墙上无法移动,而且没有任何一面会被摆在能够映出另一面镜子的位置。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少年停下脚步,看着幽暗的走廊两边柱子上镶嵌着的两面镜子。

      /这别馆的第一个传说,就是镜子中的第十三个人哦……/

      脑海中玛莎的声音再次传来,叶懊恼地甩了甩头。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幽灵这种东西存在!

      把两面镜子对在一起,然后看着里面映出的那仿佛无尽延伸的镜中世界是每个人小时候都做过的事情,所以说这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叶再次迈开脚步,踏进了两面镜子的中间。

      /嘛……这样的游戏大家小时候确实都玩儿过,可是又有多少人仔细注意过那无限循环中出现的无数个自己呢?/

      滴答……

      少年顿住了身体,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镜面上的某一点,左边那面紧挨着其他镜子的镜面上好像有一处深色的印记,此时正沿着光滑的镜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滴答…… 又是一滴

      心跳不知何时开始加速,叶慢慢抬头看向廊顶。

      幽暗的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那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秉着这样的想法,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这面镜子。

      镜中的无数个他也瞪大着双眼慢慢靠近。有些发冷的指尖伸出,迟疑地碰触着那处古怪的印记。

      “啪哩”光滑的镜面出现了一道裂痕,少年猛地抽回了手,死死地盯着出现在他脸部位置的裂痕。背后被人盯视着的毛骨悚然感一点一点地沿着他的脊柱爬上。

      他急转回身,身后的镜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短发少年再次咽了咽已经干涩的喉咙,以令人痛苦的缓慢速度将视线移回面前的镜子上。

      空荡荡的走廊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沿着你镜中的影子数过去,如果第十三个人的眼睛是闭着的话……/

      够了!别去想这个!

      虽是这么想的,可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沿着裂痕的位置向旁边滑去。

      1,2,3,4 ……
      5,6,7,8 ……

      9,10 ……

      11 ……

      12 ……

      13。

      『还好,第十三镜像的眼睛是睁开的,』叶松了口气,移开了视线,有些自嘲的想道。『居然会为这种事情烦恼我还真是……』

      轻松的想法突然打住,少年的眼睛慢慢瞪大,他不可思议地再次转过头……

      余光中镜子里第十三个人的视线方向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就算他已经转头移开视线,‘它’依然默默地,无声地,看着他。

      在少年惊恐的注视下,第十三个人慢慢地歪起了头,脖颈处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唇角渐渐咧开,勾起诡异的笑容,两只眯起的眼睛看着他。

      目不转睛。

      /……嘛,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还是请您加倍小心咯。/女孩当时的语气不知为何分外严肃。

      勉强从咬僵的牙缝间挤出几声微弱的闷哼,少年后退几步之后拔足狂奔,直到进入宽阔明亮的书房一把摔上那厚实的大门之后才靠在门上急促地喘息。

      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仿佛随时都能弹开他的肋骨破皮而出。

      冷汗沿着额头流下,散乱的视线在书房中搜索着,终于在看到墙上的壁炉时闪过一丝清明。飞身扑过去,以颤抖的手拿过打火石在火种上拼命摩擦,几次都按捺不下手上的抖动而敲飞了石头,但最终还是升起了一堆火。用沾满煤灰的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叶拿过旁边放置的火把点燃后,再次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年轻的庄园主人一路狂奔着,将整条走廊墙壁上的火盆全部点燃,幽暗的走廊瞬间亮如白昼。

      再次扑向方才的那两面镜子之间,叶举着火把严阵以待。褐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镜中的无数个自己。

      无数个少年也盯着他,无一例外地惊慌,同样地灰头土脸。就连方才的第十三个人也是如此。

      毫无异常。

      叶双腿一软,直直瘫坐在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手中的火把无力地垂在一边。

      镜面上的裂痕还在,但那片暗红色的痕迹却不见了。

      眼中火炎的光芒跳动着,他的手指伸进额发间捋起被冷汗沾湿的发丝。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传说二玛丽玛丽,你在哪?

      “少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这里所有的镜子都盖起来了,”伊万站在门口禀告道。

      “每一面?”在玛莎的房间查看她遗物的叶确认道。

      “每一面。”

      “辛苦你了,”他点点头,随后继续低头翻看手中那本鹅黄封皮的日记。“虽然我还是觉得把那些镜子都拆下来比较好。”

      “少爷,您不会想要这么做的,”老管家摇了摇头,随后带上门离去。

      叶抬起头,对着关上的门投去了狐疑的一瞥。

      对于三天前发生的事,他把那归咎于当时自我催眠以至于产生了幻觉。可虽是这样想的,但从那之后每次照镜子都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感觉镜子里面的确实是自己,可是就是有哪里不太对。

      玛莎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难道这别馆真的……

      一阵冷风吹来,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使劲儿摇了摇头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回到面前的日记本上,他终于还是成功地使自己忘记了那种令人不快的事。

      xxxx年x月x日
      今天安娜小姐又得到了先生的赞扬。她总是如此的出色,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那么优雅高贵……
      …………
      ……

      xxxx年x月x日
      扎亚克先生今天登门拜访,说是对小姐仰慕已久,向老爷提出了婚约。但是小姐拒绝了。唉~这都第几个了呢?25?还是26呢?小姐对爱慕她的男人们总是这么冷淡,这世界上到底有谁能配的上她呢?…………
      …………
      ……

      xxxx年x月x日
      今天小姐她………………
      …………
      ……

      xxxx年x月x日
      安娜小姐…………
      …………
      ……

      “唔……”少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对着窗外的最后一线自然光茫然地眨了眨眼。房间里已经几乎完全暗了下来。“诶?我睡着了?”

      瞟了眼手中的少女日记,叶有些无奈——果然女生的日记里面都是些很无聊的琐事么?看来男人永远都无法对于女人的喋喋不休保持长时间的清醒。所以他睡着之前看到哪里了?

      随手将乱糟糟的短发捋了捋,他拿起身旁的日记本借着最后的一点儿亮光看了看。

      xxxx年x月x日
      明天就是安娜小姐的婚礼了,今天出去做最后的采购。回来的时候总觉得被人跟踪了,真是让人讨厌的感觉啊。好像还有人经常盯着小姐的房间偷窥的样子……嘛,虽然灵异怪谈之类的很有趣,但如果只是纯粹的跟踪狂和变态的话那还是不要了吧。小姐她啊……
      …………
      ……

      叶默默地合上了日记本,放回抽屉关了起来。

      那之后的一天就是恐山家大小姐和他的孪生哥哥麻仓好之间的婚礼。

      『那只不过是一场永远都无法完成的婚礼罢了。』

      他站起身来,有些不适地看了看四周。

      『毕竟死人是无法结婚的。』

      更何况是那样的死法……

      回想起那个自己曾经如此熟识的高贵女人以那种匪夷所思的凄惨死状在一公里外的茅草屋中被发现,叶不由地感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同时又止不住唏嘘。还真是一场悲剧……

      “伊万!你……”走向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召唤自己的管家,叶刚叫出口的呼唤卡在了喉咙里。

      别馆中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伊万!你在么?我不是让你天黑前把灯都点好的么?”年轻的主人皱了皱眉,从房间踏出去寻找他的管家。

      “咣当”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荡荡的别馆中回响。

      “伊万?”

      叶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适应了黑暗后肉眼勉强可以辨认出物体的轮廓,叶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前进。

      面前的走廊一片漆黑,长长的过道延伸向更加深沉的黑暗中。偶尔掠过一丝凉凉的风,总让人不由得产生身周好像有什么似的错觉。

      脚下有些年头的木质地板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微弱的□□声,与他的呼吸彼此交错。

      前面的拐角处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伊、伊万你别开玩笑了,我、我要生气了,”前几天那诡异的经历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叶不由得感觉毛骨悚然,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屏住呼吸,他慢慢靠近拐角处,看清拐角另一边露出的像是某种白色布料的一头拖在地上,剩下的部份被墙壁所遮挡,看不到全貌。可越是看不到越是让人感到不安。

      “这一点儿都、都,一点儿都不好笑……”一边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被说服的话语给自己打气,一边贴着墙壁慢慢看向另一边的走廊。神经紧绷着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

      另一边被黑暗所包裹的走廊中,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应该是属于之前放在架子上的花瓶。

      离他最近的那面墙上,遮盖镜子的白布被扯开了一半,露出了光滑的镜面。

      “谁干的……”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自己的面容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下说不出的诡异。属于夜晚特有的冷色调为镜像中的他染上了一层幽幽的深蓝。

      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镜面上移开,他转过身查看走廊的地板。地面上很干净,没有外面花园中的泥渍,所以应该是屋子里的人做的?整条走廊有十多米长,从他听到响声到看到拐角处最多也不超过十多秒,而且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以伊万那年迈的身体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说……

      这别馆里还有其他人?

      这个想法让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扫视身周。

      “吱呀——”寂静中突然响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开门声让他僵硬地扭过了头,一股寒意仿佛顺着脊背滑到了脚后跟。

      昏暗的走廊中,他面前的墙上一扇从没见过的暗门正沙哑着慢慢向外荡开,露出了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暗门晃动了几下,随即从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听到这个动静,对于自己领地的保护欲瞬间升起,少年拾起地上的一片比较锋利的碎瓷当作武器推开暗门追了上去。“站住!”

      进了暗门之后光源完全被隔断,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叶一个不留神脚上被绊了一下就那么顺势向前倒去,手中的瓷片脱手而出。本以为会摔倒在地结果却在倒了一半的时候磕上了某个棱角,把额头撞得生疼。

      晕眩感持续了十几秒,等到他眼冒金星地适应了暗门内的黑暗时才发现暗门后紧跟着就是一节楼梯,也不知道通向哪里。面对这未知的情况,叶突然觉得或许应该带些照明工具来回比较好。

      就在他踌躇之际,楼梯上方再次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不容多想,他一跃而起跨上阶梯追了上去。不管怎样只要捉到在这别馆里捣乱的人之后一切都会明了了。

      可没跨出去几步,他便一脚踩空,整条腿陷入了阶梯里动弹不得。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拔出来,叶避开阶梯上的破洞坐在一旁喘气,同时仔细聆听阶梯上方的动静。可是此时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之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平缓了一下方才由于惊吓而絮乱的呼吸,叶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上走,老旧的阶梯在他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身周尽是空气长时间不流通而产生的霉味。

      别馆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察看周围,此时适应了这种黑暗的双眼已不像刚开始那样两眼一抹黑的情况,而是可以微微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至少看到阶梯上的破洞是没有问题的。

      总觉得这样的地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思绪飘荡着,某个粉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这第二个传说呢,就是捉迷藏了。/

      少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额头上泌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传说在这别馆的某处有一个秘密的楼梯,如果哪个调皮的幽灵想和你玩儿捉迷藏的话就会把你引到那里陪它玩儿……/

      想到这里,叶一个急转身向着来时的那扇暗门扑去。虽然不完全相信这一套,但这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感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果然还是做好准备再来比较好。

      阶梯尽头的门纹丝不动。

      不管他如何地砸,但手下那木材质感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的门却像铁石般地牢固。少年本已冷静下来的心再次出现了惶恐。

      /被挑上的人会被困在里面……/那时玛莎是这样说的,接下来是什么来着?/唯一能逃出去的方法就是陪它玩儿‘玛丽玛丽,你在哪里?’的游戏。/

      这是这一带的孩子们经常玩的一种游戏,通常是一群人一起玩儿,但只有一个人躲一个人找。躲的人藏好,除了找的人之外其他人都知道这个藏身地点,可是不能直接说出来,而是要以很隐晦的方式来暗示寻找的人那个藏身处,用时当然是越短越好。毕竟在这种乡下地方可以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所以这种方式缩短了游戏的时间,不会产生耗时太长而使躲藏的人感到无趣的情况。

      /可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实这个游戏有个很可怕的来源……/在回答了自家少爷对于这种乡间游戏的疑问后女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脸小狡诈的表情。/为什么游戏中要将躲藏的人称为玛丽呢?那是因为曾经有个叫做玛丽的小女孩由于藏得过于隐秘而没有被找到,直到几天后人们才在一个上了锁的木箱中发现了一具小孩儿的腐尸啊……/

      一颗冷汗终于沿着额头滑了下来,他真的不喜欢这个游戏。

      别无选择,叶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第一句。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声音在空荡荡的阶梯间回荡,叶侧耳倾听是否有其他的动静——其实他觉得不管有动静还是没有动静都是一样糟糕的情况。

      好吧,或许一群人在一起玩儿这个会有点儿意思,但是一个人玩儿实在是太傻了。他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不过既然开始了就做完它,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也不会有人来笑他。

      努力回忆前几天看过的其他小孩儿是如何回答的,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开始了自问自答。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我摘下了两朵灯笼花,挂在耳边晃呀晃。”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老亨利家的干草垛,堆了三层高。”

      “玛丽玛丽,……”
      …………
      ……

      算下来从开始到现在他应该走了有三层楼了吧?叶估算着距离暗暗想到,那这条楼梯难道是通往阁楼的?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我的花园里长满了金色银色的树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回答的声音和一开始有些许微妙的出入,好像夹杂了别的声音。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一蹦两跳跨过地上的松果,那里是松鼠的家。”

      总觉得……这里‘有人’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回答。声音细细小小的,听不清楚是男是女。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叶抬头四处张望。楼梯道本就不宽,刚才那好像从耳边响起的声音根本不可能是从旁边来的。沾满灰尘的墙壁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动静。

      透着凉意的恐惧感再次涌了上来,空气中仿佛加入了某种不安的分子在隐隐躁动着,在这狭窄的空间中渗透了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

      “玛、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带,少年继续呼唤道。或许这只是刚才那个入侵者想要吓退他的技俩罢了,或许。

      我坐在最高的枝桠上,粘贴着精美的礼盒……

      弥漫着尘土气息的空间中那好像不属于人间的细声细语从前方的黑暗中流淌而来。叶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尽头,感觉自己的小腿肚都在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着——刚才这一句是在提示对方就在这阶梯的尽头么。

      这几天的经历到处都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感觉,不,或者说这个别馆本身就很古怪。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相信玛莎那套鬼神之说,但人类面对未知的情况,恐惧是本能罢了。难道他真的被恶灵缠上了么?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那个在自己的婚礼前一天死去的哥哥,他的孪生哥哥,好。难道这……

      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只想马上转身往回跑,却在这时听到了……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叶僵住了身体,明明找的人是他,为什么立场会对换?难不成……
      有什么正往他这里走来寻找他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文
    “别、别开玩笑了,游戏还、还没有结束,现在、现在还应该是我找人的情况啊。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结结巴巴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叶大喊一声撒开腿往上跑——不论如何答案应该到了顶层就知道了。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洋绣球与天竺葵的婚礼上,我是伴娘。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西瓦说今天教堂的鸣丧钟响了十三下。
    “玛丽玛丽,你在……啊!”脚下的台阶突然消失,叶一个趔趄摔倒在一个平台上,尚未问完的话语被生生切断。“好痛……”
    伸手支撑在面前的墙壁上站起身来,手下的触感光滑冰冷,在这样的环境中确实直刺入心脏的寒冷。
    阶梯的尽头是一面镜子。
    在一片黑暗中他只能勉强看出自己的轮廓。此时牙关都在不可抑制的打颤,他口中继续轻念,双手胡乱在镜面上摸索着,试图寻找墙上是否有出口。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在悄悄地爬上来,就连耳中都仿佛传来了木制阶梯被踩踏时产生的吱呀声。少年不敢回头看,只能满头大汗地在一片漆黑中绝望地摸索,至于现在到底是谁在找谁,他已经无暇去顾及。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突兀地,这次没有回答。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仔细倾听,确实什么回答都没有。所以说游戏结束了么?抱着这样的希望,他最后问了一遍做确认。
    “玛丽玛丽,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幽暗的空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叶瞬间瘫坐在地。
    这时,脸边滑过冰凉的触感,一丛长长的发丝贴着他的脸侧慢慢地垂下。面前的镜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站立的影子。
    我就在你背后啊……
    传说三 请不要看向床下
    据伊万说,叶少爷很可能因为昨天晚上在玛莎的房间查阅文件过于疲劳而一觉睡到了天亮,至少他是在玛莎的房间发现叶少爷的。
    叶缩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身上裹着被单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如果说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的话那也太过于真实了。可是方才他一路奔向那扇暗门出现的墙壁发疯似的寻找了半天,直到老伊万看到他举起寻来的斧子开始在墙壁上猛砸而惊慌失措地拉开他为止,他都没有在那面墙上找到任何痕迹。
    所以又是做梦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少年阴郁的双眼恐惧地盯着床头的深红色头纱,可能说深红色并不太贴切,那是一种偏向红褐色的颜色。或许老伊万认不出这头纱的来历,但是作为那场婚礼的新郎的弟弟,叶是最清楚不过了。
    没错,这是本来应该成为新娘的少女头上所戴的洁白婚纱。安娜被害的现场,整套婚纱只有这件头纱不翼而飞,如今却在这里出现。这是不是说明凶手就躲藏在这间别馆中?如果是的话那又藏在哪里呢?
    他质问过老管家伊万,问他为什么昨晚不在这里。老人解释说由于晚上要将馆里所有的地方点亮却发现火把不够用了,于是去山下的人家收购了一部分,直到临近晚餐的时间才回到别馆。一回来就发现叶少爷躺在玛莎房间的床上,怎么叫都不醒,所以只好任由自家主人睡到第二天。关于这一点,叶专程去山下的那几户人家确认过了。在捉迷藏的那段时间里,伊万确实不在别馆中。
    叶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单,就算窗外是如此的阳光明媚但他单薄的身体仍是止不住地发冷——毕竟一早醒来看到自己头上盖着这条属于死人的染血头纱不管是谁都无法冷静。
    当时他拿着这头纱询问伊万的时候,老管家愣了那么一瞬间,但很快便摇了摇头表示昨晚他进来查看叶少爷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所以说昨晚到底是谁把这条头纱留在他的枕旁的?
    这一整天叶都是在思考中度过的。下午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宣告着夏季的尾声。黑沉沉的乌云压下,早早的5点多钟屋内已经漆黑一片。
    坐在起居室的壁炉旁小口嘬饮着加了牛奶的香浓红茶,叶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糕点盘中的司康饼。红茶馥郁的茶香和温暖的热度使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儿,让他能够仔细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这间别馆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古怪,不管是人为还是超自然现象作祟,留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好处,还是暂时出去找个住处,等到主馆那边完工了再搬回来才是上策。本想今天就走,可是现在下起了雨,泥泞的道路湿滑不堪,不利于马车行走,只能等待明天雨停了之后再出发。
    一想到要在这可怕的别馆中再住一夜,这位年轻的主人就止不住心中发凉。
    躺在卧室宽敞柔软的大床上,叶再次回想确认方才是否已经将门栓及窗栓锁好。别怪他疑神疑鬼的,只要一想到这屋子里可能藏了某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或者说某种邪恶的存在,为了安全起见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的。就算他和老伊万两个人已经一起将整座别馆的每一个房间,仓库,甚至衣橱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是他仍旧无法打消自己的疑虑。
    不过,不管这里再怎么可怕,也只需要忍耐最后一晚了。过了今晚就不需要住在这里了。这样想着,叶暗暗地松了口气。
    巨大的青白色闪电突然划过窗外,将房间照得通亮。随着滚滚而来的雷声,窗外暴雨拍击着窗户的声音更加猛烈了。少年紧了紧了自己的身上的被单,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真是令人讨厌的天气……
    狂风的咆哮中,房门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虽然听出了外面的是老管家伊万,但叶仍是被吓了一跳。
    “少爷你睡了么?”伊万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门外问出了一个很熟悉的问题。
    “……快了。”叶从被子中探出头,回答道。“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最近少爷看起来精神压力很大,可能不记得老伊万我之前说过的话了。今天正好又是下雨天,所以怕少爷担心过度,咳咳……”老管家轻咳了几声,隔着一道门也可以听到走廊内的回音。
    叶默默地听着。确实,他好像已经忘了当时老伊万说了什么。
    “每逢下雨打雷的天气这里的地板就会发出怪声,可能是木材年代久了有些空洞才会这样。所以您晚上睡觉要是被吵醒了请不要慌张,也不要在意。”
    说完这个,老管家便像上次那样离开了。叶怔怔地盯着门的方向发愣。
    他这是被下人同情了么?
    他翻了个身,再次将自己深深埋入被褥之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明明用尽了手段,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贵族的身份,庄园,领地,统统都得到了,但为什么却没有想象中应有的意气风发?
    果然还是缺少了最根本的东西么?
    缺少了只有他的哥哥才有的东西。所以就算他得到了本该属于他孪生兄长的一切,他也无法取代他的哥哥。
    在任何一方面。
    翻了个身,将被单拉过头顶,把屋外肆虐的暴风雨声隔绝在外。蜷缩起身体,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后,止不住的困乏感席卷而来。
    恍恍惚惚中,仿佛回到了那个傍晚。似血残阳的背景下,那人被落日余晖所模糊的轮廓,带着凄凉。身后的发丝在晚风中飞舞,双手张开伸向天际,歇斯底里的笑声惊飞了蹲在枝头审视的乌鸦。凌乱刺耳的嘶哑叫声中,不祥的鸟儿张开双翅飞向那横空燃烧而起的海天一线,黑色的羽毛摇晃着飘落,沾过那人的肩头。
    微微侧过的脸庞,艳红的血珠滑落,染红了衣襟。纷乱调零的黑羽与狂舞的发丝中那人扭曲的唇角在一开一合。
    如昏黄老旧的油画,一幅一幅地被剪接在一起,晃动,晃动,剥落。
    『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竖起耳朵想要去确认当时没机会听清楚的话,可面前大量飘落的羽毛不只屏蔽了视线,那沙沙的掉落声更是掩盖掉了对方最后的话语。
    『难道你听不到这里很吵么,好?』
    沙沙沙……喀拉喀拉……咔……咔……嚓……
    『够、够了……安静,安静啊!』
    叶猛地睁开了眼睛,迷茫的双眼直直盯向黑暗,视网膜上仍然烙印着梦中的那一幕,耳边也仿佛回荡着那些噪杂的声音。
    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少年松了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忘掉刚才梦中的那一幕。
    没错,这是他所见到的好的最后一面。那之后的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是这样在恐惧中一边回想着当时的这番情景一边度过的。坠落下山崖前那人仿佛喃喃低吟着诅咒话语的情景如梦魇般地植入他的记忆。明明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忙于别的事情已经把它忘记了,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好他最后说了什么,已经再也不可能知道了。毕竟好已经死了。
    窗外的闪电再次炸裂,咆哮着的雷声震得整间别馆都在微微抖动着。少年缩了缩身子,呆呆地听着外面雨水的拍击声。
    悉悉索索的雨声,不难联想外面雨水汇成小溪从山上奔腾而下的情景。希望明天雨能停下来,然后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这样想。
    “啪。”
    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拍击木板的声音。他将目光转向房门轻声问道,“谁?”
    “啪啪”
    又是两声,还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在耳边格外清晰地回响。叶屏住呼吸,暗中将手伸向床头放置的烛台。
    房间内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响,其中还夹杂着类似指甲抠挖着地板的咔嚓声。少年可以感觉到自己攥着银质烛台的手被渐渐泌出的汗水浸得湿滑,因紧张而瞪大的眼瞳不安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刮擦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仿佛抓挠在神经上,折磨得人发疯。到底是谁在……!
    等、等等,那个声音好像不是从房门那里传过来的,好像就在这卧室里。好像就在……
    ……床下。
    头皮不由得一阵发紧,隔着床褥,他几乎能感觉到离他的背部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有‘什么’在抓挠着他的床板,就连床单也被床下的动静震得微微抖动。
    深吸一口气,叶的闭上眼睛把心一横,一咬牙坐了起来。一把掀开身下的床单,手持尖锐的烛台向床下看去。
    床下空无一物,就连那嘈杂的声音都没有了。
    无力地挂在床边,方才鼓起的那点儿气势立马泄了劲儿,荡然无存。他扒在床边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他该不会真的是神经过敏了吧。
    不自在地干笑了几声,他自我安慰地想到之前老伊万也说过了,每到下雨天这里的地板就会发出怪声,所以……
    /所以绝对不能看下床下。/
    叶顿住了,之前玛莎好像说过,这别馆的第三个传说是……
    /听老伊万说每到雷雨夜这里的地板就会发出怪声,这没什么奇怪的。可是啊……据说一旦按奈不住好奇心而往床下张望的话,可是会招来不好的东西哟~/
    从床脚处再次传来指甲抠挖着地板的咔咔声,以及某种‘东西’在地上慢慢爬动的摩擦声。
    /所以在‘它’发现之前,要好好地……藏。好。哦。/
    窗外霎时亮起的耀眼闪电,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床尾的被单凹陷下去一处,一只湿淋淋的手臂慢慢地扒上了洁白的被单。
    轰然而至的雷声吞没了他的惊叫,手中的烛台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闪电过后瞬间暗下来的房间让他一时间失去了视觉上的依赖,只能惊恐地看着床的另一头仿佛慢慢露出了什么。
    在被发现之前……藏好,藏、藏好……
    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忍不住恐惧叫出声来,叶尽量放轻动作将自己滑进被褥,并伸出手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呼吸。
    刚才会不会已经被看到了?他止不住这样想。
    猛然觉得脚边的被褥往下一陷,他的头皮瞬间炸了起来,差点儿就直接跳了起来。床上再次一陷,紧接着整个床尾都陷了下去。
    爬、爬上来了!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牙缝间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但极端的恐惧已经让他想叫也叫不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着那‘东西’的爬动,‘咔咔咔’的响声一直不断,即使隔了一层被褥,仍然直直刺入耳膜,在他脆弱的神经上刮擦着。
    爬动的感觉离他的脸越来越近,他仿佛都可以感觉到那‘东西’的湿滑触感,绝望地准备在被发现的时候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床上的重量随之而去,‘咔咔咔’的怪异声响也渐渐地离开了床边。
    沙沙的摩擦声一直向着房门而去,门口响起门锁被胡乱拨动的金属碰撞声,接着便是房间的木门吱吱呀呀地荡开的声音。然后那‘咔咔咔’的声响便消失了。
    离开了么?
    叶仍然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被褥的内侧,两只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空气中分子的任何一丝颤动。此时的房内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除了自己胸腔中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微微放松了一下身体,这才发觉全身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湿滑的发丝黏在脸上十分难受。
    刚才那‘东西’离他如此之近,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令人感到后怕。更不用说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话说回来,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仔细想想貌似又不是单纯的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与其说是像那个,倒不如说像是坏掉风箱的皮革被通风时发出的声音。总之让人很不舒服,到底在哪里听过呢?到底在……
    啊,是了,好像刚才在梦里也……
    慢、慢着,也就是说前几天,还有刚才……在我睡着的时候这东西就在我的枕头边看……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背后瞬间寒冷彻骨,止不住的惧意从心中涌起。
    不行,不行了,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要马上离开!
    一把掀开自己藏身的被单,少年坐起身来。
    咔、咔、咔……
    熟悉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他瞬间僵在了当场,眼角的余光中是一片泛着水光的惨白肤色。他僵硬地转过头。
    一个毫无血色的女人,就那样扒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湿淋淋的发丝盖住了整张脸。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他。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别馆,在轰鸣的雷声中惊心动魄。老管家伊万被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通向自家少爷卧室的那条走廊,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拿起了那盏老旧的煤油灯过去查看。
    *
    “别过来!别靠近我!!”叶惊恐的瞳孔中倒映着扒在床边的那丛发丝,连星光都没有的漆黑中如一尊被扭断了脖子的雕像般立在那里,发丝上的水珠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咔咔”声,在黑暗中让人汗毛直立。“滚开啊!”
    又是一道刺目的电光划过,再次将房间照亮。面前的女人看起来更加苍白,脖颈上一道连皮带肉翻起的狰狞伤口暴露在叶的眼前。
    还没等他看清全部,闪电来的快去得也快,房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慌乱与恐惧中叶大力扯过手边的床幔向对方甩去,同时踹着被褥急速后退。退后过程中中突觉手下一空,向下栽去。
    天旋地转中只听床边传来“咣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窗外轰隆而至的雷声,整个卧室都仿佛被震得摇晃起来。头顶上扑簌簌地落下了一些灰尘碎屑,将他劈头盖脸地盖了个正着。
    待得尘埃落定,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床的方向。天花板上固定的床幔方才被他那一拉扯整个从上面掉了下来,床边所站的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心脏在胸腔中如擂鼓般地疯狂跳动着,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如幽灵般可怕的女人,他止不住牙关间的颤栗,全身都是冷汗。背靠着墙壁,双手在黑暗中绝望地摸索着方才不知掉落在何处的烛台。
    现在要是还说不相信幽灵鬼怪的存在,那么肯定连他自己都不信。玛莎说的果然没错,这栋别馆中确实存在着某种东西,不只这样,这绝对是栋凶宅啊!
    一边口中默念着他以前根本就不相信的圣经中的名讳,一边寻找着赖以防身的器具。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咆哮的天气更是将房间闪烁得鬼影重重,让人连灵魂都不由得为之颤抖。
    伸手沿着床下摸索,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冷金属质感的东西,叶心下一喜,赶紧顺着那个方向摸了过去。
    往前摸了几寸,手中的触感却越发怪异,感觉这好象是……
    ……头发。
    面前的床下发出几声憋闷的□□,夹杂着令人牙齿发酸的“咔咔”声,床单下慢慢地露出了一颗包裹在头发中的头颅。
    惨白惨白的手指抠着地板,拖动着湿淋淋的身躯,从床底下缓慢地爬出来。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地上,带动着‘她’的身体前进。
    叶瘫坐在地上,他可以看到女人脸上的发丝一动一动地仿佛在艰难地发出声音,可就是想跑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只能在极度的惊恐中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带着听不太清楚的痛苦声音爬过来。
    突然,门“砰”地一声打开了,门口老管家提着煤油灯的身影站在那里。“少爷你没事吧!”
    老伊万的方向是个死角,看不到床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进来就看到卧室里一片狼藉,整个床幔都塌了下来,而他年轻的主人则瘫坐在墙角以极度扭曲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床下。
    看着墙灰剥落露出后面砖块的天花板,老人昏黄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听到人声,少年麻木地抬起头,茫然又凌乱的目光在看到光亮的那一瞬间瞬间清明,然后便被填满了深深的恐惧。先是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然后牙关开始打架,紧接着全身都像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
    “少爷……?”老管家沙哑的声音再次呼唤道。
    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少年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带着慌乱的眼神,他从橱柜里胡乱找了一件衣服套上便向着房门冲了过来。
    “伊万去备马车,我们现在就离开!”
    “可是少爷,现在外面还……”
    “我说现在就是现在!现在!!!”几乎是尖叫着吼出这句,叶抱着头发疯般地尖声命令道。
    倾盆大雨,雷声鸣鸣,一道又一道青蓝色的电龙在头顶上炸裂,黑色的马匹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在老管家落下的清脆马鞭声中踏着泥水向山下奔去。
    颠簸的车厢中叶依旧抱着头,将脑袋埋在膝盖间,瑟瑟发抖。双眼瞪大,几乎要脱眶而出。
    不会错,那是安娜,绝对不会错。
    抱住自己的手臂想减轻全身的颤栗,但却是徒劳无功。
    虽然黑暗与强光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脖子上的致命伤几乎一模一样,而那个一直伴随着‘她’的“咔咔”声则是气管被割断之后尚未死去却又呼吸不能的痛苦声音。她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是泡在茅屋的水槽里,应该是被割断了气管之后才被扔了进去,一池子的艳红。还有她的脸……
    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刚才看到的那个真的是安娜的幽灵的话,他可以想象到那被暗金色的发丝紧密覆盖之后的会是怎样的脸。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惧怕的则是……
    为什么安娜的幽灵要跟着他?
    突地,马车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他顶不住前冲的惯性整个人砸在了前面的挡板上。前方马儿‘咴咴’的嘶声一时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冒着窗外瓢泼而下的大雨,他伸出头大声问道。
    “少爷,前面没路了!!”老伊万指着前方被山头上滚下的山石所挡住的小道顶着雷声嘶力竭地回答。
    “怎、怎么会这样……”看着面前完全被堵死的出路,少年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随即不相信似的要冲上前去搬开那些挡路的山石。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这里很危险!”管家伸手拉住他。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再回到那间别馆去!
    头顶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动,不是雷声,更像是山体崩塌的声音。为了躲避头顶砸落的山石,少年只能抽身退了回来。
    跌坐在泥泞的地面,看着面前被堵得毫无缝隙仍在不停滚落石块的下山道路,听着身后老管家安抚惊马的声音,叶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下,是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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