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凡岁

2、第 2 章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过去，游泳池里积满灰沉的底。夏日里聒噪的蝉鸣。在喧闹声中一遍遍洗刷墙壁与瓷砖。
　　很多事情仿佛发生过。又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溺毙在水里，看水波的纹路一上一下。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就此死去。
　　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才勉强醒来。
　　想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让自己被虚幻的幸福所萦绕。

　　有过这些么。
　　黑板上日值下用白色粉笔端正写好的名字。自己所不熟悉的男生女生跑过来一脸抱歉或者理所当然的说：“今天有补习班，所以不得不早走。”
　　而窘迫的自己因为找不到理由只有乖乖点头。
　　是因为软弱么。是因为无法回头望去，身后并没有可以支撑自己的人。
　　如果站在悬崖边，怎么都不会再往后退了吧。所以那些带着轻蔑目光的人们，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一遍遍扫向自己，嘴里说着自以为是的话。
　　室内鞋上沾了一点灰尘。并不会因此注意太多。没有想要过分修饰自己的欲望。因为走在街上也不会吸引过多的目光。
　　就这样做一颗尘埃，安静落在一角。即使沐浴在阳光下，也不会生根发芽。
　　这样一个沉默的人，就算哪天消失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六十亿中的一个，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个浮游生物。来无声去无声。无风也无惊蛰。

　　宛若如梦初醒，江在怜的轻唤中回头，一脸平静，“怎么？”
　　“一会的训练我会去的。”怜说，“晚上的补习班不去了。”
　　“哎？真的可以么。”江笑了出来，“就算很喜欢游泳，但升学还是应该摆在第一位的啊。”
　　“嗯。”怜推了下眼睛，“今晚要学的我都自习过了。”
　　“怜真厉害呢！期中考的时候可要请你帮我补习一下了！”江侧过身，隔壁的渚正看着自己和怜，她将话题又分享给渚，“怜说一会的训练会来参加哦。”
　　“真的么！”果然成功将渚的情绪调动起来，他相当高兴的扯住怜的衣角，“好久没见到怜的蝶泳了！新来的后辈们也都很想看看呢！”
　　怜郑重的又推了推眼镜，“那我必须好好表现一番了。”

　　最后一节课结束，江和渚一起往游泳池走去。其他学生拥挤在走廊，谈论明星偶像或者考试成绩。
　　一样的校服裙摆或者西装外套。在很多年后想起这些，仿佛还能闻到夏天凑在一起时的汗味。
　　这样就好了吧。
　　江瞟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擦肩而过的风将自己的单马尾吹起。
　　之前被谁说过来着。“现在这个时代除了体育老师之外哪里还有扎单马尾的高中女生了啊”。自己只有笑笑，敷衍的回了句，“有啊。我不就是么。”
　　也没办法让沉浸在悲伤里的母亲腾出心情给自己编一个稍微复杂的发式，对吧。
　　所以尽量不给妈妈和哥哥添麻烦。事情尽量都自己完成。每天带着笑容，带着饱满的情绪说“我去上学了”，再带着同样的心情回来。仿佛所有的所有对自己来说，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但这些就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像坚硬的茧下流动的液体。只要稍微用尖利的针戳一戳，就会溃败的彻底。
　　身边的渚一直在滔滔不绝。怜稍后才会到。遥和真琴已经换好泳裤在做热身。他们身后跟着几个一年级新生。
　　江先逐一将几个人介绍给他们。地方大赛获胜后，连低年级的新生都对他们有所耳闻。但对游泳抱有热情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尤其因为需要长期暴晒，并没太多人有加入游泳部的意愿。
　　到底是个小地方啊。因为觉得能够进入全国大赛的希望实在太渺茫，所以比起做些无谓的努力，还是庸碌的度过三年算了。
　　大部分新生都是这么想的吧。
　　江揣摩起别人的心思，自己还忍不住连连点头的赞同起来。
　　遥是一马当先的下了水。渚在旁边的泳道有些着急。怜在岸上叫着“不做好热身会抽筋的啊”，旁边站着的新生们围在泳池边，看着怜被真琴推入水中。
　　等几个人终于返回出发点，江才吹了哨子让所有人集合到自己身边。她打开手中一份类似文件夹的东西，目光跟着指尖移动的位置移动，“下个月会有地方选拔赛。优胜者可以直接晋级县大赛决赛。”
　　听到消息，人群发出一阵唏嘘。遥凑上前，目光灼灼的问着，“凛也会参加么。”
　　江有些为难的笑笑，“这个嘛……因为我也是刚拿到这份资料的，还没问过哥哥呢。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的吧。”
　　“那样的话，我会参加。”遥回答得相当果断。
　　“下个月么。”怜倒是犹豫起来，“补习班正好有个模拟考……不知道时间上会不会有冲突。”
　　“还是以学业为重啦。”江安慰着。
　　“是哦，反正就算怜不参加，岩鸢还有我们在的。”渚跟着帮腔。
　　“是哦是哦，而且就算参加，以怜的速度也未必真的能获得优胜。”遥一脸正经的说。
　　怜的额头爆出一个青筋，“什么啊，完全在低估人家的实力。为了证明我自己，看来我不得不报名参加了。”
　　“真的没问题么。”江被男孩子间玩笑般的对话和决定弄得不安起来。她不希望有人会因为游泳而放弃一些不该放弃的。
　　“嗯。怜的话没问题的啦！”渚抢在怜说话之前就替他说了。
　　“什么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因为是怜啊，大家都会知道的吧。”真琴难得也出来调侃怜。
　　其他人看着怜一脸无奈和不知所措，纷纷笑了出来。

　　天方老师稍晚一些到了游泳池。她撑了把伞，悠哉的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
　　安排完一对一的训练后，江终于可以稍微清闲一下。天方老师隔着时尚杂志瞥向正在仔细核对报名项目和名字的江，“虽然说还有一段时间，但老师很想问问你的进路志愿是什么？”
　　“哎？”江猛然抬头，天方老师的问题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进路志愿么……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
　　“是普通的升上大学，还是决定高中毕业后从事和游泳有关的工作？”说到这里天方老师忽然坏笑出来，“如果想要去泳衣模特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哦。”
　　“泳衣模特还是算了。”江苦笑一下，“也许……不会读大学了吧。”
　　“为什么？”天方老师似乎有些诧异，“江的成绩不算差，中等的大学应该没问题的。”
　　“上大学会有不少开支吧。家里光靠母亲有些艰难啊。而且我哥哥他的目标是奥林匹克，光是专业训练的花费肯定也不会少。”顿了顿，江才继续说，“我还是……不要给家里增添负担了。”
　　游泳池里传来一年级新生嬉闹的声音。怜很有队长风范的让他们安静下来。早春的阳光带了些暖意。江躬身坐在折叠椅上，背上覆上一层夕阳的余晖。天方老师收回目光，将杂志合上，放进随身所带的包里，“江。比起哥哥和游泳部什么的，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哦。”
　　江不明所以的看着天方老师，对方却只是从折叠椅上起来，走到游泳池边，忽然很有气势的一举手，大声喊道：“大家，一定要以进入县大赛决赛为目标加油！”
　　真琴和渚兴致高涨的也举起手来附和。周围的一年级新生们也只好照做。怜觉得有些尴尬，但看在连遥都在一脸漠然的跟着做，他也只好一并举起了手。
　　回到江身边，天方老师微笑着看向她，“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你逐个逐个就跟他们解释说明。将自己所想告诉他们，再让他们自己决定去做。这样不是轻松得多么。”
　　目光凝结在泳池边的水珠上。这么一点水，也许再过一会就会因为阳光的照射而蒸发掉吧。
　　“最开始的时候……”江一字一顿的发出音节，“组建起游泳部，是为了能让哥哥燃起重新游泳的斗志。”
　　天方老师安静的等待她说下去。
　　“在外人看来，哥哥他，也许相当不懂事。家里明明已经成了这样，他却还一意孤行的离家，远赴澳大利亚留学，仿佛把妈妈和我弃之不顾。”江无意识的将报名表的一角折起又摊开，“但哥哥他……会下那样的决定，也一定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挣扎的。一个人离家，一定不是件多么愉快的事。他只是不想再让妈妈失望，也不想让死去的爸爸失望。”
　　“江的哥哥真是个好哥哥呢。”
　　“……嗯。小时候不管他去哪儿都会带着我。有些人家的兄弟姐妹不是会因为零用钱的事吵架么，但是放在我们家，完全没有这种事呢。就算手里的钱只够买一根冰棒，哥哥也会毫不犹豫的让给我。”说着说着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以前别人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说，因为他是哥哥而我是妹妹啊。所以，我不想他放弃他最喜欢的游泳。在我看来，就算他没办法进入奥林匹克也没关系。只要他可以继续游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样这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