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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

  •   从未感受过这样兵荒马乱的夜,犹如那些近在咫尺的征战,它总是在身边,衍生着这样那样的传说,却未在这传说中亲历过,兀自想象着,自己在这样的传说中一定应付得体,经得起杀戮,受得起悲伤,只是却不知道,当它突然降临的时候,是这样的快。
      和秦时远之间,只是隔着三个人,却看到了那一杆长、枪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后背,透胸而过,而被秦时远护在身前的,则是许怀清的后背。
      那一个瞬间,整个世间停顿了下来,那些近在眼前的血腥杀戮,那些记忆中的花前月下,都化为了夜风中的冷刀,穿透了她的胸膛,她的心跳得太久了,似乎是有些累了,终于不堪重负地停在了这个时刻。
      人群之中,大危之时,萧景秋从来都不肯放松的陌刀:白云,就这样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在她的眼中,只有年少时惊鸿一瞥的青年将官,着皂袍,不卑不亢,英气勃勃……后来,她长大了,他也蓄了须,修剪得很整齐,衬得唇总是似笑非笑地翘着,就像他骑着马伴行在她的车边,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不可捉摸的神情太过动人。

      “时远——”萧景秋哽咽着喊出了那个名字,然而她那点声音在呼喊声中被迅速淹没了,她比想象中的自己更加无力,她甚至不敢再看他第二眼,纵然他的眼波从未这般温柔这般留恋,只是那一丝瞩目的血红静静地在他的嘴角蔓延,触目惊心。
      他的气息越发激烈,身体也瘫软了,若不是许怀清扶着他,大概就要立即倒在地上,这种时刻,她应该冲上前去,用手挡住他的伤口吧?只是,她一步也动不了,仿佛是被定在了原地,拒绝承认那个重伤的人是秦时远。
      他为什么不喊她一声呢?为什么只是微笑着静静看着他呢?若这是一场噩梦,他为什么不立即唤醒她?如此可怕,如此真实。
      直到……面前的小兵深深将刀刺入了她的肩膀,那么痛,足以令她从一场大梦中惊醒。
      “景秋——”他咳嗽着惊呼了一声。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刻,他还要为她忧心?
      萧景秋就地一滚,在血海之中拾回了白云,她发狂了一般砍翻了面前的人,仿佛整个人都化为了利刃,变成了这狭小城门中最可怕的存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她拼命地靠到了秦时远的身畔,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说,架住了他的半边身体,狂性大发地带着他向开了半扇的城门冲去。
      她顾不上悲伤,顾不上哭泣,她要他活着!
      “你带他走!”许怀清果断地将秦时远架上了马背,对萧景秋道:“不要管我,我一定能脱身,约定的地方见!”
      萧景秋不是没有看到后面的刀光剑影,她也知道许怀清在这样的阵仗下万难脱身,可是……当一定要选择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又分外自私地将生的机会留给了秦时远,他是她的全部,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他的生命,更勿论是他人。

      “景秋。”秦时远静静地笑道,“我走不了了——”
      “不,我必须和我走,我们说好要一起在梨花树下练刀,说好要一起过日子,说好要成为夫妻的……”
      面对手足无措,即将崩溃的萧景秋,秦时远没有再说话,英翔早就预料到萧景秋会去闯门,当收到消息后,他第一个请缨来接应萧景秋,他隐隐觉得今夜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重逢了,只是却不想这样应验,他曾想过为她付出生命,可这样的机会若是再迟一些就好了。
      他还没有堂堂正正地牵过她的手。
      他还没有为她日日画过眉。
      若是可以,他还想和她再一次放马原野。
      只是,时不待我。
      秦时远颤抖着摸了摸萧景秋的面颊,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上了她的额头,她的睫毛不断地颤抖着,眼睛如同惊慌的小鹿,真是个傻姑娘,在这样纷乱的世道上要小心翼翼地才能保护好自己。
      多么想,亲自护着她走完这一生一世,可今夜就要说再见了,心中永远可爱着的少女,那一枪带走了自己的全部力量,以后的路只得请许怀清同她走下去了——秦时远微微笑着跳下了马,将一把匕首插入了马臀,马儿受痛疯狂地冲了出去,马背之上的萧景秋回过脸来,只见那个黑衣黑甲的人挥舞着一柄刀杀入了人群,用尽了力气将人群之中的许怀清甩了出来……那么大的空挡,他没有办法防守了,数枚长刀在一刹那贯穿了他的前胸,饶是这样,他还微笑着用身躯堵上了城门的缝隙,她看到闪亮的锋刃在他的胸膛中数次地进出着,在火把下亮得像是他身躯上的白斑。

      年少有轻眉,竹郎细细抹

      “秦时远——”萧景秋勒住疯马回转,在箭雨之中抓住了许怀清的手,但那一双凝视着她的眼却逐渐失去了神采,她终于失去了他,在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之前。
      是他,用他的命换了他们的命,他兑现了他的承诺:用生命守护了她。
      ……

      这是一个幽长而寂寞的梦,她从未见过大海,却在梦中梦到了大海,那书中记载着的阴沉的、风浪滔天的大海,无情地在梦中永无止境地拍打着——她仿佛被困在了一座山岛,连接着岛外与大海的是一条长长的栈桥,栈桥的尽头有一盏灯,可是海风那样的大,它总是飘忽的如风中之烛。
      饶是这样,她也愿意长睡不醒,就这样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枯荣。
      在梦里,他会伴着他,纵然是一动不动,一笑不笑,他站在一棵大树之下,树已经枯死了,是灰败的褐色,枝条繁盛而僵硬,像是死去的时间太久所以变成了石头,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一如他,神情也是淡淡的,只是一尊供人欣赏的雕像。
      可她无所谓,在梦里擦了他无数次,那双眼没有眼泪,由石头雕成的,在眼窝里积攒了细小的灰尘,好像总是擦不干净一样,她用自己的袖子不断地扫去他眼中的风尘,她不能让他再为她流泪。
      失去了才知道,他曾为她那么痛苦过,也许是因为太痛苦了,不如做一个石人,没有心,亦不痛。
      秦时远,这一次换我,在你身边守护着你,不离不弃。

      “还是没醒吗?”
      “没有,受的刺激太大。”
      一辆马车疾驰在大路之上,这是一辆简陋而寻常的大车,赶车的是两个年轻的男性,可定睛看去,他们实在太过英俊,与身上那一袭补丁衣衫并不相称。
      “天快黑了,找个镇子落脚吧。”
      “好,景秋也该换药了。”
      萧景秋这一倒,七天之内就没有再起来,许怀清在当夜就找到了英翔——他扮作了游商,贴了两颗大痣,在距离约定地方不远的山神庙中借宿,也多亏了英翔,萧景秋与他的伤才能在第一时间被处理。
      “马上就要出晋州了,不如往蠡县去,转到再到束州——”灯火之下,许怀清与英翔饮着冷酒,商量着。
      “蠡县现在正乱着,景秋这样子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怕是难以走脱。”英翔沉思一下,“不如现在晋州待上一两天,看看她的情况。”
      “只怕旭阳王再派追兵来。”
      “应该是追不到了。”英翔笃定地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去哪里,而是要景秋尽快醒过来,我们一路赶路,她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而且药材也有所短缺,再走下去,我怕她有危险。”
      “行医的事,我不懂,既然如此我明日寻个地方待几日便是了,客栈终不能是久住之地——”
      “嗯。”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地喝着杯中的酒,就在这一片静默之中,有个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去耀光,萧家在那里有一处庄园,也是萧家老族人所在之地。”
      陡然间,许怀清的心极快地跳了跳,他和英翔对望一眼,毫不掩饰情感地冲到了萧景秋的床边,那一张惨白的面上有一双失了灵动的双目,怔怔地又虚无地望着他。
      “我看不见了,是吗?”萧景秋笑得分外豁达,“这样也好,唯一能看到的便是时远了。”
      那个他,满眶满眼的他,纵然冷硬的成了一尊雕像,但只有这几分像,也是极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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