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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龟奴其实一早便看出萧景秋是个女人,他迎来送往多年,雌儿扮男人,肩窄腰细,平喉结无须根,讲起话来脆生生,容貌上那般清秀更是一望便知,只是他不说破此人来头,一是因为敢在玉棠园生事的,不是有靠山就是傻子,但此人身上的衣衫用料讲究,做工考究,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穿的起的,说话行事也不像是缺心眼,所以他留给她三分颜色,找了几名壮汉出来要她知难而退。
      只是,他没想到萧景秋出手竟然是这样的狠。
      “喂,你要不要跟我走?”萧景秋不耐烦地扬声道,小倌儿哭哭啼啼的,呜呜咽咽说不出半个字,只是拉住了萧景秋的衣角不肯放手,萧景秋暗自想着,这也许是愿意跟她走吧?人肯定是不能带到许府去,暂时把他送去舅父那里好了,主意一打定,萧景秋开口问:“这人我买了,多少钱?”
      龟奴捂着一张姹紫嫣红的脸望向了玉棠园的老板,那是个年轻的英俊男人,阴沉沉地带着一股子狠劲,从始至终只是冷冷地瞧着,没有说话。
      许怀清暗自笑了笑,他知道这个人,英翔,是旭阳王的心头好。
      英翔打量萧景秋已经很久了,其实他大可将豢养的打手叫出来招呼她,但他却不想这么做,现在,他竟然只想进去同她喝一杯,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在柳青巷子里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他陪过无数的人喝过酒,但是现在他却想要一个假扮男人的女人来陪他喝一杯,有人为一个小倌儿出手,不是傻便是太正义,这世上的正义又哪里能奢求这般多。
      尤其是他们这种烂泥里生存的人。
      英翔竖起了两根指头,在面前摇了摇。
      “二十两?”
      英翔摇摇头。
      “两百两?”萧景秋咬了咬牙,真不是个小数目。
      “不——”英翔开了口,声音意外地轻,“两万两。”
      围观者哗然一片,小倌也忘记了哭,呆若木鸡地瞧着他,然后拖着萧景秋的衣角便直挺挺晕了过去。
      “不过,也不是没得商量,你要是真想买他,进来慢慢谈——”话落,他目空一切地朝着丝竹声盈耳的园子里去了,萧景秋蹙了下眉,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小倌的手掰开,恶狠狠地对龟奴道:“看好他,若我出来没了人,要了你的小命!”
      龟奴哆嗦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走吧——”见围观人散了,梅少华对许怀清道。
      “不了,此人是我一个远方表亲,年少不更事,不懂规矩,我还是去看看的好,今日就不陪你们了。”——许怀清难得好心情地笑起来。
      “表亲?”苏明和梅少华呆了一呆,许怀清不置可否,未等二人回神便举步上前,尾随萧景秋而去,苏明同梅少华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议论了两句也渐渐散去找乐了。

      ……
      玉棠园是柳青胡同头一等的堂子,雕梁画栋无不精致,院中花木假山错落有致,比一般的风月之地又透了几分高雅,萧景秋头一次来,一双眼不住的各处打量,见小倌儿涂脂抹粉身段风流不禁暗自咋舌,而前面那个人,这般不苟言笑,怎么看也不像是迎来送往陪笑卖唱的人。
      “英大公子。”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唤,英翔回了下头,却见愣头愣脑的萧景秋身后疾步行来一个着白衫的朗朗青年,长眉凤眼,高鼻薄唇,眉梢眼角带着三分薄凉冷笑,走起路来器宇轩昂,宛如寒春的阵风。
      “原来是许二公子。”英翔客气道,他和许怀清是没有交集的,但他毕竟是场面上的人,京中有头有脸的大家公子倒是尽数识得。
      萧景秋的手忽然没来由地抖了一下,还未及回头,便被人揽住了肩,是熟悉的火热感,只见许怀清垂头附耳,颇暧昧地道:“萧兄,我还以为不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英翔微微蹙眉,萧姓?这京城中显赫门第,未有姓萧者。
      “许二公子今日难得造访,还请恕英翔没有倒履相迎!”
      “哪里哪里——我只是路遇熟人,瞧着像没想到还真是。”
      两人客套着,但花厅不是说话的地方,英翔见状只得将许怀清亦迎了进去。
      菜倒是丰盛的,掀开酒坛口时,许怀清不禁赞了一声,道:“都说英大公子这里的酒是最好的,果真名不虚传。”
      英翔笑的很淡,他总是冷冷清清的,对别人的称赞显得不屑一顾,他挥手喊了两三个小倌儿斟上了酒,然后摈退下人,举杯道:“既然这位萧公子是来买人的,我作为卖主,便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萧景秋看了看自己碗的酒,再看了看许怀清,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若说是来救她的场,却没一点要替她挡酒的意思,莫非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萧景秋咽了下口水,她虽然生在一群男儿当中,又久被骄纵,但这酒却沾的少,也只是逢年过节吃上几杯罢了。
      “怎么?萧公子不给面子?”萧景秋扫了一眼英翔,他正半眯着眼看着自己,像一只昏睡未醒的猫,但眼神又太过明亮,令人心间难安。
      “哪里。”萧景秋粗声粗气地道,端起酒碗闭眼屏气一饮而尽。
      “果然豪爽——”说着话,英翔又为她添了一碗。
      “那个,两万两也太贵了——”萧景秋直奔主题,她可不是来坐着喝酒的,且不说她一个妇人深更半夜还在外面晃,就说自己的夫君坐在一旁也不便同一个陌生的男人推杯换盏的。
      “我这里的人都是拔尖的,从来不卖,肯卖给萧兄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怎么萧兄还还价?”英翔道。
      “这——”萧景秋一时为难起来,她哪来的两万两买人?两百两都捉襟见肘。
      英翔不动声色地看着萧景秋的脸色,嘴角猛地上扬,冷道:“如果萧兄不买,那么根据我们玉棠园的规矩,少不得要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席间骤冷,萧景秋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腰间的白云,若是她胁迫了他,一两银子不出带了人走,有没有可能?若只有自己一人还好办些,可那堪比娇花的小倌儿能否逃的了?若是逃不了报了官,自己的身份一曝光,这又大大不妥……
      正在思前想后的时候,就听许怀清道:“英大公子这是狮子大开口,这样的小倌儿买来的时候不过就是百十两,如今竟然开出两万两的天价——”
      英翔撇了一眼许怀清,轻慢道:“就算英某是狮子大开口又怎么样?也要这位萧兄想买,我才有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许怀清短促地笑一声,人多传言英翔虽然身处风月之地,但也是个有来头的人,且不说这来头是不是来自于他的靠山旭阳王,架势倒是端得十足。
      “我没钱。”萧景秋坦荡荡地道:“但是我也不能看着你打死他,最多两百两,你要不肯卖,我就只好强行带人走。”
      英翔和许怀清俱是一愣,一个低了头,一个抬了头,一个悄无声息地笑了笑,一个则笑出了声,“萧兄不要冲动,英大公子是个好说话的人,这种地方又何必动粗?”许怀清揽住了萧景秋的肩膀,萧景秋则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见扭不脱只得老老实实任他搭着。
      “这笔钱,我来出——”萧景秋猛然抬头,对上了许怀清的眼,多了几分调笑的神色,她顿感面上一红,全身紧绷,有种血液逆流的感觉。
      “我要现银。”
      “英大公子莫非想要我赶着大车来么?”
      “我玉棠园有的是地方放。”
      “那我明日就令人送来。”
      “一个时辰之内。”
      “英大公子这是在难为人么?”
      英翔笑了笑,真挚地道:“是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位萧兄愿意同我义结金兰,这样的话,一个小倌儿,我便白送给他。”
      “……”
      许怀清笑开了,他注视着英翔那张清俊的脸,一字一顿地道:“怎么?英大公子要和内人义结金兰吗?”
      英翔亦笑开了,“果然英某未曾看走眼,那么不知道英某能不能高攀这位镇国公的儿媳,靖边侯府的四小姐,婉妃娘娘的妹妹呢?”
      “你倒是知根知底。”
      “若不是许二公子说她姓萧,我自然不会想这般多。”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中内人哪一点?”语气薄如刀锋,许怀清懒懒地道,在暧昧不清的红烛下,他若有似无的目光掠过了英翔的面上,表情是淡然的,眼神却带着锐利的告诫意味。
      “虽然是皮肉生意,我毕竟也是个生意人,”英翔望定许怀清,“就算是为了以后乱世之中苟全,这笔生意也不算亏。”
      “苟全?英大公子真是说笑,有旭阳王为靠山,英大公子何必需要我等小民来保全?”
      “许二公子是聪明人,花无百日红,人亦然,我这样的墙头草总要看着两边才觉得安全。”
      “英大公子深谙官场暗流,难道不知我镇国公府也是如此,若是想靠想一边,你我怕是同一边,靠或不靠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英翔笑得颇为开心,“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靠镇国公府,我投奔的是靖边侯。”
      许怀清讥讽道:“那英大公子算是靠错人了,内人嫁进来就是我许府的人,跟靖边侯又有什么关系?”
      “许二公子未免太小瞧自己的内人了,能半夜到柳青胡同夜游救人的,又岂是一般妇人?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持着萧四小姐一封荐书,我也能在靖边侯帐下混口饭吃——”英翔端起一盏酒饮罢,半认真地道:“何况,我相信,萧四小姐绝不是一般人等。”
      “砰——”酒盏清脆地放在了玉石桌面上,萧景秋面无表情地道:“我答应了,放人吧。”
      许怀清啧了一声,道:“恭贺夫人喜得一兄。”
      萧景秋瞧他一眼,仿佛是刚刚做完一桩并不合适的生意,对英翔极冷淡地道:“我可以带人走了吧?”
      英翔笑道:“随时可以。”
      萧景秋长身而起,再无一句话可说,转身推门而去,在隐隐约约的丝竹声中,许怀清道:“她一介女流,恕我眼拙,看不出有可利用之处。”
      英翔举起酒盏,“乱世将至,正是许二公子再露头角之日,英翔不求逐鹿其中,但求有一日,可留有三分情谊。”
      “你到底——”
      “英雄尚且不问出处,何况我这种烂泥?”
      砰——一室昏冥中,有杯盏相交,若相对的刀锋缓缓划过苍白的皮肤,渐次生出的血腥味绽出了一朵无形的花,许怀清轻笑道:“共生,不必共意。”
      “所见略同。”英翔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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