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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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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什么事?”萧景秋收了刀,接过探梅递过的帕子拭去了汗,这才腾出功夫来看一脸焦急的春桃。
“出大事了小姐!”
“什么大事。”萧景秋饮了口茶,懒洋洋地躺在了椅子上,横竖她也是一个备受公婆和夫君冷落的媳妇,又有什么大事能摊到她头上来。
“小姐是整天忙着练刀不操心别的事,小姐还记得婉小姐吗?”
“婉姐姐?她怎么了?”萧景秋一愣,追问道。
“宫里传了旨出来,说是婉小姐知道小姐嫁了过来,就让小姐进宫去陪婉小姐住几天呢!哦,不对,现在是婉娘娘了——”春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是镇国公接的旨,前院热闹的跟什么似的,我听说现在在皇上跟前最得宠的就是婉娘娘了,还有啊,圣旨上都说了,让小姐准备一下,三日后就接小姐去宫里呢!”
“哦。”萧景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看春桃和探梅忙忙碌碌地开始张罗她的衣衫首饰,不由心中一阵烦闷,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里站在树下的俏生生的李婉,那时候她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只簪了一支梅花簪,却显得异常美丽,在尹离的注视下轻轻的勾着头,任由他握住了她的手,多么美好的一对影儿,就这样被吹散了,一个驻守北境,一个深锁后宫,却不知所谓的将军和娘娘,他们当的开不开心。
正想着,春桃又急急忙忙奔了过来,看上去面色中带了三分慌张,低声道:“小姐,琼华姨娘来了。”
“请她进来吧,泡上杯好茶。”萧景秋道,自琼华过门,倒是头一回来看她,其实对这样一个女人,她全无恶感,虽然她和她共享一个夫,但是她倒宁愿拱手让给她,更谈不上妒忌和恨意。
琼华一脚踏进易秋苑就领略到了家世的力量,都说这园子是照着萧府的易秋苑为萧景秋专修的,一砖一瓦都透着心思,华丽繁复又精巧非凡,一草一树都安排的极其妥当,自己的梅川园虽好,可两厢比起来,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小家碧玉,立见高下。
“姐姐——”琼华道了个安,萧景秋客气地将她扶了扶,让到了西府海棠旁的一处幽静石桌边上。
“喝茶吧,这是我父亲托人从北境带过来的,你们喝惯了南地的茶,也许喝不惯,就当换个口味好了。”萧景秋笑了笑,琼华亦顺手品了品,有股悠长转折的苦味。
“琼华这次来,是想同姐姐聊聊天,毕竟入门这么久了,在一处的时间却不多,怕日子长了就生分了。”琼华掏出帕子擦了下唇,就是这样一个动作都显得温婉动人,萧景秋在心中叹一叹,论及姿色举止,己不如人。
“你过得有什么不习惯么?缺什么可以跟我说。”萧景秋大方地道,
“哎。”琼华微微叹了口气,她凝视着萧景秋,忽道:“姐姐你过得快乐吗?”
“快乐?”萧景秋微微蹙了下眉,“我不太明白你问的是什么。”
“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必看人脸色,不必卖笑为生,琼华以前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顶好的了,不过姐姐从小生在富贵之家,必是不在乎这些的,后来琼华遇见了许郎,跟了他之后哪怕身在火海也觉得是快乐,他走到哪里,我随到哪里,可是现在才知道这快乐不过是黄梁一梦罢了——”琼华说着话,落下两行泪来,萧景秋不自在地咳了咳,道:“他不是已经娶了你进府么?”
“姐姐可曾听说过一个人?”
“谁?”
“一个叫做采荷的人。”
“采荷?不曾听过。”
“若不是从下人嘴里听到一点半点,我是断断不可相信的,许郎以前也算是少年英雄,五年前屡建战功,可现在却自暴自弃,姐姐可知道是为何?”
萧景秋摇了摇头,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问道:“是不是跟那个采荷有什么关系?”
琼华点点头,在午后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泪珠又簇簇地滚了下来,她似乎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许久方道:“其实那个人,以前是伺候许郎的一个丫鬟,据说人长得很是清秀,而且亦有手段,许郎就这么被迷惑上了,两个人还私定了终身——”
“啊。”萧景秋叹了叹,不曾想到自己的夫君居然还有这样的往昔。
“许郎本想着趁镇国公讨伐济安王得胜归来心情大好的时候提出他和采荷的事,却不想惹得镇国公大怒,把许郎关了起来,并将采荷赶出府去——”
“后来呢?”
“后来?”琼华冷笑道,“那采荷倒是个有心计的人,想着也许和许郎成不了就趁着许郎出征的时候攀上了许府的另外一个下人,被赶出去之后就立即投奔了人家,镇国公为断了许郎的念头便允了他们婚事,给了一大笔钱让他们回乡置地,谁料竟是一双短命鬼,回乡途中被人劫道,成了一对亡命鸳鸯——”
“那倒也可怜。”萧景秋叹道。
“可怜?”琼华挑眉,“最可怜的莫过于许郎,他不相信采荷会辜负他,一口咬定是镇国公派人杀了采荷。”
“那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琼华忽然沉默了,她长身而起站在萧景秋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他宠着我,不过是我长得像采荷罢了。”
倏然间,萧景秋心中一沉,她懂得她的苦涩,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想做别人的影子,尤其是在自己心爱男人的心里。
“你又何必自弃,她毕竟已经死了,就算现在还恋着,时间久了也便忘了——”
“那么姐姐能否忘记秦将军?”
“秦将军?”萧景秋陡然心惊,所谓的秦将军必然是秦时远了,这个名字又一次像一双手轻轻抚摸过了自己的心,那么柔那么软,温柔地令人想哭。
“其实在姐姐大婚之前,秦将军去过我那里找许郎,但他们聊过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确实去过,表情很悲伤。”
萧景秋默然,说没恨过是骗自己,但却是因为爱而恨着他,恨他的冷静,恨他的理智,恨他一步也不肯先踏,只是纵然对他有这样那样千般的恨,唯有一点是恨不了的,那就是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的爱着她,就是这一点就可以令她剥离了全部的恨,只剩下爱。
“我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是姐姐你想想,若是秦将军有什么不测,你还会在有生之年爱上别人吗?你能记得的全部都是他的好,怎么瞧别人也是不如他的,又怎么会爱的上?”琼华神情哀伤,语气幽怨,“许郎也是这样,他念着的全是采荷的好,又怎么会记得她的坏?”
“既然是这样,你同我说这些也是没用的。”萧景秋淡淡地道,谈到了秦时远,她的心思又不禁飞到了千里之外,琼华说什么,她反倒不关心了。
“我同姐姐讲,自然是有用的。”琼华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到萧景秋面前,“这是当年采荷立下的字据,保证拿了许府的钱就远离许郎的。”萧景秋接到手里抖开一看,果然有一方红指印,不由问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哪里会有办不到的事?只是他承不承情罢了。”琼华萧瑟地道。
“哦,那你大可把这个给母亲——”
“没用的。”
“嗯?”
“许郎不会相信,他一定会以为是伪造。”
“那——”
琼华忽然跪下来,萧景秋大惊之下立即伸手去拉,却不想琼华却不肯起来,她双目盈盈,两颊似火,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她抓住萧景秋的手,苦苦哀求道:“我这样的地位原是不该来求姐姐的,可是琼华在这府里再也没有能依靠能求的人了,请姐姐念在琼华一片痴心的份上,伸手帮帮琼花吧——”
“这——”萧景秋为难道:“我就算有心帮你也没办法帮,我都不曾见过他一面——”说着话,萧景秋要扶琼华起来,也任由她百般相拉,琼华就是长跪不起,一张尖尖小小的面上满是伤情,哽咽着道:“许郎身边有个亲信,当初许郎被关起来的时候,采荷的事他一清二楚,只是后来因许郎不信,他也便不说了,我想求姐姐让他在许郎面前把真相说出来——”
“亲信?我又不认得他的什么亲信。”
“姐姐是认得的,就是每日里同姐姐在一处练武的福久。”
“啊!”萧景秋叹了叹,扶着琼华的手不禁微微颤了一下,这个人她是半点关系也不愿同他搭上,为人不羁,牙尖嘴利,若不是他手上还拿着白云,她定然削了他三根手指以报当日之辱。
“姐姐,琼华本以为一生堕落苦海,从未有过半点奢望,可虽然身在风尘但在见到许郎那一刻心便跟了去,就算是被他当个玩物也不曾有过半分后悔,只是却看不得他郁郁寡欢,看不得他被人蒙蔽——”琼华轻抚心口,泪目道:“姐姐也是个爱人的,必是懂得琼华的心思的,莫非真要眼睁睁瞧他日日痛苦不成……”
萧景秋被她哭的胸中一闷,想来不过是因为琼华不愿触那个霉头才要推她出去惹许怀清厌恶,只是以她和许怀清的关系,一对面都不曾见到的夫妻,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还不如装傻被指使一回罢了,全当是帮了一对有情人儿,那福久愿意传话便传,不愿意也就算了,反正尽了自己这份力便可,也不用让这琼华在这里久跪啼哭,便开声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就好了。”
“琼华还有一件事要求姐姐。”
“什么事?”
“只是此事我不愿让许郎知道是我所为,姐姐对许郎是没有情分的,就算是惹恼了他,许郎也只会觉得姐姐多管闲事罢了,但若知道是我所为,恐怕会以为是我为情所妒,再也不愿看琼华一眼了,这是琼华的私心,还请姐姐体谅一二。”
“哦,这倒是无妨,我不说此事是你告知便是。”见她说的坦荡,萧景秋顺势允了她,琼华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一张粉面上梨花带雨,自己不好意思的掏出帕子将挂在两腮边的泪擦拭干净了,低声道:“让姐姐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萧景秋笑了笑,对琼华倒生出了几分同情,她轻轻拍拍她的手,道:“人海茫茫的,寻个良夫也不易,你同他能好好过,也是极好的缘分了,盼只盼他能早点看清那个采荷,不再想她,全心全意地对你,我看着也高兴。”
听萧景秋说的情真意切,琼华不禁愣了愣,预备下的话滚在舌尖却说不出来,冷硬心肠竟也热了三分,她微微颔首,道:“时间长了,琼华不便打扰了,今日之事就拜托姐姐了。”
“你且去吧,福久那边我去帮你说便是,只是这成不成却不敢讲。”
“姐姐肯帮我,我已是万分的高兴了。”琼华行了个礼,道:“那琼华就先去了。”
“嗯。”
细步生香,柳腰轻摇,在踏出易秋苑前,琼华回头看了萧景秋一眼,只见她坐在海棠边上沉思着什么,一张桃花面忽明忽暗地隐在花间树影里,琼华不由在心中叹了叹,只可惜都是为着他,则不然她们也许会是极好的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