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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自打萧景秋记事就没有睡过一日懒觉,今日里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睁开眼就瞧到了一室晨光,拉开了帐子看着自己的半截胳膊,金灿灿的泛着光,想着到底是大好的年华,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生生不息,却如同一株开在幽谷的花,不由又暗暗心酸了下,但转念一想又责备了自己一句,这世上也非只有情情爱爱,孤芳自赏也是赏,何必深闺自怜。
      “小姐——”
      “恩?”
      “前院有人过来传话,说福教头在武场等小姐好久了。”
      “说我不去了。”萧景秋懒懒地道,哪有这么好心的公公,给孤影寂寞的儿媳找个正在壮年的教头来日日耳鬓厮磨,“跟福教头说,以后不必再来了。”

      早上依旧是各房请安,镇国公因国事一早入朝,许夫人打了帘子坐在当屋,夏日暑期中,着了轻衫吃着一碗冰粥,见萧景秋来了便叫下人也盛了一碗,婆媳俩坐着说了会闲话,萧景秋便道:“母亲,府里是否有位叫福久的教头?”
      许夫人一愣,随即道:“是有的,前阵子你父亲还叫他陪你一同练武来着,是有什么不妥吗?”
      “孤男寡女总是有许多不便,父亲的好意景秋知道,只是这福教头陪练一事还是姑且作罢好了,免得生出许多流言蜚语。”
      “你这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据说你在娘家的时候也有教头陪练,既然你父亲都允了,你就不用这般推辞了——”许夫人用帕子净了净嘴角,正色道:“我倒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只是甚难出口。”
      “母亲请讲便是——”
      “怀清的毛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嫁过来也是委屈了你。”许夫人顿了顿,道:“你们年轻不着急,但总这么冷冷清清地也不是个办法,过上几年你若一直无所出,旁人的话也便也不好听,所以我想着——”许夫人欲言又止,面露难色,萧景秋静静地坐着,也不催促,许夫人久坐不住,声音也低了三分,道:“前些日子怀清回府吃饭,我们同他谈了一谈,他倒是愿意回来,只是有个条件……自家人说了也不嫌丑,他恋着柳青巷子一个叫琼华的,说是要讨回来做妾,若你不允……”
      “母亲说哪里话,”萧景秋笑道:“怀清不喜欢我,这是我的不是,既然他有喜欢的人,何必委屈了人家,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既然是怀清能看上的,想必亦是佳人,我岂会容不下她?”
      “这——”见萧景秋答应地太痛快,许夫人倒是迟疑起来,她犹豫不定地看着萧景秋,手上捻着的佛珠不由用了些力,一个女子如此大度,怕只是也无爱罢了。
      “好吧,那我同怀清敲定,择个日子就把人接进门来吧。”

      七月二十八,这真是一个百花绽放万鸟齐鸣的好日子,萧景秋坐在武场不远处的水榭中,用白绫擦拭着刀身,宛若置身边塞草场,天高气清,心旷神怡,前几日还在忧心若是那所谓的夫君回了家可如何是好,现如今便有人拯救她于水火,更何况他们是相爱的,她成就一桩美事又何乐而不为?
      “春桃,拿些杏仁来——”萧景秋兴致颇高,一转脸却不见了春桃,倒是昨日里在武场看到福久默然站在离自己五步之远的地方。
      萧景秋微微蹙眉,不悦道:“福教头可真是无声无息。”
      许怀清不由翘唇,瞧她的样子可真是高兴,一个男人竟然能让自己的夫人憎恨到这个份上,他也算是不易。
      “听闻二少爷要纳妾,而二少夫人如此欣喜,在下真是佩服二夫人的海量胸襟。”许怀清讥道。
      “怎么?”萧景秋挑眉,“我却不知道这许府教头的地位如此之高,说话也不用分尊卑了么?”
      “久闻二少夫人平易近人,看来是传闻有差,莫非那位在萧府陪二少夫人练武的军爷也要卑躬屈膝讨二少夫人的欢心不成么?”许怀清半眯着眼,冷冷瞧着萧景秋,果不其然萧景秋面上颜色一变,长身而起道:“不劳教头费心揣测,以后也不必来,我会回了父亲大人,免得委屈了福教头对我卑躬屈膝。”
      “这个嘛——”许怀清缓缓抽出腰间的刀:“怕是二夫人要赢得过我手上这把刀才能正式向镇国公大人辞了我——”说着话,银光一闪,萧景秋猝不及防闪身后退,却不想许怀清中途变招斩向萧景秋执刀之手,两刀一交,许怀清力气甚大致使萧景秋握刀不稳,一时不察竟将白云掉在了地上,两人速度极快同时向白云抢去,萧景秋正待伸手却被许怀清刀锋所阻,眨眼之间白云已然被握在了许怀清手上。
      “你——”萧景秋气急,起手攻来却被许怀清逃到了两尺之外,遥遥笑道:“二少夫人,你若想拿回这柄刀,日日来武场同我打上一局,哪日打过了,哪日便还给你就是!”话落,人若苍鹰,在林间闪了两闪便隐去了,萧景秋抓起桌上白绫,气愤愤地砸在了水上,只是白绫却软,轻落于水面,无法承载萧景秋这一腔怒火,布远飘,人愈怒。

      ……
      “这——是真的吗?”琼华捂着樱唇,直勾勾看向许怀清,就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这惊喜来的太快太猛,以至于令人觉得身在梦中。
      “你若不乐意,也可以不答应。”许怀清目不转睛地瞧着胡姬舞,对喜极而泣地琼华淡淡地道。
      “琼华,琼华怎么会不答应。”
      “只是你如今的身份你也清楚,我不可能大张旗鼓将你娶进府去,只是择个吉利些的日子,入夜派人来接你进去罢了。”许怀清翻了个身,一挥手让舞姬退了下去,打量着正在低头拭泪的琼华道:“我不妨说的明白些,娶你只是因为你跟了我这些年,我的东西自然不乐意外人再碰,所以你也无需想得太过。”
      他能要她,总是好的,无论说的多么薄情,总还是有爱。
      琼华抬起手,仔仔细细摸着许怀清的脸,这个男人,她爱足了五年,爱他蹙眉不耐烦的神情,爱他冰冰冷冷的腔调,在漫长的等待中甚至爱上了他随时随地要抛弃她的残酷。
      “没关系,只要许公子肯要琼华,琼华已经很知足了——”她微微的颤抖着,眼角慢慢渗出泪来,在这下午昏昏暗暗的辰光中,壮烈而真挚得令许怀清不由有了三分动容,“琼华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许公子就够了。”
      什么都不在乎——他也曾不在乎名望,地位,金钱,在乎的不过是纤纤素手轻轻拂过脸庞时的一抹蜜意,在乎的不过是海棠丛中那暮然回首时的惊鸿一瞥。
      只是,佳人已去,芳踪难觅,再像也不过是像。

      琼华是在一月后进的门,傍晚天色渐暗时用一顶小轿抬进来,许夫人拨了一栋较远的梅川园给琼华安身,远虽远,但景致却不差,临着花园西北角上的一个大荷花池,池北面有所船房,许怀清在府时喜欢在船上着棋垂钓,尤其是七八月份百花齐放,满栋皆香,更是难去别处。
      这样的安排,明眼人都瞧出虽然琼华出身低微,但许夫人却未曾将她看低半分。
      “小姐,这也太不像话了!”春桃一边帮萧景秋梳着头发,一边气咻咻地道:“昨日里才进府,姑爷就找了一帮子人吹拉弹唱到半夜,照理说他怎么也该提前跟小姐照个面,这么肆无忌惮的,真是没将你放在眼里。”
      萧景秋笑道:“他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又何尝不是?见都未曾见过他,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更看不起他,倒也算是扯平了。”
      春桃愤愤道:“小姐你倒想得开,却不知下人们怎么说,都讲说因为小姐跟秦大人的事才惹恼了姑爷,你平白无故受了冷落且算了,还要被泼这样的脏水。”
      “我倒是乐意他们这么说了——”萧景秋抿抿唇,明知道自己已身为人妇,宁可落人口实也想着能和秦时远的名字双双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仿佛似真的有过确凿的一段情,哪怕是死了也愿意的,让人说说又算得了什么?
      “小姐还要去么?”
      “嗯。”
      这福久是谁,萧景秋也拿捏不定,本想着必是许怀清无疑了,但又觉得这镇国公府一家子上上下下瞒着自己实在可疑,莫不是因为要栽她个七出的罪名而故意支使来的,可既然这么不喜欢她,干嘛又大张旗鼓娶进门来……想来想去毫无头绪,只是不管这人是谁,他手里却拿着她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已连着一个月了,丝毫未从他手底讨到一丝便宜,也倒怪了,那白云在他手里比在秦时远手里还刁钻些,她全力以赴,福久也没让着她,有几次险险挂了彩,时间一久对福久也生出了敬佩之心,心想着老老实实跟着练武,总会有青出于蓝的一日。

      今日依旧是按点到的练武场,远远就瞧到了福久抱着白云倚着棵梨花树坐着,偶过了风,飘了几片叶子落在肩上,添了几分入世的温馨,素日里见他虽然是个教头,却放荡不羁目空一切,眉梢嘴角含着些薄凉,似乎对这沸沸人世也淡淡的,今日一瞧竟顺眼多了,因睡着了,低眉顺目的有了些人气。
      萧景秋走过去,推了推他道:“天才麻麻亮,要睡不如回去睡,在这里睡个什么劲,小心又着了凉。”
      许怀清揉揉眼睛,戏谑笑道:“你这是关心我?”——说起来同萧景秋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也不知她是真不知情抑或装作不知,在她眼里他依旧是心高气傲的教头,所以他们也不过是说说刀法上的事罢了,再亲又能亲到哪里去?何况中间隔着两个人。
      萧景秋撇撇嘴,“我是怕你病了一歇下来,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拿回我的刀——”
      “看来是刀比人贵重。”许怀清起了身,昨日闹得太晚,今日又起的太早,本不想来,但天没亮心里就仿佛被猫抓一般再无睡意,走到了演武场人却踏实了,只是想靠着树等等她,这一等就又睡了过去。
      “瞧你这样子——”萧景秋指了指他的脸,黑黑两轮半月挂在眼下,配着微微冒头的胡茬,说不上的憔悴,“莫不是昨天晚上赌钱太晚了?”
      许怀清轻咳一声,顺水推舟道:“昨日琼华姨娘进门,二少爷一高兴就赏了几个钱,大伙约着去赌坊赌了个通宵,输完了不说,还欠了一堆债。”
      “哦?你们男人家平时里只是去赌坊么?”萧景秋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精神,“你今日这幅样子,我们就不练了吧,免得我赢了一招半式还说我是侥幸——”说着话萧景秋弃了手中的兵器,往湖边走去,许怀清跟上去,两人挑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萧景秋问:“京里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那太多了,可以去听听胡戏,看茶博士斗茶,逢三闹市人山人海,天气好的时候城外踏青的人可不少,年轻的姑娘们三五成群地放纸鸢,可热闹的很——”许怀清说着话,留神去瞧了萧景秋的神情,只见她带了几分憧憬地道:“那倒是比在北地好玩多了。”
      许怀清立即问道:“二少夫人在北地平日里做些什么呢?莫不是在家专工女红?”
      萧景秋笑道:“事情可多着呢,这种天气就同我二哥三哥偷偷溜出府去,找个没人的大湖戏水玩上一整天再偷偷溜回来,秋日子里跟着父亲去狩猎,漫山遍野跑着羊,它们跳的很轻,要营中的好马才能紧追不放,那一年就是跟着父亲去追才遇了虎……至于到了冬日就更好玩了,可以跟着去滑冰——”说到此处萧景秋顿了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面色一黯,道:“哎,我也是的,同你讲这些有的没的,让人瞧见了倒说我借着练武的名同你又有什么沾染。”话落,她站起身,神情冷淡地道:“福教头今日且回去歇着吧——”
      许怀清愣了愣,他从萧景秋面上看到了三分凄苦,嘴边的话莫名其妙地溜了出来,“二少夫人留步。”
      萧景秋停步回首,只见许怀清犹豫了一下方道:“若二少夫人方便,我可以偷偷带二少夫人出府——”话没说完就听萧景秋苦笑道:“无可看之人,我出府又有什么意思?多谢你一番好意。”说罢,她便转头远去了,许怀清瞧着她的背影,心中枝枝蔓蔓生出些孤单来,本是好奇才接近她的,后来也不讨厌,再后来竟觉得她可怜起来,许是可怜人眼中净是可怜人,瞧着她想到的却是自己,同样是生无可盼,秦时远纵是活着,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千里之外的远水,只能巴望着罢了。
      陡然间,许怀清和远立在花架后的琼华皆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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