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六十二章 ...
-
蒙古有继婚的习俗。早在几年前哈日珠拉的爷爷莽古思去世后，哲哲的生母原莽古思福晋便嫁给了莽古思的第三子索诺木。达哲本是她和莽古思的女儿，不过自莽古思福晋嫁给索诺木后，年幼的达哲便也成了索诺木的养女。
今年达哲十三岁了，正是要出嫁的年龄。莽古思福晋便想借这此次去沈阳探亲的机会将达哲嫁给金国的权贵。
这是哈日珠拉第一次来到沈阳。她回到科尔沁已经有大半年了，在回归故乡与亲人团聚后哈日珠拉的身心也放开了不少。至少不会有在察哈尔的那般绝望了。而吴克善自从请了萨满为她就诊后，便联合了全家逼着她喝药调养身体。她本来不想因自己虚弱的身体而麻烦家人，可吴克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拿着药碗，一副你不喝，你不养好身体我就不活了的态势让她哭笑不得，只得乖乖的每天喝药进补调理。不得不说，哈日珠拉的身子调理了大半年倒起色了不少。至少每次月信来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疼痛难捱的受不了。
沈阳城，这座后金的都城，在皇太极的统治下正在走向繁荣。马车驶过热闹的街道向着汗宫的方向前行。
达哲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科尔沁，好几次她都将头伸出马车外，末了还不满抗议着想要出去骑马透气。
不同于达哲的兴奋，哈日珠拉一路上则安静的过头了。好几次寨桑福晋叫唤她时，哈日珠拉都在出神。
“哈日珠拉，你不想去沈阳吗？”寨桑福晋问道。
这个问题寨桑福晋在一路上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记得当初，寨桑福晋对哈日珠拉说她们要去沈阳后，向来冷静的哈日珠拉在那一刻成为了一个泪人，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滴，没有言语没有哭声，只一人坐在那处无声落泪。这可把寨桑福晋吓坏了，还以为哈日珠拉在那里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不过这次的事情确实有些古怪。在科尔沁部接到汗谕后，寨桑福晋确实想过要将哈日珠拉带去金国，为女儿物色个好夫婿，毕竟她不可能照顾女儿一辈子。可是这主意没等她说出，吴克善便主动提出务必带着哈日珠拉去沈阳，还拍着胸脯道，哈日珠拉去了沈阳必能重展笑颜，找个好夫婿。这话让寨桑福晋感到奇怪，不过吴克善是她儿子，想来必有他的道理。
哈日珠拉摇头道：“没有不愿，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寨桑福晋笑道：“你紧张些什么。到了汗宫哲哲和布木布泰就会来迎接我们。真不知道布木布泰这几年过得如何了，没想到那孩子一嫁便是八年了。”
“是啊，如今布木布泰这个小丫头也是两个女儿的额吉了。”说到这里莽古思福晋不禁面露难色，“只可惜布木布泰嫁了那么多年，到如今也只生了两个小格格。不过布木布泰还年轻，哲哲便难熬了。”
“福晋请宽心，汗宫有哲哲和布木布泰相互扶持。”寨桑福晋道。
莽古思福晋微微轻笑。她身旁还处于兴奋中的达哲转身拉住莽古思福晋的衣袖道：“额吉，这里比科尔沁热闹多了。而且这里的房子看上去特别舒适！”
莽古思福晋宠溺道：“你若去了汗宫且不是要赖在那里不走了？”
“可以吗？”达哲天真的问。
莽古思福晋意味深长的说：“只要你姐姐答应了便可以。不是吗？”她看向寨桑福晋，语调比平日里高出了不少。寨桑福晋只与她对视了几秒，便低下头顺从的说：“自然是的。”
哈日珠拉有些受不了车里的气氛，这里本来就不是她原来的马车，便说自己待这儿有些闷想出去透气，莽古思福晋便准了。
出了马车，哈日珠拉骑上一匹马去车队前找吴克善。吴克善见哈日珠拉单独一人出来有些诧异，忙勒马掉头问哈日珠拉：“你这怎么出来了，我们马上就到汗宫了。”
哈日珠拉道：“闷了，车里坐了四个人地方太小。”其实她们四位女眷每人都配有一辆马车，只不过莽古思福晋喜热闹，便把她们全部叫上了她的马车。
对于莽古思福晋他们还是尊敬。先不说她曾经是莽古思的大福晋，其次她还有个是后金大妃的女儿。只不过莽古思福晋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是莽古思的继福晋，膝下只有哲哲和达哲两个女儿并未给莽古思生下儿子。因而她才嫁给莽古思的第三子索诺木，好让她在科尔沁站稳脚有靠山。
哈日珠拉压低声音对吴克善说：“额么格额吉似乎想把达哲嫁到汗宫去。”
“啊哈！？”吴克善大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回过神满脸的纠结，“有没有搞错啊？达哲？开什么玩笑！？而且你现在还叫她额么格额吉？”
额么格额吉在蒙语中是奶奶的意思。曾经莽古思还在世时，哈日珠拉和吴克善自然叫莽古思福晋为额么格额吉，可是现在她是索诺木的妻子，索诺木是他们的小叔叔。所以说啊，以前的蒙古贵族你别和他们搞辈分，不是他们不想搞，而是这本来就是一笔烂帐。
“可是她还歹是哲哲的额吉啊！？”
吴克善扶额，表示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可达哲的事你有没有搞错？虽然说联姻讲究的是身份，可是达哲这样的想嫁给大汗？天哪，我原本这回还想着凑热闹，看看到底哪一位贝勒爷倒霉娶了达哲。哦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大汗可是我妹夫啊，我可不忍心这样坑了他。不对不对，大汗才不会娶达哲的呢！他娶我家的哈日珠拉还差不多！”
“哥哥！”
吴克善为何如此失态？因为达哲的长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如果说哈日珠拉被是科尔沁的明珠，那么达哲就是科尔沁的肥猪。好吧，这样形容人家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未免苛刻了。若是单看达哲的五官，其实还算端正。可问题是再完美的五官都受不了一票肥肉的摧残。达哲从小爱吃，莽古思福晋也宠着她。这就导致了达哲小小年纪重的连一个蒙古壮汉都抱不了她。如今旁人一见到达哲，首先被她肥硕的身体给吓倒，其次便是那又黑又胖、五官都缩在一起的脸。这样的长相，用一字形容“丑”，也并不为过。
因而吴克善才幸灾乐祸的想要看看哪位金国贝勒有幸娶到了这样一位格格。可是当他知道莽古思福晋居然异想天开的想要把达哲嫁给皇太极时，身为汗王大舅子的吴克善表示他不淡定了！长生天啊，他心中在咆哮啊！
吴克善长长的吸了口气，好半天他才缓过来。他严肃的对哈日珠拉说：“放心，我相信大汗就算拼了一条老命也不会娶达哲的。”
“……”
科尔沁的一行人马终于进入了汗宫，吴克善先去觐见了大汗。而剩下的女眷，莽古思福晋、达哲、寨桑福晋和哈日珠拉则直接前往汗宫内廷，在那里早有哲哲和布木布泰在那里等候。
多年不见，母女之间总有许多话要诉说。哲哲将她们引到了她所居住的中宫，这是一座面阔五间前后廊硬山式的建筑。中宫的东次间开正门，哲哲带着她们向左拐到了西侧的房间。贯通西侧的四间在女真的传统中称为“口袋房”，是兼具家祭、会客和家宴的地方。室内南、西、北三面有成“匸”形的万字炕。炕面低矮宽大，炕上还铺着红白毡条。几人上了炕坐定，有侍女端来了奶茶、计麻花饼、高丽饼、茶饼还有些许果子干。
达哲一见有甜点就忍不住想吃。莽古思福晋笑了，“别吃那么快，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去吃，说不准之后你反而吃厌了还是觉得科尔沁的吃食好呢！”
莽古思福晋的话暗示的意味颇浓。布木布泰原本坐在哈日珠拉身旁同姐姐和额吉讲话，听了这话脸色一时间变得很难看。
而哲哲只是风轻云淡的微笑道：“今晚大汗在凤凰楼举办家宴，令各兄弟子侄入宫赴宴。不如额吉和我帮达哲物色一番？”
莽古思福晋道：“我倒觉得不如让达哲入汗宫陪你吧？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那一刻整个房间的人都噤声了。在一旁侍奉的丫头们，头低的简直要贴到胸口。
“哟，科尔沁这次又要往汗宫里塞人了？”说话的是一个着紫色缎面全身绣月季花纹夹棉长袍的女子，她趾高气扬搭着侍女的手跨进里屋，四面开据的长袍内露出闪耀着柔和光泽的靛青色绸缎衬衣，神情间尽显傲慢。
“宝音姐姐。”布木布泰起身向着那位女子行礼。哈日珠拉便明白了她是现在东宫妃，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巴雅尔图戴青之女。
按惯例，皇太极继承汗位后应尽快册封中宫、东宫和西宫的三位福晋。可是有长达六年的时间里，皇太极只封了哲哲为中宫大妃，布木布泰为西宫妃，却迟迟不册封东宫妃。直到天聪六年二月，诸位大臣建议将刚生下五格格的西宫妃布木布泰晋升为东宫妃，将五阿哥硕塞的生母叶赫那拉侧妃升为西宫妃。这样一来后宫才能各尽其职。而就是在那段时间，扎鲁特部落巴雅尔图戴青之女的贤名风闻沈阳。皇太极听闻便派人前去下聘，并册封戴青之女宝音为东宫妃。
那件事对布木布泰的打击很大，连写了好几份家书向寨桑福晋哭诉，反倒被额齐格写信训斥了一番。就算没有宝音也会有其他人嫁入汗宫，随着皇太极在漠南蒙古诸部落的威信不断提升，诸如阿鲁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奈曼部、敖汉等诸蒙古部落都想着办法要嫁女儿入汗宫。若要保住莽古思这一脉的地位，她和哲哲就必须在汗宫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正是因为科尔沁部不断的往后金塞闺女的行为，弄得爱新觉罗家的子侄兄弟几乎人人都有个出自科尔沁的福晋。后金简直成了科尔沁女人的天下。这一点让宝音十分的不爽，因而她在门口听到莽古思福晋的那番话，便忍不住讥讽一番。
“宝音妹妹来了。”哲哲淡淡的说，命丫鬟去重新去泡壶茶。
宝音只稍微低了下身子，算是给哲哲行过礼了。她目光倨傲的扫过室内，看到哈日珠拉时她不禁一愣，目光不由冷了下来。“你是达哲？”
哈日珠拉摇头，“我是布木布泰的姐姐，哈日珠拉。”
宝音一听不禁乐道：“哟，难不成这位也是来嫁给大汗的？以后这后宫可热闹了，姑姑两姊妹，侄女又两姊妹。这若传出去，可又是一段堪比娥皇女英的佳话了。”
两位科尔沁福晋、哲哲和布木布泰都不看汉学，自然不知道宝音这娥皇女英的反讽。可哈日珠拉听懂了，她勉强一笑并不言语。
“不过……”宝音打量着哈日珠拉道：“你既然是布木布泰的姐姐，肯定是已经嫁人了吧？我好像记得是嫁到察哈尔去的吧？难不成是寡居了？”
布木布泰忍不住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姐姐来这里是探亲的。你说谁寡居了？我姐姐当年可是嫁给林丹汗的！”
那一刻，哈日珠拉脸上的血色尽褪。
“曾经嫁给林丹汗”，这样的事实是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而如今布木布泰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哈日珠拉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她承认她是自私是虚伪的，在回到科尔沁后，她曾经幻想过如果她有机会去沈阳，在那个少有人知道她过去的地方，是否可以忘掉过去开始幸福。
可现实却告诉她，没有一个人能逃避过去。即使这里是离开察哈尔千里外的沈阳，却还是有着同她相熟的人，知道着她不堪回首的过去。
而众人却没有发现，在宝音听到哈日珠拉曾经是林丹汗福晋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慌、忧愁和冷意。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六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