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见》箫竹女

5、断章

　　断章1

　　她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得干净.

　　端、木、蓉

　　一字一顿念出来就象念着别人的名字.铜镜后略略哀伤的目光看向镜中的人时,倏而,绽开了笑靥,"蓉姐姐真好看呐!"

　　一句话羞得她再一抬头时,楞了半响.这笑容何其熟悉啊......镜中的人儿也慢慢敛起眉,收住笑,很失望地看着自己.她依旧想不起来什么.

　　"......蓉姐姐,你看外面多清净,我们出去走走吧!"雪女伸向窗外的目光变得活泼.

　　心口还在隐隐的痛.

　　"......如何"

　　空气漂浮着馥郁的花香,那是木芙蓉散发出的.短暂的停顿后,她朝殷殷关心的眼神点点头.日出,日初,很难得的清净.

　　断章2

　　桑树、陌路、镜湖、日出.

　　湖水似洒入了一朵朵绯花,潋滟得让人想伸出手来.她少有兴致地想看看这水中的倒影,只低头的工夫,一直在身后闲不住的嘴巴,突然闭上.然后是憋不住的笑出声来,然后是她转过头去,再然后是她恢复严肃的面孔,蹦紧的脸.

　　"谁笑了啊"端木蓉很简单地就否定了他.

　　坐在树上的他显然还陶醉在自己能讲一个博给蓉姑娘一笑的喜悦中.好象湖水还能倒映出女子琉璃般的笑颜.

　　"刚才谁笑了啊"端木蓉头转向一侧,角度抬高.有意加重了"刚才"二字.

　　"......啊.哦!"

　　盗跖一拍脑门,才意识到此话一语双关.想不到自己居然被这样反问到.哎呀......真是,真是‘笑’得心服口服啊!盗跖赶紧揉了揉发酸的两腮.自己刚才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能忍住不笑是讲笑话人的境界,对这种境界还有抵抗力的则是......

　　镜湖上熹光在她唇边荡开了涟漪,看不清弧度.

　　断章3

　　几片龙磷散去后,是染上绯色的淼淼云霞,好象在动,又好象不是.

　　日出淡定地升起了高度.桑海四隅,顿时羞态流连.

　　雪女晃晃手在她眼前,浅笑.相比她刚刚醒来是惶恐疲倦,眼前的这份安静还真让人安心啊.女子的侧颜有着云霞一样的绯色.果然如荀夫子所言,精神上的病痛虽然无形,但并非无药可医.

　　远处,花海飘至的袅袅花香被逐渐升起的高度照得明亮,清澈,

　　"走吧,去看看-----"伸出手,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蓉姐姐,你----"

　　不知何时,手心有了寒露似的东西.她抹抹眼角,说是风里有沙迷了眼睛.

　　秋风很凑巧地吹来,手心又是一阵凉.

　　她还没有忘记......或者说她记起了什么他

　　多少个日落前,单调的磨剑声闯入窄小的窗口逼仄得令人抓狂.怪不的盗跖那样对待盖聂.屋前、帘下她脸色如纸,频频皱起眉......一幕一幕,如今又成了谁的痛
　　断章4

　　"端木姑娘----"

　　"端木姑娘,请留步."

　　若不是身后有的声音如此执着,她定会当成是叫别人.于是,她停了,声音也停了.

　　正午的阳光肆意地穿梭进树叶罅隙中.树上的人撤掉枕在脑后的手,摊开,光揉进了指缝,他听到了碎的声音.

　　"你的伤好些了吗?"

　　点头.

　　"你......你真的没事?"

　　端木蓉只静静地看着这眉目有几分熟悉的人.同这里很多关心自己的人一样,他的担心换来了她礼貌地一笑.

　　转身.只如初见.

　　却回不到从前.

　　桑海的日月如梭.多少个日出如日落一样,在纷纷乱世中世故地看着这场早已是定局的角逐.统治与颠覆,没有成败只有命数.

　　流沙不占自溃的当晚,盗跖被几个弟兄强拉硬拽出酒肆.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嚣着,也无非是夸赞自己、流沙终结的痛快话.想来,半年前盗跖统领突然间象变了个人,不再插科打诨,不再油嘴滑舌.许多应敌的计策也越赖越离不开他的灵活善察......变了,真的变了.

　　"酒......酒我要喝"盗跖醉得睁不开眼,瘫倒在地.

　　"别再闹了.这里毕竟不是机关城"

　　"是啊,快快扶盗跖统领回房.明日还要商议计划."

　　"道家?呵呵呵......."盗跖嘴一咧,笑得十足难看."道家?"醉醺醺地睁眼看到几个弟兄面露难色,他又是一笑,"你们怕道家的什么荀老夫子是不是啊!"只见他突然收住笑大嚷道"他连个病都看不好,算什么夫子?什么易经?全都是----"他又要甩开拦住自己的手,只是没再使上力气.右手,能听到咯咯碎音.

　　"你的手怎么了?"

　　盗跖怔了怔,端木蓉.

　　象从前他都会喜不自禁地等着她来查伤.甚至会埋怨每次伤得太轻,为什么不生一场大病?

　　"让我看看."

　　骨头的碎音清晰得时常会让他半夜醒来.那是在与白凤生死命搏时被毒鸟轻易啄开伤口导致的.只轻轻一啄,几乎让他丧命.

　　"你这是做什么?"端木蓉头次遇到这样固执的人,硬撑着身子要出去."你站住!"

　　盗跖停身.听到微微升温的语气,掉过头"你又是谁啊?"一脸的玩世不恭.

　　"我......"

　　月色皎洁,照的见各自心事.对以前,她多少想起了些.

　　只是她不会知道,盗跖右手的伤其实在心里,在看到她打出‘非命 ’的手势时,痛心地抓着檐壁直到渗出了血.

　　只是她不会知道,当千钧一发的救援任务落到盗跖头上时,为何还要故意放慢活命的速度去告诉她"坚持下去"?

　　这之后又要经历怎样的生死角逐?而从前又是那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