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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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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王爷竟然那样说,不如就让傅捕头与您的亲卫比比,看谁更厉害些。”听着杨月白的建议,魏王来了兴致,“好,就让他们比比。”
优伶散去,红毯宽大的戏台上只留着带刀锦衣的小侍卫和差服着身的傅燕。遥遥的站着,锦衣小侍卫先开了口:“在下魏王亲卫越小城特来讨教。”眼神明亮得很,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你就是越小城?”“阁下听过我?”越小城正值疑惑。“久仰大名。既是比试,傅燕便不客气了。”傅燕话落,拔刀就砍了过去。越小城慌忙之中拔刀挡下,眼神越发的惊讶:“你这刀……”弯眼一笑,也不给对方空隙,傅燕是刀刀紧逼。
台上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台下兴致也更甚。“本王便说那金陵捕头的武艺不凡,我那带刀亲卫怕是不敌了。”难以忽视魏王眼中闪过的精光,暗中捏着扶手的手都发了紧,杨月白陪着笑:“依卑职看着虽然傅捕头看似占着上风,但可能低视了魏王亲卫的实力,向来骄兵必败啊。”
正这边说着,台上越小城一记横扫,趁傅燕躲闪之际,一刀砍下,傅燕举刀横挡,二人僵持之中,越小城带着刀滑向刀柄,刀已近手,傅燕慌忙收了手,手中的刀随之“咣当”落了地,胜负已分。魏王大是鼓掌叫好,杨月白应和着,却陡觉背部已汗湿了大片。“或许本王先前瞧错了,杨大人倒也是个知时务的人呢。”咫尺距离的人声微不可闻,正值盛夏的金陵,杨月白却觉得冰冷非常。
“你生气了?”戏散,杨月白支开他人,与傅燕独自向客居院走去。“没有,你也是形势所逼才出此下策。”傅燕摇首道。“你明白就好。”杨月白微叹:“魏王好胜,你故意输了,对你,对那带刀侍卫都好。”傅燕心知肚明:“我知道。”
刚说完,杨月白又回了身,站的离傅燕几近,恍惚间,傅燕感觉身体突然不稳,却是被杨月白搂了过去。吓了一大跳的傅燕从杨月白身边弹开老远,“你做什么?”“呵呵,只是闻闻,没有酒味了。”听罢,夜色下傅燕觉得自己脸色一红,“呃,几日没饮过了。”“挺好。”杨月白言语中带着浓浓笑意。
“那个……”
“怎么?”
傅燕摸摸鼻子:“那戏……你怎么看得?”“什么怎么看得?”“如果你是那周文,性命与忠义,你选哪个?”杨月白霎时就敛了笑:“你什么意思?”……没什么,只是很想知道……你会选哪个?你不愿说便罢了。”“……那你呢?你选哪个?”“我……”傅燕挠着头,正觉得自己也不好直说。却见杨月白已经走开了,夜色中,寂静空气中传来竹萧似的声音:“我选命。”
齐云怀中抱着从老三那儿拿来的烧鸡回到客居院偏房时,傅燕坐在床边还未休息,于是炫耀似的将烧鸡拿了出来。“瞧,烧鸡,有没有觉得饿了?来,老大,快来尝尝。”齐云扯着鸡腿啃了好几口,傅燕却坐在床边,压根没动。齐云觉得不对劲,将鸡腿在傅燕眼前晃了晃,“老大?……啊!”不注意手中鸡腿就被傅燕给咬了过去。“你装什么鬼呢?吓我一跳。”
嚼着手中鸡腿,傅燕道:“您看过那戏吗?《惨别》。”“就那被喊冤害死的周文案啊?跟老三看过。可悲惨了,把老三一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都给看哭了。”“那你怎么想得?”“什么怎么想得?”“如果你是那周文,忠义与性命你会选哪个?”瞧着傅燕一副深为苦恼的样子,齐云故意的摆出了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这不明摆着嘛,凡是条汉子,都尽忠舍命的,性命事小,成为那史上的千古罪人才是大。”说着,又面部诡异的笑起来,“嗳,老大,你莫不是怕死不成?”
傅燕弯了眼,笑出整齐的白牙,张嘴道:“啊——”齐云傻愣的跟着张了嘴。被吃剩的鸡骨头便进了嘴,“呸呸呸,你这奸诈小人儿,不对,小鸟儿,你跟那小虫子是一路的!我要把你做成烤燕子!”傅燕合衣倒向床榻,翻了个身,对耳边置之不闻,闭着眼,却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清晨,早早来到杨月白门外守着,却发现房门大开,端着水盆从屋内而出的竟是昨日戏台上演那妇人的伶人。齐云一副了然的样子,冲着傅燕挤眉弄眼。傅燕只当没瞧见,看着那院中的花,觉着开得甚好。杨月白今日着了身蓝色常服,一出来就对傅燕说:“今日不行公事,我想四处随意瞧瞧,傅捕头,你随我去吧。”
出了王府大门,却听傅燕问:“大人不行轿吗?”“就随意走走,看看这金陵,行什么轿子。”“是。”瞧着傅燕一副恭敬态度,杨月白来了气:“你怎么又这副样子,微服走走,又只你我二人,别低眉顺眼的。”“大人穿着常服,属下却还穿着差服呢。”“你!那你就先给我回去换了。”平日处事泰然的巡抚对傅燕叫上了劲。
换作了常服,二人却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心中觉着傅燕是一大清早就给他找着不自在的人,脸色难看的很,走在前面,自成一副务必敬而远之的架势。到了那闹热街头,傅燕只听前面住了脚的人说道:“你过来。”人乖乖迎了上去,手心突然一热,“这回我攥着你,看你还敢给我走到后面去,不是要给我找不痛快吗,我们就看看谁更不痛快。”听着那人咬在耳边的话,傅燕摸摸鼻子,苦笑非常。
虽是牵手而行,但庆幸的是一人袖口宽大,二人并肩而走,倒让人也觉不出什么。在大街上走着二人谁也不看着谁,各瞧着各的,饶是如此,手却未松开过。
来到了幼时私塾前。傅燕抬手推了推窗,牵着的手也松了开来,挨上那木窗才觉出已经满手是汗,也不知是谁流的。窗户“吱呀”而开,淡淡墨香飘来,室内通亮,桌案排列整齐。暗自深吸一口,问着杨月白:“要进去瞧瞧吗?”
“……不用了,在这儿瞧瞧就行。”摆了摆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杨月白的目光也柔和非常,瞧着那空无一人的室内说道:“突然记起小时候你在这儿上课的模样,总是趴在桌上睡觉,先生老爱罚你。”“呵呵,你向来认真,先生也格外喜欢你。”“不是也有不认真的时候吗?”“你是说那首《归园田居》?”
傅燕所读诗中,最深切记得便是那首陶老的《归园田居》,那样一首抒写归隐安逸自在生活的诗,偏被杨月白说得一无是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等贪图安逸,苟且度日之徒有何处是值得钦佩的?男儿当投身官场或征战沙场,如此才不惘负这浮沉一生。”杨月白说这话时脸涨得通红,想是情绪太过激动。但陶老是先生最为崇敬的人,杨月白惹得先生好一阵气,骂他小儿无知,侮辱先人,放课后打了他不少板子。
幼年的傅燕觉着担心,陪着杨月白在后山呆呆地坐着。眼见着黄昏落幕,想开口叫着回家去。杨月白忽然起身道:“有言事如春梦了无痕,人这聚散浮沉的一生若不被载入史册,记于后人,从这世上无端的消失了,总让人心生不甘。我要入朝为官,侍奉君主,为万千百姓谋福祉,我要载入史册,成为千古忠臣。”眉宇间最是坚定不移。傅燕听着也不说话,心里却是钦佩得紧,眼前这个人是学堂里唯一敢跟先生对着来的,他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的人一定能偿其夙愿吧。沉思间,又听得杨月白说:“你随我一起吧。你武艺超群,你去参加武举,我们一起为官,成为那史册上千古的忠臣良将。”那样不知深浅的话,却满负少年对未来的期望。真是个知深浅的却说着不知深浅话的家伙啊,心中这么想着,他应道:“好。”
傅燕含笑将这些话说完。杨月白却摇了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那是哪个?我可没发现你还有不认真听课的时候。”“你是没发现,应该说,你最是发现不了。”杨月白说着,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傅燕摸摸鼻子,很是不明所以,但见杨月白犹自沉思,却愣是没开口问。
“那万花楼的小曲儿还再唱吗?”杨月白问。
傅燕摇头,答道:“万花楼几年前便倒闭了,不过,我知道月红楼那里的姑娘唱曲儿也是不错的。要去瞧瞧吗?”
说来甚是有趣,年幼之时,二人曾路过那万花楼,万花楼那时有位极好的歌姬,二人初听就着了迷。但碍于身无分文又年幼,两小儿常常蹲在那花楼旁边的巷子里听那歌姬唱曲儿。有时一蹲就是半宿。
未走近那月红楼,如泣如诉的歌声已经传来。傅燕顺着楼前揽着生意的姑娘正欲走进楼中,杨月白却摇了头,扯着他就往旁边的巷子里钻。“我还是想在这儿听。”杨月白说。“呵呵,也好。”傅燕点点头,靠着墙坐下。
歌姬声如夜莺,婉转啼唱着那耳熟动人的曲子: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你知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常有人请着去听曲儿看戏,不过我却一点也不觉着好听。有一夜路过那花楼,听见有人唱曲,就钻在那巷子里听,一听就是一宿。次日醒来,发现竟然就在那巷子里睡着了。那时就想,当真是独身久了不成。呵呵,燕子,你有没有觉着寂寞的时候呢?”傅燕弯了眼应道,“还好。”“还好是个什么意思。”“就……有酒喝的时候就还好。”“那没酒喝的时候呢?”杨月白纠缠不休,目光如饮了酒似得迷离。“没酒喝的时候,也就是现在了吧,你不是闻不惯酒味儿吗?……自然也不寂寞。”杨月白听罢笑得欢畅,拽着傅燕的手就说:“燕子,你随我去京城吧,你我二人,同乐共难,相互扶持,一同叱咤那官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