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妾》孟夭夭

2、第2章

　　顾家，听风苑内室。
　　“奶奶何必为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势利玩意儿生气，那金氏不过是个商户女子，便是进了门也不过是个贱婢，如何能越了您去。再者，待她进了门早早生下子嗣，也好抱养在您身边。咱们二爷已是三十又三，再拖不得了。太太早两年已是为这个训斥过您了，还是咱们二爷圆过去了。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您要是再阻拦怕是当真要惹怒了她。”林嬷嬷边替郑氏揉着肩边劝慰道。这林嬷嬷乃是郑氏母亲平阳伯夫人的陪嫁丫鬟，后嫁了个管事，如今依旧在郑夫人处服侍，极有体面。因其算是看着郑氏长大的，如今被郑夫人派来说服郑氏纳妾一事。
　　“嬷嬷哪里知道，若当真只是纳个寻常的清白商户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偏那人家的二儿子今年春闱已是中了二甲进士，又考了那庶吉士，如今竟是要入了翰林，也是要算那书香人家了。听说家里只除了长子承袭祖业从了商，余下还有四个兄弟都在念着书呢，往后只怕就要发达起来。那金家原就是江南的大商户，家财万贯，金氏陪嫁自然少不了。她有钱财娘家又有依仗，日后如何能乖乖受我管制，如何能让我安心？”金氏哭泣了半晌，又咬牙切齿道：“老爷太太竟还要下了聘书，请了媒人正经娶进来做二房。那良妾也是官府有了文书的，这样正经迎进门，如何能由着我拿捏？便是生了孩子哪里就肯叫我养？再者，若真大张旗鼓的摆了宴邀了亲朋，不是打了我的脸么？我堂堂平阳伯之女，镇国公的外孙女，哪里能这样让人羞辱，以后如何在妇人圈里走动？那些子长舌妇们如何不在背后嘲笑我？”
　　“奶奶这样绝不能由着他们顾家摆弄，咱们勋贵人家的贵女怎么能和那半路子商户家的卑贱玩意儿姐姐妹妹的称呼，这顾家也太欺了奶奶好性儿。老奴这就回去禀了夫人，好叫夫人给奶奶出了这口恶气。”
　　那林嬷嬷原就是平阳伯夫人派来宽慰女儿的，如今听了，再不敢耽搁，忙急急回去复命。

　　隔日，沧澜院。
　　“你嫂子昨日已是见过了那姑娘家的女眷，言谈举止也都大方，看着都是些知礼晓事的。那金家虽原是商户，却并不奸诈，听说也时常布施行善的。如今家里也出了正经读书人，你四弟在翰林苑里也见了那金家老二，说是个丰神俊朗又极有礼知上进的后生。家里还有那么多兄弟都读书，以后咱家呢帮扶着些，也定能有些前途的。虽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若好了，以后有了哥儿，又何尝不是个助力？你年纪不小了，子嗣上再不能拖了。
　　你媳妇这个脾气的，我是不敢指望她自己主动给你找个好的了。原想着她若大度些，我又何须做这个坏人惹人厌烦，谁知她竟想着提几个婢女上来应付。那婢生子如何能要，咱们顾氏嫡支，正经撑起祖业的公子如何能从下贱的仆妇肚子里出来？叫哥儿以后在堂兄弟们中如何能站得住脚？这还不让人笑话死我们。亏得她也是整天拿着勋贵出身在妯娌间端架子，竟是这样不讲究脸面。”
　　大太太见二儿子依旧低头不语，又道：“我使了人去打听过了，那金家原就是江南的富庶人家，又只有这一个女儿，行五，二八年华，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也都学过的，听说还专门请了教养嬷嬷学了规矩。她母亲生了五个儿子都建健健康康的，想来那金氏也是个好生养的。你再不许执拗，你兄弟四人只有你还没有子嗣，你只差你大哥九岁，如今你大哥家的两个侄子都已是有了功名，明后年也要娶妻生子了，你却还膝下荒凉，如何不叫我与父亲还有你祖父祖母挂念。金氏这般便是嫁入那小官家做了正室太太也是可以的，我与你大嫂寻了许久才相中，又请了你四弟的同僚那金家老二的上峰去保媒，人家才应下来，你定要点头应下好叫我们安心。”
　　顾守孝迟疑道：“母亲与大嫂看中的想来是个好的，原不该推辞，只是昨日舅兄前来与我商议，欲嫁个族里的旁支庶妹于我，虽出身不高，却清清白白。又是郑氏同族，将来有了孩儿抱给郑氏教养，岂不两厢便宜。我正想与母亲商议。”
　　“糊涂！郑家那种旁支便是嫡女教养都有限，更遑论庶女。你那岳家虽听着是勋贵人家，却并非宗室，降等袭爵，到你舅兄这儿能再袭一代伯爵已是圣上开恩。偏他们家又重武轻文，并不肯叫家中子侄走科举路子。如今天下太平，边境安定，如何有那军功可得？便是有，一味玩乐享受，哪里又有那好本事上的战场，不过是些斗鸡遛狗的纨绔罢了。
　　郑家本与我们家不相称，奈何你恩师与你祖父有旧又一路提携你，他亲自保媒，我们虽不愿却也不好拒绝。原想郑家祖上也是有些威名的，哪想传到如今竟只剩外表光鲜了，自你岳父去世，你那个舅兄更是连这面子都要维持不住了，却还要时时与我们摆勋贵架子。那郑氏更不必说，教养上差了你大嫂多少？可我们想着她不是掌家宗妇便也不强求什么。可她也太不顾惜脸面，整日和些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鬟吃醋拈酸，在内宅里我们看不见就罢了。她那嫁妆连你大嫂的三分之一也没有，却要三不五时一车一车往娘家运，忒是眼皮子浅，闹得亲戚笑话。见了长辈也爱拿架子使小性儿，但凡有一分不如意，就要闹病请太医。我们书香之家，如何能这般猖狂，舀那太医当自家奴仆，岂不叫人说我们轻狂。如今你父亲刚刚致仕，你兄长又有望入阁，我们如何能不谨慎小心些？
　　若她能生养，我们看在子孙面上也要原宥些。可你瞧瞧，十几年来没个生养，却越发不叫人省心，竟生出那等恶毒心思，但凡姿色艳丽些的通房就下了绝育药。我们这样人家，通房丫头都是伺候过主子有些体面的，不喜欢了给些银两配出去就是了，何至这样阴毒。那郑家也越发没个样子，竟想将那等破落户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给我儿堂堂三品大员做正经二房，亏他们想的出来。难不成倒要赖上我顾家不成？我知你最是重情义重规矩的，只是如今却再放纵不得了。那金氏我禀了你祖母，她也极满意。你父亲说你极有可能要外任，正好领了那金氏去，待任满也该能生了子嗣，那郑氏便留下侍奉长辈，省的出去了又不让人省心。你也好清静几年。”
　　“如此，母亲费心了。只我们家妾不得抚养儿子，更是不许妾氏扶正，那金家娘子听得极好，如何还甘心为妾？若是日后生出怨恨，岂不惹得家宅不宁？”顾守礼迟疑道。
　　“你四弟已是查好了，倒没别的，只是说，那姑娘生的好了些，勋贵家的主妇想着抬进去固宠，他们家得罪不起，又怕嫁进小门小户也护不住，我允了那姑娘进了门是聘来的二房，做正经主子。至于勋贵那边，倒无妨的，她不过是个二房，出不得门，不过在家里见人，便是到了任上也只见些内宅妇人。金家初来京城乍到，无甚根基，又颇有些银钱，在京里如何不惹人觊觎？女儿生得好了自然易惹祸，又不愿攀附那权贵，只得选了家风好的大家族，也能为他们家寻个庇护。不过这些于咱们家倒不碍事的，那些勋贵宗室自不会与我们交恶的。”
　　“既如此，便劳烦母亲为儿子张罗。”
　　顾守孝虽觉得对妻子和岳家又要费一番口舌，但母亲说的也有理。郑氏对他一腔爱意，他即便不能回应，往日也是格外善待她，听风苑里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向由她做主。只如今他已是三十又三，膝下别说儿子便是个女儿也没有。以他父亲不到六十岁就致仕来看，若还不能赶紧生下儿子，以后就是有了儿子他怕是也不能为儿子铺好路。是以他本心里也是有些急迫。
　　再者，郑氏虽提了几个通房，却日日在饮食上下了避子药。这事他只压下来，内宅阴私传出去于他名声也有碍。他只以不喜几个通房行为粗鄙为由令郑氏打发了出去，只留两个再不能生育的容貌艳丽的通房，也算给她们一个安身之所。只郑氏近年来行事越发乖张，竟是脸面也不顾了，只一昧狠毒起来。明知两个通房不能生育，却也要日日打骂。幸在母亲不愿让他面上难堪，这些数之不尽的小事，并不舀出来一件一件说开。
　　“我儿不必如此，当娘的为了儿子自是要打算一辈子也不算完的。自小你在你几个兄弟里一向是最省心的，便是你兄长也不能与你相比的。你在外边做事最是稳妥，你祖父与你父亲对你也向来赞誉有加，我是不操这份心的。只内宅的事并不是你一个大男人好插手的，你媳妇只要守着面上的规矩，我也不为难她。你回去只告诉她，我顾氏百年大族，便是妾氏生了儿子族谱上也是要记在主母名下的，是她嫡亲的儿子。且妾氏不得扶正，她只要好好端着嫡母的架子，金氏这辈子也越不过她去。
　　只一点，我应了金氏母亲的要求。待金氏进门了也是正经的主子，就称呼二姨奶奶。待她生了儿子也是要叫阿娘的。金家虽不是你正经的岳家，私下里却是哥儿的外祖家。另外，生了姐就养在金氏身边。平日里，郑氏与金氏姐妹相称，并不必晨昏定醒，我将听风苑挨着的二进小院子给金氏，她只安分待在院子里就好。”见儿子面上并不赞同，忙解释道：“知道有些不合规矩，可日日见面，只怕你媳妇又要生事。再者金氏进门便是为了生育子嗣，她若安分守己，善待她几分也无妨。就是有几分体面也不过是在内宅里，私下里小辈去认亲也算不得什么，并不会招眼。你只管放心就好，郑氏那里我自会与她分说。母亲我再替你看顾几年还是可以的。”
　　“如此，儿子全凭母亲安排。”

作者有话说

　　随发随改？？好吧。。。